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笑一聲,張偉也不顧滿頭滿臉的雨水,喝命道:“來人!傳命給神威將軍朱鴻儒,命他的炮隊火炮全數開火,向著城門處轟擊!”
見張鼐與孔有德等人匆忙趕至,張偉向他二人令道:“不需來我這裡,一會子大炮轟擊,敵兵或是孤注一擲,開城出戰;或是驚慌失措,紛紛後退。無論如何,咱們需抓住這次機會,打跨這裡的明軍。此時一平,則城內無甚主力明軍,可無需巷戰矣。”
他掃視著金吾及龍武諸將的面孔,大聲道:“諸將軍,狹路相逢勇者勝!城內明軍左右不過七八萬人,漢軍一會子要拚命衝城,一戰擊跨敵人!切記:莫計死傷,莫疼士卒,拚死向前,窮追猛打!”
他盯著張傑與顧振等人,沉聲道:“養兵一日,用在一時。你們都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將軍,尚將軍與耿將軍都是遼東人,原本就悍勇之極,不需再加吩咐。到是你們,冷靜有余,衝勁不足。我特地吩咐你們兩人,一會子一定要狂衝猛打,不計死傷,若是還因循不前,畏手畏腳,多年的老臉都顧不得了!”
實則他眼前的這些個將軍與賀人龍、曹變蛟等人不同,賀瘋子與曹變蛟都是打的興起能赤膊上陣的勇將莽將。若是平時,此等行徑必然被張偉訓斥,當時突擊衝城之際,卻又必須要有武勇之將,帶著手下將士猛衝方可。是以張偉思來想去,隻得先褒揚遼東諸將,爾後又激勵張傑等原台灣將士。
那張傑、顧振,還有由遼東而來的尚可喜、耿精忠等人被他一激一揚,都覺全身熱血沸騰,不能自已,因一齊躬身道:“大將軍,末將等願效死力!”
張偉厲聲道:“如此,則戮力死戰!”
諸將齊齊一聲暴諾,各自回營備戰。那神威將軍朱鴻儒接了張偉將令,已命炮陣中的近四百門火炮對準漢西門內外,待一切就緒,又請了張偉等人稍避。那朱鴻儒一聲令下,數百門火炮先後開火,一股股濃煙夾雜著火花噴薄而出,大大小小的炮彈直飛入城。漢軍火槍還有使用黑火藥者,手榴彈亦因硝化甘油不足而尚未鑄造,但所有的開花炮彈已經全數改成由硝化甘油凝固後的火藥,威力當真是大過以前十數倍,此時數百門火炮一起開火,當真是聲響震天,不但漢西門內外的明軍魂飛魄散,就是漢軍亦為這聲威所震,隻覺得耳朵嗡嗡做響,便是腳下土地亦是不停的顫動。
眼前前方碎石飛揚,漢西門後原本以沙發堵實,此時明軍欲出城而戰,到是自已將城門後的沙包重石搬開,漢軍大炮不過轟了幾炮,城門已被洞穿。城門內附近聚集了大股明軍,漢軍火炮當真是炮無虛發,一顆顆多半落在明軍隊中。直接炸死的到是不多,只是炸開後的碎片四處飛射,明軍隊列嚴實,當真是一顆炮彈下來,死傷便是數十人之上。那蕭如芷眼見不對,漢軍此番炮擊威力遠遠超過擊退明軍攻擊的那幾次,急忙命明軍散開,又命人飛馬前去稟報范景文,言道敵兵炮火太猛,明軍無法衝出,且城門已被敵兵轟破,請命東門明軍即速回城,前來援助。
他知此番敵軍十有**必會攻城,因炮火猛烈,避無可避,無奈之下隻得命明軍後撤,誰料明隊明軍早就嚇破了膽,一聽得後撤命令便拚命往回推擠,一時間亂將起來,竟至喝止不住,一直將前隊衝亂,直踩踏死了數十人,傷者無數,方才止歇。
蕭如芷因見屬下如此混亂,早急的滿頭大汗,忙命部下親兵維持。他操練南京城內的陸營軍隊已久,雖無法扭轉大局,到也練就數千心腹精兵出來,此時得了他命,便急忙四處維持。好在漢軍炮火打了半響,炮管已然發燙,是以炮聲漸歇,落在城內的炮彈亦是稀疏下來。又有總兵親兵加上心腹將領帶著兵士維持,城內明軍終於漸漸安穩下來,重新列隊待命。只是大半軍士已被嚇破了膽,又眼見各處都是明軍的屍體,斷肢殘臂散步四處,便是那內髒碎肉,亦拋灑的到處都是。各人哪曾見過如此慘景,再加上碎石斷瓦,滿地鮮血,當真是如同煉獄一般。
“敵兵攻城了!”
蕭如芷正在抹汗,因著急此處可能不守,連聲催派親兵前去尋范景文請示,待聽到有人撕心裂肺一般的大叫,他如被電擊,急忙扭頭一看,卻是眼前一黑,差點暈倒過去。
只見一隊隊的漢軍龍武軍的甲士,身披二十斤左右的仿唐明光鎧的重甲,手持陌刀長盾,一隊隊由轟擊而開的城門列隊而入,他們到是不急著進攻,只是遠遠看著著城內明軍,慢騰騰變換著隊形,掩護著後面的火槍兵、輕型兩輪火炮慢慢由破損的城門口緩緩而入。此時雖離明軍較遠,但行動自若的漢軍鐵甲兵卻已給了對面明軍莫大的壓力,明軍身上多是紅色小胖襖,至多是在下半身著鐵絲裙;而漢軍的龍武軍都是精選的身強體壯的軍士,身著精鐵打造的重甲,手持鐵盾及鋒利的仿唐陌刀;又以張偉教給的後世訓練身體的辦法強化體魄,再加上由內地聘請的武學教師,以精練的博擊術教導。是以橫亙在明軍眼前的這支漢軍冷兵器軍隊,乃是這支大陸上屈指可數的重步兵強軍。
“攻,進攻!諸將聽令,各自帶隊向城門處的敵軍進攻,有我無敵!若是讓他們列好了陣,火槍兵和大刀兵配合火炮攻將過來,城池必失,到時候大家都是一死,不如和他們拚了!”
蕭如芷雖喊的聲嘶力竭,卻見身邊諸將都是面露怯色,知道這些親隨大將都被眼前的這支強軍嚇破了膽,更何況那些尋常小兵。他心裡亦是惶恐不已,心知若是城東明軍不迅即趕到,以絕對的數量優勢在城內與敵巷戰,憑著自已現下的七八萬兵,絕對無法擋住這些窮凶極惡的敵人。
因見身邊有一句千戶官仍是立身不動,不肯帶著屬下軍士往前迎敵,蕭如芷立命親兵將他就地按倒,砍下頭來。又命人宣令道:“總兵大人有命,凡畏敵不前,無命後退者,立斬!”
明軍後陣慢慢響起稀疏的鼓聲,一隊隊明軍雖是心中害怕,卻在軍令下不得不向前來。伴隨著鼓聲,一股股身著紅色胖襖的明軍向在城門空曠處列陣的漢軍衝去。
張鼐與孔有德已然隨大隊入城,他倆到也罷了,屬下的各將被張偉激起鬥志,此時見明軍衝來,龍武衛的各將紛紛請命,要與明軍正面相接,一決雌雄。因城門處到此狹小,漢軍金吾衛的槍兵尚未展開,火炮亦未就位,孔有德因向張鼐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大將軍適才說要猛衝猛打,就是因此地地形不利於炮火展開,那麽,就讓龍武衛先立一功,如何?”
張鼐亦知他說的在理,乃慨然點頭道:“龍武衛在前,咱們在後肅清散亂明軍!”
孔有德雖然已是年近四十,到底是遼人出身,聽得張偉誇讚賀人龍等將勇悍,他心中亦是不服之極。此時聽得張鼐應諾,站在馬上大聲令道:“龍武衛,攻!”
他一聲令下,無數神情肅穆的龍武軍士開始移步向前,向著明軍來處緩步而去。隨著身形移動,身上的鐵甲叮當做響,兩萬龍武軍士發出的鐵甲響聲匯聚成嘩啦啦的大響,這些鐵甲的響動加上龍武軍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竟然蓋住了明軍的鼓聲,使的整個戰場,好似只有這如山如林一般的鐵軍在行進,天地間竟似無人能擋住他們的腳步。即將與龍武軍對陣的明軍心中一陣陣的膽寒,隻覺眼前這支軍隊可怕可極,卻又無法後退,隻得一步步向前行進,只是那腳步卻是越發的沉重。
“長風飛兮旌旗揚,大角吹兮礪刀槍……!”
待與明軍接至一箭之地,龍武衛所有的軍士以陌刀拍擊鐵盾,大聲高唱唐朝時威震四海的軍歌“大角歌”,張偉因明朝軍歌大多長而無力,想起唐時職官志上的“居常則習騎射,唱大角歌”,便尋了這大角歌的歌詞,譜以蒼涼曲調,令全軍習唱。其余三衛到也罷了,這龍武衛以陌刀敲擊盾牌行進,再輔以蒼涼悲壯的大角歌,當真是威武之極,卻比單調的鼓聲更加激勵軍心。
擋開了明軍弓箭手射過來的箭矢,眼見與明軍只在數十步間,領隊的龍武諸將、衛尉、校尉等一齊令道:“衝!”
因身著重甲,龍武軍士雖是體力過人,卻也不能一直猛衝,這種接近敵陣後方始猛衝的戰法早就訓練的純熟之極,待各級軍官一聲令下,全數的龍武衛軍先是停住腳步,各自調整好隊形方向,然後便突然加快腳步,向著眼前的明軍狂衝過去。如林的陌刀如同絞肉機一般突入明軍陣內,擋在第一列的明軍尚不明所以,就已被盡數砍倒在地。後陣的明軍急忙還擊,卻被身強體壯精於格鬥的龍武衛輕輕一擋,便已將對面砍來的長刀擋開,然後順手一擊,便將那些全無防護的明軍戳個對穿。兩萬龍武衛軍如砍瓜切菜一般,一切擋在陣前的明軍,甚少有一合之敵,常常是三五個明軍合作,才能傷得了一名龍武衛軍。兩邊接戰不過是一刻功夫,明軍已是紛紛潰敗,被龍武軍趕的不住後退,縱是後面督戰軍官再加逼迫,卻也是無人理會了。
待攻到那蕭如芷陣前,幾百名蕭府家將親兵連同素日裡練出來的精兵,再有跟隨蕭氏多年的悍將向前,竟然一時間抵擋住了龍武軍前進的步伐。雖然不住有明軍被挑起砍成肉泥,甚至一柄陌刀過去,便是將幾個明軍串成一串,到底家兵忠心,見主子不退,卻也是死不肯退卻。
蕭如芷早知大勢已去,派去調城東明兵來援的親兵早就回來,道是城東明軍一早便被劉孔昭帶出城去,在集慶門曾以騎兵與敵騎交戰,被漢軍騎兵擊敗,大部被殲,然後兩萬多漢軍騎兵飛馳而過,往城東明軍主力方向奔馳而去,現下沒有消息,多半是凶多吉少。是以他雖見眼前的敵兵凶狠,明軍死傷慘重不住潰敗,卻仍是不肯下退卻的命令。此時一退,再加上城東有失,那麽南京城必然不保,他是明朝大將世家,如何肯在此時放棄。
“家主爺,咱們還是退一下吧!退到城內,收攏殘兵,再依著地形與敵人纏鬥就是了!”
蕭如芷扭頭一看,卻見是一句年輕的親將,自小便跟隨在他身邊,此時渾身殺的血葫蘆也似,一張臉上全是血跡,除了兩隻眼睛仍是黑白分明,竟是一身的血紅。他不理會讓他退卻的懇求,隻微笑道:“蕭潛,你殺了幾個敵軍?”
那蕭潛傲然道:“他們縱是穿的象龜殼一般,到底還是被我的長槍戳穿了十幾人!”
微笑著拍拍他肩, 蕭如芷一聲長歎,令道:“你快些返回內城,稟報尚書大人,就說城多半是不保了。趁著城東尚未被敵合圍,你護著城內的大人們快逃吧。”
見蕭潛呆住不動,便厲聲喝道:“此事關系重大!這些文官不比咱們武將,是國家的重臣,你要護著他們安全!若是他們不肯走,便架著他們逃,你若是辦不到,我死也不饒你!”
說罷撥給那蕭潛一百親兵,令他帶著往范景文居處奔去。自已見眼前抵擋的明軍越來越少,大半明軍已然逃走,而這些鐵甲兵身後的火槍兵四處追趕,開槍擊殺那些亂逃的明軍。他罵道:“逃你娘的!要是死戰還未必死,越逃死的越快!”
自已將身上佩劍抽出,向天默祝道:“父親,諸位兄長,恕我先行一步了。”
想到自已的父兄,隻覺身上熱血沸騰,抽出佩劍便往眼前的鐵甲兵士衝去。只是臨敵之際,卻突地想起昨夜臨陣之前,在家中與妻兒話別情形。他與妻子甚是恩愛,雖以總兵之尊,卻始終不肯納妾,家中一子二女,都是與夫人所生。想到稚子幼女,心中不由得一陣酸痛。隻得敵軍就在眼前,卻也是顧不得了,發一聲喊,揮劍便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