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南的禾寮港自建成以來,終於迎來了首批正規的中**隊,遠遠在熱遮蘭城中眺望的荷蘭總督揆一痛苦的閉上眼睛,無心再觀察港口那川流不息頭戴園苙,身著綠袍的中國士兵,自城頭而下,回到議事大廳,揆一用沉痛的語氣向所有在議事廳中等候消息的評議會成員宣布道:“各位先生,我們的海軍艦隊戰敗,中國人已在禾寮港登陸成功,我們要麽面臨長期的圍困,等候未知的救援,要麽將面對中國人的瘋狂進攻。”
看著所有評議員驚愕的眼神,又宣布道:“有鑒於現在的緊張局勢,本人宣布,將對整個赤崁地區關行軍管,我將立刻派兵掩護熱蘭遮城外所有的荷蘭人進城,至於城外的中國人……”
他慘笑一聲,說道:“我剛才站在城頭,已看到赤崁的中國人蜂擁而出,歡迎他們的軍隊了。各位,請退出大廳,回到城中的安全地區,靜候消息。如果中國人決定強攻的話,此處將很有可能遭受炮擊。”
說罷不顧廳內諸評議委員的反對,命士兵將那些委員強行帶離出場,待場內清理完畢,一眾城內的陸軍軍官在揆一的命令下進入廳內,召開台南的第一次緊急軍事會議。
揆一見城內陸軍司令克倫克已然入內,也不待他坐定,便急問道:“司令官閣下,請問在您多年的戰鬥經驗判斷一下,敵軍是展開後便強攻,還是會圍城待我們糧絕?”
那克倫克先是不急回答,又站在窗前向遠方碼頭凝視片刻,方撫摸著額下濃密的胡須答道:“根據現在的目測,敵軍約有六至八千人,十倍於我們……”
他話未說完,揆一便急道:“難道他們會選擇強攻麽?”
正於此時,耳邊突然傳來巨大的轟鳴聲,揆一臉色變的如死人一般慘白,一把拉住克倫克的手,道:“完了!他們開始發炮進攻了。”
克倫克原本便看不起這個文職官員,他原先便擔心台北的中國人聚眾成亂,建議揆一派兵彈壓,卻因何斌賄賂了評議會諸多下層荷人,在評議會中向揆一施加了不少壓力,於是在張偉等人初來台羽翼未豐之際,荷蘭人失去了消彌禍患的良機。現在面對強敵,揆一在評議會面前尚且能強自裝的鎮定,面對克倫克等職業軍人,虛弱害怕的真實面貌便暴露無遺。
將揆一的手一把甩開,克倫克面露譏嘲表情,笑道:“總督大人,是我下令城堡內的城防大炮向碼頭上的中國人開火,一會待他們深入內陸,避開大炮射程便晚了。不知道您適才為何沒有下令?”
“啊!啊啊……是我疏忽了。”
揆一雖對克倫克的不敬有所查覺,並心生不滿,不過此時正是用的著這些軍人的時候,到也不敢和他翻臉,隻得尷尬的承認錯誤,又由於炮聲太響,兩人便暫停討論,走到窗前觀察起炮擊的效果來。
雖然張偉等台北將領均擔心熱蘭遮城的炮擊,但艦隊在剛剛經歷一場激烈的海戰後,根本不能直接投入對岸上城堡的炮戰,加上擔心敵方燒毀港口,增加登陸的難度,故而隻得在面臨敵軍炮擊危險的情形下斷然強行登陸。原本已經上了一半的人還是沒有聽到炮擊,張偉正在心裡納悶,卻不料那邊熱蘭遮城城頭火光猛然閃起,架在城頭的火炮開始了炮擊,這碼頭外海及陸地正是人山人海,十余發炮彈轟然落在人群之中,亦有落在海面之上,雖未直接擊中船隻,到是把船上的人皆嚇出一身冷汗來。而已經登陸上岸的士兵卻運氣欠佳,不少炮彈直接落在了人群中,十二磅的炮彈夾雜著鐵片碎石,一發便令數十人身死受傷,第一波炮彈落下,第二波便已飛到,一時間場面大亂,雖有各級軍官拚命維持,仍有不少士兵驚叫奔逃。
張偉早便上岸,雖亦在炮彈射程之內,卻是離岸邊較遠,故而沒有炮彈飛來,饒是如此,身邊的親隨仍苦勸他離開,他原本想聽眾人之勸離開,卻見眼前這般景像頓時氣的臉色鐵青,立時向張鼐令道:“你帶著親兵去督陣,督促各級軍官快速帶著屬下兵士向四處散開,對那些吵鬧不休,自行奔逃,推擠隊伍,散亂人心的,即刻殺了!”
又向張瑞令道:“你帶著飛騎衛散開,見那些不顧命令私自奔逃的,擒住殺了!”
張鼐張瑞領命而去,周全斌見張偉仍是站在原地面有怒容,便婉言勸道:“爺,這些士兵雖久經訓練,到度是初上戰場,見身邊人被炮彈砸成肉餅,怎地不怕?就是全斌站在此地,亦是心驚。請爺再向內陸退上一退,以防炮擊。全斌也帶人去維持,不教士兵散亂便是了。”
張偉聽他這般說辭,怒容稍懈,卻只是不肯收回前命,向周全斌道:“全斌,我亦知這般炮擊下驚惶難免,不過你亦見了,那四散亂跑的不過是少數,多半兵士仍是在主官帶領下有序奔離港口,當初上船之前,便曾言道,炮擊時不可驚慌亂跑,一則衝亂隊伍,二則人人亂跑反致擁擠不堪,跑的更慢。這些人明知道理,仍是這般不聽軍令,死不足惜。”
見周全斌仍有相勸之意,擺手道:“全斌不必再說,軍隊便是軍隊,慈不掌兵,義不理財,這是有道理的。此事我意已定,就這麽辦了。”
說罷扭身向內陸行去,那周全斌隨他行上幾步,回頭向身後看,卻見張鼐和張瑞已逮了十幾名跑到外面的兵士,排成一排,一陣槍聲響起,已是盡數殺了。周全斌心頭雖是心中不忍,卻見那碼頭上雖是仍遭炮擊,卻因軍法正在殺人,士兵們雖見頭頂炮彈飛來,卻也是不敢亂行亂動,由負責安排路線的參軍帶領,成隊成隊的迅速離開,周全斌歎一口氣,心中卻不得不承認張偉雖是手狠,做法卻是一點沒錯。
那熱蘭遮城的炮擊足足打了一個多時辰,直打了三百多發炮彈,一直到炮管熱的發燙,眼見再打便要炸膛,方才停歇。登陸台南的七千余士兵原本就快上了一半,待炮擊一停,便又拚命上岸,待荷人大炮能再敷使用時,碼頭上已是空無一人了。所的兵士皆轉移到炮彈射程以外,那四郊的漢民已然知道台北漢軍來攻,早便準備了茶水乾糧等候,待張偉率人一離炮彈射程之外,那些鄉民便攜老拖幼,迎上前來。眼見這台南鄉民如此熱情,張偉自是慰勉不提。待大隊士兵趕來,正是口乾舌苦之際,卻有現成的熱湯乾糧奉上,心中都是感激不已。
待張鼐張瑞亦各自從後面趕到,張偉方令檢點傷亡,便在這短短一個時辰之內,死二百余人,傷五百余人,傷者大半斷手斷腿,傷勢頗重。張偉心痛之極,忙令人扎營建房,好盡快將傷兵送進醫治療傷。又令人將死者屍體拖回,好生處置,用船送回台北安葬。至於那三十余名臨陣脫逃被殺的兵士,張偉亦令同樣辦理,撫恤銀子照給,只是日後不得與戰死士兵同般待遇就是。
張偉這邊正忙亂不堪之際,遠處熱蘭遮城中議事廳內,揆一與克倫克及身後諸荷蘭軍官卻正捧腹大笑,各人一直在窗前觀察炮擊,親眼得見對面軍隊死傷慘重,各人均是大樂,各自點燃雪茄,舒適地坐回座位,揆一大笑首向克倫克道:“這些野蠻人,總算是見識到了大炮的威力!我諒他們不敢進攻我們了!”
克倫克雖是瞧不起揆一,卻也深以為然,道:“雖說敵人還有艦炮,不過熱蘭遮城建在內陸,敵人的大型戰艦不便靠近射擊,咱們依托堅城,若是他們敢靠近來炮戰,只怕是自尋死路。沒有大炮掩護,敵人步兵無法正面強攻,再說,他們也沒有什麽登城的器械,現在,我可以斷定敵軍將以長壘圍城,企圖用圍困的辦法來打跨我們。”
揆一聞方獰笑道:“城內只有幾千荷蘭人在,糧食卻囤積的足夠食用幾十年,圍吧,等巴達維亞的援兵來了,就可以裡應外合,打跨他們!”
克倫克點頭道:“不錯,現在看來我們是可以高枕無憂的。總督閣下,我建議給城內所有的荷蘭男性公民發放槍支,讓他們協助守城,這樣,敵軍的人數優勢會減弱很多,我們更加的不必擔心了。”
揆一自然連連點頭稱是,立即便派了人去安排,這城內的荷蘭男人又豈有不會使槍的?不消一會功夫,便有一千多健壯男人領了槍支,自有軍官安排他們輪班上城頭幫助守城。
到了下午,又得知大員島上的普羅崛亞城亦未受強攻,敵方只是挖了深溝木柵,建造了長壘,那普羅岷西亞城內糧食雖然不多,但除了駐軍外隻上區區幾百人的平名,糧食吃上一年亦是足夠。揆一聞報更是放下心來,又知道卡烏帶著船逃走,雖然心裡罵幾句膽小鬼,卻也期盼著他能快點帶著支援艦隊返回。
卻說張偉與校尉以上將領一同用餐完畢,便在原地召開會議,向諸將征詢意見道:“你們大夥兒說說看,這台南本島的戰事如何進行?”
見各人臉色陰沉,低頭不語,張偉喝道:“都給我把頭抬起來!打仗麽,哪有不死人的!”
周全斌抬頭道:“回爺的話,全斌在想,是不是請艦炮來炸上一陣子,然後咱們再攻城?”
張偉搖頭道:“不成!那大員的普羅岷西亞城離海面近,艦炮加上岸炮,才打掉了敵人的火力,這熱遮蘭城靠近內陸,依靠城高能打到軍艦,軍艦卻非得拚命靠近岸邊,方能打到城上,效果也可與大員同日而語,這樣做得不償失,不可不可。”
又道:“我把那普羅岷西亞城放著不打,也是因為艦炮沒事就能去轟它幾下,可以把它逼降。”
張鼐聞言道:“既然如此,咱們也築長壘將這熱蘭遮城圍住便是了。”
“這也不成。據台南的鄉民言道,那熱蘭遮城內有幾個超大的糧倉,囤積的糧食足夠裡面的荷人吃上幾十年,圍了也是無用。”
“那咱們強攻便是了!”
“胡說!沒有大炮,敵人身處堅城,又可以動員百姓幫助守城,只怕咱們沒攻上幾次,這七千兵士就死的不剩幾個了。況且,那雲梯也沒有,憑指甲爬上去麽。”
各人皆被他訓的垂頭喪氣,一時半會也拿不出什麽好辦法來。張鼐恨道:“要是能把大員島上的三十門火炮弄來,轟他娘的,炸他的雞飛狗跳!”
張偉原本也自頭疼, 聽張鼐如此一說,隻覺心頭一動,細想一下,已是有了辦法。頓時眉開眼笑,指著張鼐道:“好!你說的很好!”
張鼐到嚇了一跳,忙道:“那火炮運送不便,只怕沒有上岸便讓敵人轟沉了,我只是隨口胡說……”
張偉笑道:“誰說要運炮過來。”
轉頭問那幾個旁聽的行軍司馬道:“此次登陸,火藥可帶的夠多麽?”
有一老成司馬站起身來,恭聲答道:“回大人的話,火藥搬的不多,不過應該夠火槍使用了,若是火炮要用,還需再往岸上送才成。”
張偉大笑道:“成了!不必再送了,足夠使用了。”
又向諸將道:“今日立營,明日派人挖溝建壘!”
說罷揚長而去,自去休息去了。隻留下周全斌等人面面相歔,他適才還說圍城無用,現下卻又讓人布壘,這葫蘆裡賣的什麽藥,各人卻是怎麽也想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