燎沉香,鳥雀呼晴。
刺眼的光線喚醒疲憊渾身酸疼的琉璃,她驚地彈跳起來反射性地查看纏綿病榻上的人。她緊張地伸出手探摸謝堯羽,大眼流連打量不放過他一絲絲的生命跡象,待確定他微弱的呼吸尚正常時,她籲了口氣。
撓撓腦袋,蓬松的發絲垂下,視線停留在程亮的銅鏡前,鏡中的自己根本就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回頭再看看床上的謝堯羽,如玉的臉蛋上毫無一絲血色,宛如女子似的密長睫毛無力垂覆著,微弱的呼吸細得叫人幾乎無法察覺,如一縷幽魂似的。
“酒……好渴……”謝堯羽的呻吟令琉璃欣喜若狂,喜悅炸開來,她根本就忘了他已是中毒至深,她高興地跑到床邊扶著他消瘦的肩大叫:“少爺!你醒了!!哈哈,你終於醒了!!睡夠了就該醒嘛!哈哈……你給他們說,不關我的事……真的!他們都把我當罪人了,可是真的不關我的事!!起來……起來給他們說……”
啊!
劇烈的搖晃讓謝堯羽頭昏欲裂,渾渾噩噩間聽著琉璃在嚷嚷著什麽,可是她越叫得厲害,自己就越難受。一種難以忍受的乾渴在胸中蔓延,緊接著,他感覺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吸收他皮膚裡的每一分水份,像是要把自己變成乾屍一樣!
疼痛讓他薄弱的意志像山陵一樣迅速崩塌,那感受難以言喻,生不如死!
琉璃吃驚地看著謝堯羽快速變得乾枯的身體,怔忪片刻像是想起了什麽,手慌腳亂地跑到桌邊拿起酒壺扶起謝堯羽猛灌一通,聽著咕咚的吞咽聲,琉璃吸吸酸澀的鼻子,這樣的酗酒,如煉地獄!
“怎麽?!發生什麽事了!”大夫人被人攙扶著歪歪咧咧喘著粗氣走了進來,進屋後立刻擺出當家主母的姿態滿臉厭色地看了眼琉璃,心尖尖疼得厲害地看著慘白的兒子,手顫抖得厲害道:“兒啊,你醒醒看看娘啊,你到底是怎麽了?就這麽不明不白的,兒啊,要是有什麽冤屈你倒是給娘說說啊!”
這不擺明了要把屎盆子往自己頭上扣嗎?琉璃憤憤地想,可一見九少爺那樣,心也跟著疼起來,這麽多年來,這個寶貝少爺任誰都是往心坎裡疼的。
美酒下肚,謝堯羽立刻感覺自己好多了,可沉重的眼皮怎麽也掀不開,裂口的唇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她們在說什麽?自己到底怎麽了?
“大夫人,現在不是怪罪誰的時候,如果以琉璃的命能換少爺的命,琉璃就是死也不敢讓少爺出什麽差池的!”會這樣說並非自己有什麽所謂的天生奴性,而是於情於性,善良率直的琉璃定會這樣的。
“少在那裡滿口胡掐!先是灌酒勾引羽兒讓他娶了你,後定是過慣了榮華富貴的日子害怕羽兒日後有了正室凌辱於你,所以先害了羽兒,你就永遠做主子了!”大夫人傷心過度,為了加罪於她,任何不符合邏輯的假設她都是能想象出來的。
聞言,琉璃不得不佩服大夫人的“足智多謀”了,連這樣的伎倆她都能想出,也難怪久不下蛋的她能抵住幾位姨太的夾擊穩著謝家主母的寶座。
“大夫人!說了莫笑,在琉璃眼中,每天能吃飽,日子過得簡單順心就已經很滿足了!”琉璃反駁道:“我知道嘴長在人家臉上我沒有什麽辦法,不管他們說我勾引少爺也好,貪慕虛榮也罷,我燕琉璃行得正坐得直!從我給少爺當了小妾開始,我就沒有開心過!”
什麽!她的膽子好大!她居然敢這樣說!聽到這話時,謝堯羽以為自己會生氣,但是更多的是他感到了微微刺痛,原本跌碎的心變得脆弱而不堪負荷!
她說,她嫁給我不快樂!
“現在不是爭論誰的對錯,最重要的是怎麽能救少爺!六少爺說的什麽得月什麽天涯,到底在哪裡?如果可能,琉璃願意去找!就是死,也要找到救少爺的方法!”琉璃堅定地說。
琉璃的話似乎緩解了謝堯羽的痛楚,心微微一暖。
“隻是……”琉璃低頭沉吟,一咬牙說:“大夫人,如果琉璃救了少爺,並且證明少爺中毒與琉璃無關的話,請大夫人答應琉璃一件事!”
“哼!貪婪的女人是改不了本性的,說吧,如果你救了羽兒,要多少銀子我都給!”商人世家習慣用金錢證明一切。
琉璃搖搖頭說:“大夫人,你還不明白嗎?謝家如此財大勢大,外面的賞金都出到萬兩黃金了怎麽沒有一個神醫能救少爺?大夫人,琉璃想說的是,如果少爺能痊愈,就請夫人還琉璃自由之身,琉璃不想依附於誰,本來少爺對琉璃也很是不滿,散了我們這對冤家吧。”她揉揉腫脹的額頭,滿是後悔地想,如果他們那天不爭吵,她就不會遇見大小姐,就得不到那顆珠子;如果他們不互相埋怨,就不會跑出去,他也不會中毒,到這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什麽!離開!不行!我堂堂謝家九少爺,怎麽能被個丫頭甩了!!謝堯羽咬著牙,想要掙扎著起身,可無論怎麽努力手腳硬是不聽使喚,該死的笨丫頭,膽子太大了!
“好!說道做到!”盡管對她的要求感到費解但出於江湖兒女的率性大夫人爽氣地一口答應了她, 不就是個小妾嗎?商人講的就是利益,哪怕是個無用的小妾也不能白白浪費了糧食,更不允許她左右羽兒,妄想爬上正室的位置。
“琉璃謝過夫人!”算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琉璃卻並不覺得松了口氣反而感到一絲似有若無的惆悵。
謝堯羽感到胸口一陣激痛,似乎用盡了最後所有力氣,手突地向空中亂舞想要抓住琉璃,手中的失落讓人狂躁,一番掙扎後,他無力地捶下了手,額頭濡濕,冷汗濕了一身。
見床上的人動彈,對峙的二人同時飛撲到謝堯羽身邊,大夫人揮開琉璃欲握緊兒子手的手,緊張地抓住兒子的手,一手緊張地在冰涼的額頭臉頰查看,豆大的眼淚瞬間滾落,可憐天下父母心。
琉璃看著空空的酒壺擔心他是否又要酒喝,一面心底暗自憂慮,少爺要酒喝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他的狀況也越發難以控制。手開始顫抖,她咬緊唇,害怕發出任何難受的聲音,眼酸澀得厲害,聽到大夫人緊急催促的聲音,琉璃拿著酒壺小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