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步行下了堂前石階,自有從馬牽來,張何二人翻身上馬。張偉的親兵立時圍將過來,將兩人團團護住。一時間從騎如去,怒馬如龍,數十騎風卷殘雲般飛馳起來,向著數裡外的台北縣衙而去。
雖不過三四裡的路程,到底不是一條直道,兩人與護衛的親兵奔了一刻時辰,方才趕到。還隔的老遠,便聽到不遠處人喊馬嘶,三千余漢軍騎騎將縣衙附近團團圍住,那些官兵和綿衣校尉們初時尚敢抵抗幾下,後因漢軍飛騎當場斬殺了數十名持刀弄刃的官兵,敵我之勢太過懸殊,各人這才知道厲害,因退回縣衙之內,將門關起,負隅頑抗。
待張偉趕到此處,張瑞正在頭疼,不知道如何料理為好。此地正處鬧市,強攻之法要麽是炮擊,要麽火攻,此二法都必然會損及民房,誤傷百姓。正那些個官兵和校尉們縮在縣衙之內,緊守大門,若是隻憑著飛騎肉身強攻,死傷必定慘重。正百思而不得其法,卻見張偉與何斌飛馳而來,張瑞急忙調轉馬頭,迎上前去,將這邊情形仔細說了。說罷,便偷眼去看張偉神色,若是他著惱,便當親自帶人前去,拚得死傷兄弟,也隻得罷了。
張偉見他縱馬上來,因問道:“怎地還在此遲延不決?事情沒有辦妥麽?”
張瑞苦笑道:“原本是要趁其不備,由精銳飛騎將士先行殺入,逮住高起潛,控制大局。誰料有一明軍小校在街西酒樓喝酒,遠遠見了那邊的飛騎捕人,當下嚇的屁滾尿流,奔將回來。鬼哭狼嚎般將消息報了,待咱們兄弟想要衝入衙內,卻是來不及了。”
他兩人說話間,周遭的飛騎將士一個個圍將上來,持刀護盾的騎馬布陣於四周,以防著衙門內的明軍突然衝將出來。
張偉見他們如臨大敵,因笑道:“這起子明軍一個個外強中乾,全是從省城調來的兵油子。你讓他們禍害百姓還成,打仗?你們一個抵他們一百!張瑞,不需發愁,派幾個嗓門大的弟兄上前,向府內明軍喊話,令他們縛住了高起潛出降,饒他們性命。如若不然,便要用炮轟。”
“大人,縣衙門周遭可都是民居啊。”
張偉斥道:“不知道變通麽,把人撤出來,房子壞了由官府賠付就是。”
張瑞摸頭一笑,答道:“是了,我這是急糊塗了。”
說話間已從火器局就近推了十余門小炮過來,對準了縣衙大門,早有十余名大嗓門的漢軍士卒喊了半日的話,眼看天色漸黑,裡面卻仍是全無動靜。張瑞急道:“都撤回來,用小炮轟擊縣衙大門,然後衝將進去,除了留下太監和校尉外,其余人等都給我殺了。”
眾飛騎將士暴諾一聲,那炮手便將火炮推上前來,正欲發炮點火,裡面卻早就看到動靜,眼看漢軍便當真要炮轟大門,早有人在內喊道:“外面的兄弟千萬不要開炮,咱們這便開門!”
不過盞茶功夫,各人就見大門洞開,那幾百名明軍將高起潛及一眾屬下五花大綁,推將出來。原本指著他們保護,現下到成了抓捕高起潛等人的急先鋒。眾明軍別的不成,綁人卻是在省城駐軍的拿手好戲,縣衙內原本依著明朝規製,存有水少細麻繩,專為抓捕犯人之用。後來縣官不審安,捕人權盡歸靖安司。這些繩子卻盡儲於衙內,此時拿來使用,到也甚是方便。
張偉眼見那高起潛被細麻繩綁的結實,幾個明軍士兵剛將他推出正門,便有幾個飛騎將他拖將過來,帶於張偉身邊。初時這高太監尚不肯跪,被幾個飛騎用刀柄在膝蓋上敲將幾下,他立時大叫呼痛,忙不迭跪在張偉馬前。
張偉也不下馬,向那高起潛笑道:“欽差大人,秉筆太監欽命巡視台灣?當真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哪!說不得,要借你這腦袋,為我起兵靖難壯一壯聲色了。”
見他已是嚇的癱軟在地,心頭一陣厭惡,卻也懶得再說,揮手命人將押下,並一眾隨眾太監及綿衣校尉,一共向漢軍桃園軍營方向押去。明日起兵祭旗,卻正好用的上這些人的腦袋。其余投降明軍,亦是暫且收監,依著張偉吩咐,先行甄別,再行處置。
一見此地事畢,張偉想著家中柳如是情形不知如何,急忙又吩咐何斌準備來日大閱起兵之事的細務,舉凡官府、商行、乃至鎮上的百姓,都需派人前往桃園共襄盛舉。諸事繁雜,張偉原本也要與何斌一同料理,此時卻也什麽也顧不得了。待與何斌交待完結,立時揮鞭打馬,一路狂奔而回。眾親兵見他著急,也是慌了手腳,一個個緊隨其後,一時間竟然追之不上。
待狂奔到張府正門,張偉因見正門大開,卻也不下馬來,便這麽打著馬直奔儀門而入,穿後院角門而入,直跑到柳如是暫歇的一處小軒之外,方才翻身下馬。甫一下馬,竟覺得兩腿一陣刺痛,用手一摸,卻是一手的鮮血。原本他極少騎馬,適才又打馬狂奔,磨擦之間兩腿磨破,自然是皮開肉綻。他卻不管不顧,因見那院內人來人往,都是些丫頭婆子來回奔忙。古人生產有甚多忌諱,這男人是無論如何不肯近前的。張偉哪管此事,將馬韁一扔,便自衝入軒內。
因見事先早就請好的穩婆迎上前來,張偉急道:“你不在裡面看著,站在外面做什麽?這會子講什麽理數!”
那穩婆笑道:“大人,裡面的事忙完了,老婆子忙了幾個時辰總該出來透透氣,正巧見大人進來,哪有坐地不理的道理?”
張偉喜道:“如是已生了?大人小孩都平安麽?”
“是個千金!夫人在辰時末刻生下孩兒,雖然還是虛弱,卻是無事的。小孩子適才一直在哭,偏大人此刻回來停了,如若不然,大人一進來便可聽到了。”
因見張偉聽的呆住,那穩婆又笑道:“恭喜大人,此刻進去不便,我將小姐抱將出來,給大人看,如何?”
張偉下意識搖頭道:“不必,外面有風,讓小孩子著了風可不是耍的。”
說罷才又警醒過來,只是在心中兀自想道:“我也有孩兒了!我張偉也有孩兒了!”
當下按捺不住,向過來侍候的丫鬟吩咐道:“命人端淨水來,拿乾淨衣物來。待我淨手更衣,進去探視夫人。”
也不顧各人勸阻,什麽此時不宜探看,待再過數日,再來探視不遲。只是自顧自洗手更衣淨臉,便命人挑開門簾,大步而入。此時已是春末夏初,雖不甚熱,這房內因緊閉門窗,甚至以棉布掛簾遮擋空氣,是以房內不但空氣汙濁,亦甚是溽熱。張偉因皺眉道:“來人,將布簾撤去,打開窗子透氣!”
近前一步,卻見柳如是蓋著薄綢綿被,安臥於床上。因見張偉進來,已是在背後墊了靠枕,正自朝他微笑。張偉見她神情萎頓,臉色蒼白,見上前一步,握住她手,嗔怪道:“你偏是禮數多。今兒就安臥不起,難道有人還說你不成?”
見她身邊放著一個裹的嚴嚴實實的棉被小包裹,只露出一張嬰兒的臉,張偉便知這正是自已女兒。因湊上前去,仔細端詳,過了半響方向柳如是笑道:“她睡的到是香甜。”
又咂嘴道:“這小臉皺巴巴的,又是粉紅細嫩,看起來跟她母親差的老遠。”
柳如是橫他一眼,卻又笑道:“這才多大,哪能看出容貌來了。”
因覺一陣涼風吹來,忙又道:“你事多,快離了這裡。聽人說婦人產子,男子見了不吉利。此時雖然早就收拾停當,到底也不便多留。再有,我雖是不怕冒了風,這孩子卻不能受涼。”
說話間那小孩原本是哭累了,此時被張偉一攪,又覺著臉上有風,便又張嘴大哭起來。
張偉原本是想著不必如此,中國人的坐月子太多不需要的講究,比如便是酷暑天氣,也需緊閉門窗,安臥房中,實則於產婦並不見好。是以才吩咐開窗透氣,此時柳如是一說,又見她氣色不佳,知道她著實是乏了。她是頭胎生子,想來受了不少苦楚,雖說兩個多時辰便將孩兒生下,到底也是累極了的人。又知此時便是說了,她亦不懂這些道理。便含笑道:“我原說讓你透透空氣也好,既這麽著,我便回去歇息,明日還有許多事要料理,你好生歇息,待明兒晚上,我再來看你和孩兒。”
見柳如是微笑點頭應了,張偉到底又將孩兒抱將起來,略親一親,方才笑嘻嘻去了,至此一夜無話。
待第二日天明,因要大閱漢軍,誓師出兵,張偉特意一早起身。也不及去看柳如是,梳洗過後,便令人取來先前特製的漢軍大將軍袍服,待他穿戴完結,府邸外已是有數十名漢軍並台灣各衙署的主官在外等候。
待他一臉喜氣,神清氣爽出得門來,因見正門外黑壓壓站了一地的官員將軍,不禁詫道:“各人都有事在身,一大早巴巴的跑到我這時做什麽?”
見施琅張鼐張瑞並劉國軒等人亦在隊列之中,不禁沉著臉問道:“漢軍已集結待命,爾等身為主官,卻為何擅離軍營?”
施琅上前一步,笑道:“這原是廷斌兄與複甫兄的主意,吳遂仲與我亦是讚同。因此日後,大將軍便要領著大夥靖安奪嫡,今日此後,一切均與往日不同。身為屬下,原該來奉迎。是以不待大將軍首肯,大家夥便都來了。漢軍那邊各衛的將軍都在,諸事早就連夜準備妥當,無礙的。”
張偉無奈道:“偏你們事多,日後大事要務甚多,難不成大家都從天南地北趕來,一起迎我麽。日後千萬不要再鬧這種虛禮,我甚是不喜。”
何斌並陳永華等人已是趕到,聽他訓斥諸人,何斌忙上前道:“叫他們來是我和複甫的主張,此番伐明之事甚大,大家一起來恭迎大將軍,這也是盡屬下的本份。再者,大將軍喜添千金,正好就著這機會聚集大家一同恭喜,這仗一打起來,可就沒有什麽機會齊集諸人前來,這也是我的主張。大將軍若怪,責備我就是了。”
聽到何斌提起他喜添千金一事,張偉到不禁喜上眉梢,因笑道:“這也罷了。 只是今日之後,眼前各位到有大半需要奔赴各地,這喜酒是不能請大家飲了。只能待天下平定之後,再與各位暢飲!”
說話間,何斌與陳永華等人為他商議好的儀仗親衛已是各自就位。一百名金甲綿衣衛士為先導,持大將軍纛於前,其余什麽刀、叉、劍、槊、牌等皆比照明朝親王儀衛,待張偉上馬前行,五百衛士將張偉緊緊圍住,簇擁著往桃園軍營而去。其余何斌諸人,亦是棄車就馬,緊隨大隊之後。
台北城內百姓早知昨日漢軍誅殺朝廷校尉,又將高太監一眾人等盡數捕去,此時各人在路邊見了這等情形,料想是張偉受逼不過,已決意起兵造反。各人嗟歎之余,亦都覺張偉此舉雖是前途未卜,料想以台灣的水陸兩軍實力,便是得不了天下,自保卻是綽綽有余,無論打生打死,這台灣卻是可保無虞,是以到也並不心慌。再加上眼前的禍患已被敉平,正自欣喜,哪有人敢不知好歹,跳將出來指責張偉謀逆。縱是有些人心中詫異,心道:“怎地這些儀仗早就齊備,那些官兒一個個也是胸有成竹模樣,到象是早有預謀一般。”卻也是想了一想便立時做罷,倘若不小心吐出口來,讓靖安司的人聽了去,只怕皇帝到還沒事,自已卻要有大大的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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