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華連聲遜謝,道:“我怎敢當此美譽!志華,你當真是羞殺我了。這台北五鎮舉凡種種措施,哪一樣不是你首倡而成,我與廷斌兄、尊候兄一提起你來,都是佩服的緊。”
張偉到是不敢謙虛,隻嘿嘿一笑,便轉移話題,說道:“複甫,你適才說的那些我確實也想過,不過眼下還不能做。”
“那又是為何?”
“現下鎮遠軍的幾員大將,都是我精心挑選出來的將才。將軍是打出來的,到不一定要念書。不過日後鎮遠軍規模擴大,這中下層的人才,卻是難得的很,這便需要軍校教養了。不過眼下這鎮遠軍內的軍士大多是年紀已大,現下再讓他們讀書識字,學習兵法,已嫌太遲。還是要從台北五鎮中的少年子弟中選取人才最好,是以現下在教這些孩子讀書讀書之余,就讓他們學一些,待過上幾年,選取其中人才送入軍校,那就是水到渠成啦。”
見陳永華面露讚許之色,張偉又笑道:“複甫兄,你不願出頭露面為我辦事。我到也能理解,你那老父還是一門心思想讓你去大比,現下複甫能幫我來教書育材,我已是感激不盡啦。更何況複甫兄的課講的當真精彩,今日一講,只怕那些孩子的眼前已是另一番天地啦。”
陳永華笑道:“這些還不是日常咱倆閑聊,你斷斷續續同我講的。我只不過整理一下,販賣的還不都是你的貨色。”
“複甫,我也不兜圈子啦,這官學擴大,必得有人負責。別人我難以放心,複甫兄大才,可否願意為這數千學子盡一下心力,待將來桃李滿天下,複甫你居功至偉,可遠在我這只出錢不出力的土財主之上了。”
張偉原以為陳永華必然要推辭遜謝幾句,誰料張偉話音一落,陳永華雙目放光,兩掌一合,道:“志華,我這一生不求聞達於諸候,也不要在廟堂上勾心鬥角,教書育人,為華夏造英才,吾有何憾,吾有何恨?此番不需你相勸,我也要擔當這個責任,隻盼上不愧天,中不愧你,下不愧這些學子,庶己如此,便不是草木一秋。”
張偉心中感動,一時卻說不出話來,隻得將雙拳抱住,向陳永華深深一揖,自今日起,他方明白中國文人中偉大樸實的一面,只是在心裡暗歎道:“太少了,太少了啊,想起洪承疇,錢謙益,在清軍大軍壓境,仍然內鬥不休的江南複社眾才子……相差的太遠,太遠了。”
陳永華在原處向四周眺望一圈,方回頭向張偉道:“志華,按你的設想,現下這校舍卻又嫌小,住的近的,散學自然回家,可現在這台北五鎮方圓也數十裡了,若是離的遠了,還需提供住處,那學習火槍和強身術的操場,需要和讀書的校舍隔開距離……”
“一切都依複甫兄歸劃,我這裡是要錢有錢,要人給人,教育乃國之大事,一切都拜托複甫兄了!”
見陳永華再無異議,張偉又道:“只是要提醒複甫兄,這官學要的是人才。那明經科是為了培養學術人才,我送複甫兄一句話:強健之體魄,自由之思想,身不強人隕身,思想鉗製則人失其魂。請複甫兄牢記。”
陳永華點頭稱善,讚道:“志華,你這話說的太過精彩!若一切都依聖人經傳中所言,那萬世如一就如一潭死水,有何生趣可言,自由之思想,此語精妙之極!”
“還有,進士科由明經科升上,學習的都是時務,寫的是國事策論,我送複甫兄一句話,做為進士科的訓導格言罷。”
“謹受教。”
“懷疑即一切。”
“此話何解?”
“懷疑聖人,懷疑政府,懷疑父母,懷疑師長。懷疑道德標準,懷疑這世間一切的約定俗成的行為規范。”
“這又是何解?”
“一件事情在你我看來,可能是正確無誤的。比如這婦人纏小腳,但在洋人看來,就是殘忍不人道的。一件事物很可能會有無數種看法,任何人都會認為自已的看法是正確的。所以進士科的學子們,首先要知道,並不是眼前看到的東西以及自小受到的教導便是正確的。用懷疑的眼光看一切吧,然後用自已的心體悟,最後才堅持自已的結論。”
“複甫兄,我要的是人才,不是奴才,即便是這些學子將來連我也懷疑了,也是值當的。
張偉在心中暗歎:“自已為了創基立業,不得不在這島上實行鐵腕統治,孩子們卻要接受最自由最民主的教育,這到也矛盾,不過為了將來中國不至於走回老路,現下播下火種,以待將來吧。”
兩人談談說說,不知不覺出了官學大門,眼見天色已晚,張偉正要邀陳永華去自家用餐,卻見那高傑與羅汝才快步飛奔而來,神色惶急,見張偉與陳永華正站在官學大門處,便如同見了救星一般,面露喜色,那高傑三兩步跑到張偉身邊,低聲向張偉道:“爺,消息來了,他們今晚動手, 林、黃、蔡、鄭四族動手,出動了一百多個村子的健壯男丁,足有一萬多人,現下人已慢慢聚集在新竹鎮外,待人齊了,便要和客家佬狠狠火拚一場。”
張偉向羅汝才問道:“汝才,鎮遠軍那邊情形如何?”
羅汝才答道:“回爺的話,有百多名兵士想持槍去助戰,汝才已將他們監控起來,隻待一有異動,便可捕拿。”
“很好,你們做的很好!”
張偉轉頭向身後隨從的張瑞令道:“派人去知會張鼐,張傑,令他二人率飛騎左、中兩衛禁蹕台北鎮,張瑞,你親回我府裡持我的將令,隨同羅汝才一齊去令施琅率金吾衛兩千人肅清東安西定寧南等三鎮,施行宵禁,一定不能讓鎮上起亂。令周全斌劉國軒等人帶神策、龍驤兩衛,隨同飛騎右衛與我一齊去平亂。”
“是!”
張瑞等人領命打馬狂奔而去,張偉自領著高傑等人匆匆向台北官衙去了,隻留下滿腹疑雲的陳永華,見張偉胸有成竹,指揮若定,陳永華不禁在想:“怎地他好似早已知道會有這場大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