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朝何處默憑欄,庭草驚看露己團;
花並淚絲飛點點,絮飛眼擷望漫漫。
書當無意開孤憤,帶有同心綰合歡;
且喜殘叢猶有在,好隨修竹報平安。
隨意拿起杯子碰了幾下,我們無言地喝酒。說也奇怪,今晚兩人的酒量都出奇地好,同樣喝著那天一樣的乾紅,沒誰顯出一點醉意。
我無法先開口,因為不知道他什麽意思,約我出來的目的是什麽。
除了開始時的淡笑,常式余的臉色還是很陰沉。但他的穿著,讓我感到也許這是一個好機會。
我很苦惱,其實他又何嘗不如此呢。
“域先生,你把我給忽悠地不輕啊。”常式余總算發話了。
“常大哥,小弟知錯了,也已經說過了對不起,現在還要再次道歉,請大哥原諒。不過,今晚沒說瞎話,該交待地也都交待了。”除了苦笑,我不知道做出什麽表情更好看。
但說話總比悶著好。
“你說的那個[痕消]真的存在嗎?”他避而不再提這個問題。
“當然。”我肯定地回答,“這從頭到尾都不是假話。”
除了不能說的,我還真沒有隱瞞什麽,都已經做了更正,[痕消]的問題更不假。
常式余搖搖頭:“我還是覺得不可信,拋開前面的事情不提,你能不能如實告訴我,是不是在為[瑞輝]做事。”
“當然不是。”我再次肯定的回答。
“這麽說你想辦藥廠是確有其事啦。”
“那當然。”我的回答仍然是肯定的。
“好吧,我相信你。那麽那個叫羅頌的小姑娘真的是羅輝耀的女兒?”
點頭。
“你說不是為[瑞輝]做事,那麽這個小姑娘出現在你身邊又作何解釋?”
我再次申明觀點:“碰巧而已,我跟羅先生也就認識,只能算普通朋友。與他女兒的關系更好些,她也真的是個上初中的小姑娘。到目前為止,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代表個人觀點,與任何機構和個人無關。”
常式余繼續搖頭,這顯然不是一個很好的解釋,並不能解除他的疑問。
“我是真的想做點事情,不僅為了證明個人,也希望有機會為我們的民族做點有益的事情。”想獲得他的認同,不得不從各方面詮釋。
“域先生,你的想法沒錯,但你的做法讓我感到非常難過。”他的稱呼冷的讓我難受。
“常大哥,也許並不是這樣。我的出現不過是個表相。據小弟的猜測,讓你陷入困境的不是我,而恰恰是你本人。”
常式余晃著杯子,抬頭看著我,似乎覺得說的太牽強,需要一個更合理的解釋。
“常大哥,從一接觸,我就覺察到你是一個負責任的人,更是一個有良知的人。而我,不過是一個導火索罷了。”
這次換成了他苦笑:“域兄弟,我發現你是一個可怕的人,你好象比我還了解自己。”
稱呼的改變,是個好現象:“常大哥,這不是兄弟可怕。說起來原因很簡單,其實你很了解自己,只是有時不敢去直面而已。”
“好吧,兄弟你說的誠懇,我承認被這番說辭打動了。能夠談談你想做和在做的事情嗎?包括來這兒的打算,如果沒有記錯,你應該還在京念大學。放心,你說的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
經過幾次的角色互換,我們終於就問題達成了共識,氣氛回歸友好。
“常大哥,你外表雖然看似有些冷漠,其實是個非常有思想的人,我非常欣賞你的才華,和對事情的執著。”
常式余一根手指彈彈了手裡的杯子:“你不用給我戴高帽子,我非常清楚自己何是等樣人。我現在混得確實不好,其實從一年前[蔚然]就開始出現問題了,大概情況那天我也說過…….”
我打斷他的話:“小弟並非謬讚,確實非常欽佩大哥的為人才這樣說,否則今晚也不可能把一切都如實袒露。希望常大哥也能了解小弟一片良苦用心……”
常式余同樣打斷了我:“錯了,該由我來佩服你的膽識才對。如果我沒有猜錯,你這也是在賭了一把吧,想套出我的底細來吧。”
天地良心,我是絕無此意,就是想把事情的真相說出來這麽簡單。做了決定的,我不想再陰他。
“常大哥千萬別認為我那是胡言亂語,以我真心換君真心,希望大哥也能坦誠相見。我確實想有人能幫小弟一把,實現小小的心願。這樣的合作,大概也會讓大哥脫離困境。”
常式余又苦笑了:“你這還算小小心願,那我真想不出來兄弟的志向到底有多大了。如果真的跟你合作,我才是要陷入有萬覆不劫之地了,以後還有面目見人。”
“常大哥此言差矣,既然一年前就知道情況不妙了,就應該早做決斷才對。事情的原委你都清楚,[蔚然]的做法是在損害我們國民的利益,如果再繼續這樣下去,只怕會有更多的平民百姓受到傷害。”
常式余歎了口氣:“我拿著薪水替人做事,這些不該考慮太多的。”
本來就想把心裡話好好說說,對他幫忙的事,也沒再抱什麽希望。
聽到這裡,我卻有些不高興了,雖然常式余這種愚忠並無可厚非,甚至從某種角度來說,還值得褒獎,但置民族大義於什麽地方了?
雖說全球一體話,但也不是敞開我們的家園,任別人隨意地采摘、踐踏。
到了這時,我不想跟他講太多,還是從個人的私心說起吧:“常大哥,[蔚然]已然處於困頓之中了,我現在又很需要一家工廠,能夠把藥品推廣開來,讓更多的人從中受益。”
“談何容易。”常式余埋頭喝了一口,並沒注意到我的情緒激動起來。
“實話實說,我手頭資金缺口很大,自然無法跟[蔚然]這樣家大業大的跨國公司相提並論。看中他的分廠,就是因為不僅可以找到合適的生產地點,而且能夠把對民眾的損害降到最小,打擊一下這種不顧我們國民身體健康的惡劣行徑,以免總是小瞧我們。”
“你有些一廂情願。”常式余給予簡短的評語。
“但我還是努力在做,因為我的做法不僅代表著個人,更反映著民族氣節。我要揭穿[蔚然]在國內的不良行徑,要彰揚我們民族的志氣。要告訴全世界,我們絕不是劣等民族,一樣能夠做的很好。”
這下他不說話了,又低下頭默默喝酒,看來受到的觸動挺大。
“常大哥,”我突然握住了他的手,“你不願意過來幫我嗎?”
他仍在沉默,我卻變得越來越衝動:“常大哥![蔚然]出現這樣的失誤不是第一次了。憑什麽歐美國家的患者都能夠得到賠償,而我們就只能退藥了事,而且打開包裝的還不能夠退換,這說明什麽?難道你就一點也不感到義憤嗎?”
“兄弟,”常式余的手動了動,輕輕地抓住我,舊調重彈,“我不是冷血動物,這些情況也都清楚。可是我拿著人家的薪水,就得替人家做事。”
“為什麽,為什麽你就不能為自己人做點事情呢?”
常式余搖搖頭:“其實我心裡也不是沒有想法。可大形勢就是這樣的,不是憑著一、兩個人的努力能夠一下改善的。”
“可如果你不做,我也不做,那麽想等到那一天就遙遙無期了。常大哥,何不從你我做起呢?“”
常式余抬起頭來,看到的是一道真摯的目光。
我開始時不想說這些大道理,自己興衝衝地跑到南辰來,不就是想把握遇到的機會嗎?
我以後的路還很長,還可以慢慢等下去。
也許以後會有更多的機會,生產[痕消]這樣的產品,可是我們民族、國家也要這樣一直等下去嗎?
不可否認,我懷有私心,拉攏他的目的不排除為了能夠以最少的付出獲得最大的利益。
在商言利,我也不能免俗。但現在,我感到自己比常大哥考慮的周到,也熱血的多。
他這副樣子,怎能不激起我的憤慨?
端起杯子,我一口氣把半杯酒倒進了肚子裡:“服務生,再來一杯。”
大概是酒精刺激的作用,我的眼裡不期然有淚光在閃動。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不錯,我的出發點是為了賺錢,達成小小的心願,但同樣是個熱血沸騰的男兒。
如果還有什麽能出來說服他,不是錢,是大義。
半天之後, 常式余終於說話了。我發現,他的眼裡也有點點淚光。
“逸誠兄弟,約你出來,是因為心裡苦悶,又恨你想利用我。這樣給我的感覺,是你很看不起我。叫你喝酒,是想發泄一下心中憤懣,如果可能,還想痛斥一頓的卑鄙行徑,才能心裡好受。想不到坐在這裡,卻是聽了一個大學生講的愛國教育。不過,你這一說,我心裡倒好受一些了。”
講出了這段話,常式余竟然笑了出來。
說實話,一個大男人破涕為笑,真是非常難看。
但這時我卻不覺得了,如果他覺醒,能夠揭露[蔚然]的不良行徑,就算做成事情的不是我,那我心裡也會感到很幸福。
我固執地不說話,因為他還沒有表明自己的觀點。現在的焦點之爭,已不在他能不能、肯不肯幫我了。
偏偏他也陷入沉默之中,似乎滿肚子的話不知從何說起。
在這沉默的功夫,每人又喝了兩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