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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玉》回61 風雷不恤花苞弱
暮靄四合,夜空湛藍,閃爍的星子仿佛點綴在這無邊無際綢緞上的印花,忽而一陣猛風拂來,霎時宇內波譎雲詭,天陰風冷,清朗的天色突變壅悶幽晦,迫壓得人幾欲窒息。滿天的烏雲仿佛碩大硯台中搗弄的墨汁,粘稠而烏暗,糾結擰動。風聲呼嘯灌耳,更增遏抑之感。

 二騎行於山道,馬蹄噠噠,夾雜在風聲之中倏然傳遠。

 柳逸安踏鐙踢了踢馬腹,抬頭看了看陰沉的天色,頓覺如同千斤巨石壓在心頭一般,心中悲痛浮想:“光陰荏苒,世事蜩螗。曾幾何時,我還在家中過著高床軟枕、錦衣玉食的日子,此時竟已是家破人亡,居無定所。”他目中隱現粼粼之光,張口任由猛風躥入齒間,拉割的咽喉一陣疼痛,頓時悲思難已,“爹!娘!若非孩兒恣性妄為,不安管束,又怎會惹來這諸多是非,害了你們性命!若是能夠,孩兒隻想繼承下奕酒堂家業,然後娶妻生子,安分守己的過這一生一世,讓你們頤養天年,享受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柳逸安隻覺肺葉一陣劇痛,猛然咳嗽起來,雙眸之中已是飽噙淚水。前塵舊事,如此不堪追憶,恍然之間,人已煢煢,殘軀孤影。樹欲靜而風不止,年少的懵懂與輕狂,已釀成今生無法彌補之禍,隻留一顆心千瘡百孔,每每在夜闌人靜時劇痛發作,無法成眠。椿萱不再,染的霜雪滿頭。

 彤雲滿天,風雨欲來,亦是近景,亦是前程。一步一步,是接近,抑或是遠離,孰能知曉!

 自離黃州,已有了一些時日了……

 “師弟!暴風雨就要來了,我們先找出地方躲避!”芸蘿看了看天色,憂心說道。

 柳逸安聞言,緩緩點頭,在馬臀上狠拍一記,策馬飛快馳騁起來。虛空中充斥著燥熱與粘稠的水汽,仿佛扯成千片萬片的碎絮,阻塞住人的喉鼻。袍袂狂舞,作獵獵之聲,兩縷如雪的鬢發撩過腦後,如同槍纓,如同劍穗,柳逸安雙目陡現厲芒:“這世間又有幾多風雨,是人無論如何也躲避不了的!”轟然一聲驚雷墜落原野,隆隆之聲翻卷,繼而一道厲光割裂天際,瞬間光芒閃耀,瞥見蒼穹上之陰霾,猙獰詭譎如同妖靈野獸一般。柳逸安心中鬱結,隻想在雷電中大肆咆哮。

 芸蘿默不做聲的驅馬跟進,心中憂擾。一路柳逸安鬱鬱寡歡,心中痼疾,除卻他自己,無人可以醫治。

 一滴雨點落在芸蘿肩頭,繼而是兩點,三點,千點萬點交織成瓢潑的雨幕,劈頭蓋臉的砸將下來。天上雷聲滾滾,一道一道霹靂劃破長空,使得風雨之中的一切,忽而明,忽而暗。二人衣裳須臾間便濕透,緊貼在身軀之上,承受著雨水的狂暴衝刷,如同金鐵盔甲一般沉重。

 忽見梳林之中隱現茅簷,芸蘿不由欣喜道:“師弟,那裡有房舍!”

 柳逸安也已發現,翻身下馬,拉過韁繩便朝那茅屋奔去,此處樹木低矮,騎馬決計無法通行。芸蘿緊隨其後,草草將馬拴住,便奔入那茅舍中去。

 屋內無人,映著一陣一陣的閃電光芒,依稀可見房中放著弓箭鉤索等物,想是獵戶為躲避風雨而建的臨時作所,不過蛛網遍布,灰塵足寸,卻是久未有人打掃修葺,已經荒置多時。柳逸安環視一圈,發現屋內有一張床鋪,一個水甕,一口鐵鍋,數捆柴草,零零星星瑣碎物事若乾,想是這茅舍主人走得倉促,沒有收拾乾淨。柳逸安抓了抓那木柴,很是乾燥,可以點燃用來取暖,他朝懷中探了探,取出硝石,發現已經濕透,無法打火。微微蹙額,柳逸安收指成戈,寒月訣起,登時白霧皚皚,凜冽之氣彌漫開來。芸蘿衣衫本已濕透,此時他真氣催拂,霎時寒噤連連,忽而見柳逸安食中二指一遞,一條火舌呼嘯而出,頓見那手腕般粗的木塊熊熊燃燒起來。

 柳逸安同習寒月訣與玄天術兩般絕藝,竟融會貫通,領悟陰陽諧和之法,已能將丹田中寒月炎陽兩股真氣收放自如。他思及此去江州,定荊棘叢叢,不斷告誡自己勤修苦練,無一日或忘。他自下衡山,兩年來武藝未能有寸進,然與珺蘭之奇變,丹田之氣變得充盈而浩蕩,當日與無雙劍一戰,周身筋脈擴充,大異常人,此時更得玄天術之要義,加之勤勉不輟,是以武藝突破瓶頸,入柳暗花明之境。這其中二三停也要拜紅烏所賜,柳逸安與芸蘿沿途遭遇形形色色殺手,皆身懷奇技,各具異能。買主已死,未料紅烏仍窮追不舍,柳逸安一戰苦似一戰,身軀上再增數十傷痕,卻也得他人無法企及的艱難歷練,對敵應變一日比一日嫻熟靈捷,足可與內力增長之速並駕齊驅。

 火堆燃起,紅焰升騰,茅舍之中頓變明亮。柳逸安尋了一根竹篙架在火堆之上,將身上濕透的長衫褪下,搭在竹篙上烘烤,末了又去除裡衣褻褲。

 “不許!不許脫!”芸蘿慌忙驚叫起來,羞臊的轉過臉去。

 柳逸安微驚,見芸蘿矜持神態,心中抑鬱頓時減去許多,淡淡一笑,繼續將褪到一半的褻褲脫下,搭到竹篙之上,置芸蘿方才嬌叱於不理。芸蘿卻不知,還道柳逸安已經將褲子穿上,怯怯的扭頭來看,便見柳逸安渾身的立在火堆邊,渾身虯結的肌肉掩映在火光之中,明暗有致,如同刀削斧鑿一般,偉岸而崢嶸,胸前縱橫密布的傷口如同岩石上凹刻的雕痕,頓現浩然男兒氣慨。芸蘿張大菱口,呆呆的注視著他,一時竟沒有尖叫斥罵,雖一張俏臉紅到耳根,猶舍不得把目光從柳逸安胸膛之上移開。雖以前見過不止一次,卻從未有今日這目眩神迷之感,先前那個孱弱羸劣的登徒浪子,竟已蛻變成當下這鐵骨錚錚模樣。

 柳逸安有感芸蘿目光灼熱,心中頓時驚訝惶惑:“這丫頭最是害羞靦腆,今日怎變這般大膽?”索性轉身直面她,雙手交叉抱胸而立,嘴角微翹,似在無聲促狹:“呃,看夠了沒有!”

 芸蘿恍然回神,此時方才尖聲斥罵起來:“你……你不要臉!”說罷慌忙捂住面龐,將螓首埋在兩膝之間,隻覺兩靨熱的發燙,心中暗暗羞道:“我怎麽會那般看他!”雙肩不知搖晃了多久,緩緩抬起頭來,從指縫中去偷看,卻見柳逸安也正俊面含笑的看著他,趕緊把雙眸藏到手掌下去,緊緊咬住櫻唇,嬌怯怯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屋外風狂雨急,隻聞樹葉被雨滴砸起的吡剝之聲,冷風從柴扉的縫隙中灌入,吹拂到芸蘿身上,頓讓她感覺到陣陣寒冷。過了良久,芸蘿聞得柴木敲地的咚咚聲響,忸怩著抬眼看去,見柳逸安盤坐於地,放下手中木塊,不停的打手勢示意,卻是叫芸蘿脫掉身上衣裳,以防感染風寒。見芸蘿抿嘴不答,柳逸安便轉過身去,背朝而坐,手指衝著那竹篙比劃。

 火焰吞吐有如峰谷,明暗轉換之間,只見柳逸安寬闊的背脊,芸蘿通紅著臉自顧自的言語了良久,方才舒展開身軀,將外裙脫下,搭到那竹篙之上,小心的尋了個柳逸安即便回身也看不到的角落坐下,而貼身的裎衣褻褲卻終是不肯脫去。然那薄紗質地的衣料貼在她身軀之上,峰巒壅障一覽無遺,實在與袒裼無二。

 過了半天未見柳逸安動靜,芸蘿偷偷撩起竹篙上衣裙看去,便見他盤膝而坐,天靈之上氤氳籠罩,周身筋脈鼓脹而起,似乎可見其中氣血生生不息的流淌,紅罡白芒交相雜錯,趁在遍布全身的玄天真氣之上,仿佛綻放在草茵中的千萬芳華一般。“化兩儀為太極!”芸蘿差點驚呼出聲,她修煉玄天術洎今始終無法窺小乘門徑,未料柳逸安數月之間,竟已有登堂入室之征兆。縱然柳逸安有寒炎兩股邪異真氣作根底,然這般精進速度,猶讓芸蘿無法置信,面上也泛起陣陣喜色:“或許,不出多久,我便非他敵手了!”

 然芸蘿臉色宴爾神色稍縱即逝,旋即帶上稍稍的憂傷,眼見柳逸安心無旁騖,萬般鹹忘,已一掃昔日浮浪猥瑣之相,她心中喃喃道:“先前那個對自己動手動腳,涎皮笑臉的放蕩公子,果真一去不複返麽?”若換作數月之前,柳逸安定早已如惡狼一般撲將過來,怎會像今日這般脊背相向,不動不挪。

 芸蘿悵然歎了一聲,將身上余下的異物悄然除去,擱置到竹篙之上,複將行囊中所有打濕的衣物取出,輕悄悄的晾起,再把那包袱撣開放到地上,抱著膝蓋坐下,她靜靜的看向屋外搖擺的樹影,心中千絲萬縷自己都不知在想些什麽。

 片刻過後,芸蘿不堪日間行旅疲乏,漸漸合上雙眸,輕然睡去。

 再次醒來時,屋外風雨已停,只有從葉尖水滴滴在水窪中的嘀噠聲響,芸蘿揉揉雙眼,見屋中柴火已快燃盡,忙起身拿了幾根枯木添上,輕輕的搗了搗,便見紅燼複又緩緩的燃燒起來。對面柳逸安猶在盤膝運氣,一路來他白天趕路,夜間練功,幾乎不眠不寐,幸得玄天術有調息養生之奇效,方才未見他累倒。芸蘿黛眉顰了顰,撫了撫竹篙上的衣物,已經全部被烘幹了,便極盡小心的取下穿上,整理衣裳完畢,便將余下的衣物放到膝上折疊起來,放到包袱之中。

 柳逸安運功畢,斂息收氣,直身而起,從竹篙上取下衣衫穿上,見芸蘿此時正一遍一遍的撫平衣物因浸透雨水生成的褶皺,乖巧而窈窕,心中忽而泛起絲絲甘怡感受。他躡手躡腳的走過去,躬身蹲下,將芸蘿一雙柔荑疊放到自己掌中,輕輕的摩挲,目光中涓涓愛意流淌,悉數傾瀉在那如粉雕玉琢的面龐之上。芸蘿羞怯不敢抬頭,宴宴淺笑,兩靨現出梨渦,惹人垂憐。

 二人靜靜相擁,過了許久,柳逸安在芸蘿掌中寫道:“夜未央,下山投宿!”見芸蘿頷首應允,便輕摟她起身,從地上拾了行囊與雙錘,朝屋外走去。

 柳逸安將隨身物事放到一匹坐騎的鞍韂之上,複又解下另一馬匹的韁繩,用衣袖把鞍橋上的雨水拭盡,將芸蘿小心的托上馬背,自己牽了兩匹馬的轡勒,翻身躍到芸蘿身後坐下,用臉頰的胡茬在她臉頰上一陣磨蹭,引得懷中人兒扭動不止。

 “這一路若非你陪伴身側,我都不知自己會變成什麽模樣!”柳逸安心中喟歎道,他知芸蘿擔憂自己,故而沿途偶爾強作歡顏,隻為換得芸蘿凝眉微展。

 風雨過後,晚空如洗,仿佛凝碧一般,夜風習習,微寒砭膚。一鉤殘月泊在晚雲之畔,寒輝如霧,輕籠天地之間,此時,已是五月之初了。

 一馬,二人,三更許,四野空深。蹄聲蛩蛩,在山道上濺起水花朵朵,寂天寞地之間,只有無邊無垠的靜謐。

 芸蘿倚在柳逸安懷中,看著周圍被風雨洗滌的纖塵不染的樹木花草,在星魂月魄中渙然生輝。她心中萬千思緒繞動,皓齒幾度開啟,卻不知該如何作聲,每次都以輕歎作結。柳逸安心中自可揣度,無奈不能言語,隻知將芸蘿摟得更緊。

 下山道,上驛路。

 一古鎮,從天地交接之處,漸漸的浮了上來。

 此時已是燈火闌珊,二人由南入鎮,便見牌坊盡處,有一書著“禧臨”的旌幢在夜風中招展,門前兩盞燈籠搖蕩,火光也隨之曳動,猜測應是旅棧不假。

 勒韁停在那客棧門前,柳逸安踩蹬一轉,飄然飛落在地,芸蘿正待也翻身躍下,卻被他搶著將腰肢扶住,從馬鞍上抱將下來,這細微的舉動,讓芸蘿喜不自禁,抬起眼瞼去看柳逸安時,見他臉上笑容俊逸,宛如清風,芸蘿心中驀地一甜:“若你能每日這般對我笑一笑,芸蘿該有多麽欣喜!”

 柳逸安將兩匹馬的韁繩在草棚下系牢,單手提了雙錘行囊,拉著芸蘿玉手便走入客棧中去。

 此時已是子時,那客棧老板正伏在櫃台上打盹,未料這偏僻小鎮的客棧,打烊也是如此之晚。

 芸蘿走近去,在櫃台上屈指叩了叩,呼喚道:“掌櫃!掌櫃!”那老板隔了半晌才醒轉,揉著雙眼坐起,定睛一看,霎時驚得目瞪口呆,連連狠搓雙眼,嘴上囁嚅道:“不是做夢罷!”狠力在自己大腿上擰了擰,方才知眼前所見並非虛幻,只因眼前這白衣女子,容貌之美麗太過驚世駭俗,當真是見所未見。芸蘿似是習以為常,微微一笑道:“店中還有房間麽?”

 “有的!有的!尚有三間!”那掌櫃忙不迭答道,此時方才發現這女子還有同伴,仔細看去,又是吃驚匪淺,那少年五官甚是俊朗,然兩道眉毛竟是雪白顏色,兩鬢的頭髮也是一般,讓人瞠目結舌。

 那老板驚愕了一陣方才問道:“不知兩位客官要幾間?”

 柳逸安朝他豎起一個指頭,卻被芸蘿狠狠的打落,一道白眼投來,頓讓柳逸安笑容僵在了那裡。

 “我們要兩間,好壞不論,相鄰的便好!”芸蘿轉朝那老板道。

 “好的!好的!”那老板應承道,轉朝櫃台後喚道,“阿四!阿四!”聞得內裡有應聲,片刻後一小廝哈欠連連的走出,那老板斥罵道:“睡得跟豬一樣,還不快領客人上樓!”

 正此時,門外又傳來馬嘶聲,二人隨後步入進來,亦是一男一女。那女子長辮垂腰,容貌有如妙筆描畫,一身粉紅緊短衣衫,燈光映照下,玉頸上七色瓔珞璀璨生輝,以一烏墨長鞭作絛帶,刺芒凜凜。那男子身軀修頎,青衣皂巾,雙眉斜刺入鬢,光風霽月,豐神衝夷,乍見便給人風姿岸異之感。柳逸安見此二人頗不尋常,不由得駐足打量,暗起防范之心。芸蘿卻緊盯著那女子腰間的長鞭,眸光中異樣神采跳躍。

 “店家,可還有空房?”那男子上前打禮道,溫文爾雅,頗具儒士姿態。

 那老板止住罵罵咧咧,撫掌上前道:“正好還有空房一間!”

 “一間?”那男子頓修眉緊鎖,轉身朝那女子道,“阿箬,我們再去尋別的客棧罷!”

 那女子初聞只有一間空房,面上還有羞赧的喜色,此時聽這男子所言,不由顰眉噘嘴道:“夜深風冷,上哪裡再去尋客棧?”

 “此處只有一間,我們二人如何住宿?”那男子拎了拎肩上行囊,便朝門外走去。

 “客官留步!”那老板迎上道,“小鎮瘠土貧田,人丁稀少,只有小店這一家客棧。”

 “如此……”那男子停步,低吟思索一番,便將行囊交給那女子道:“那你在這客棧中住,我去店外草棚將就一晚!”說罷便轉身朝外行去。

 “我長得有那麽難看麽?”那女子接過包袱,忽咬住下唇,隱作哭腔問道,雙目中淚珠閃閃,泫然欲滴。

 那男子聞言轉身,滿臉愕然。

 那女子緊緊攥著粉拳,移步上前問道:“難道,你這五年在外,有了……有了別的……人?”

 那男子忽面露擔憂神色,將手放到女子額頭探了探,皺眉道:“咦?沒有著涼啊!你胡言亂語什麽?”並無半分打趣神色。

 “呆子!呆子!”那女子哭笑不得,將男子的手狠狠甩開,嬌聲責罵道:“我們早有姻親,同居一室有何不可?兼且這一路,你冷冷淡淡,連我手碰都不碰,若不是嫌我難看,定是在外有了不可告人之事!”

 那男子緊張的舉目四望,示意那女子噤聲,正色說道:“你一個女兒家,怎能說出這般話語!你我雖有婚約,然未拜堂合巹,同室而眠有違人倫風化,於禮教不合!這一路我只是嚴守男女之防,謹記君子之禮,並非故意對你冷落。我品正行端,豈會在外另有……另有……”

 那女子梨花帶雨,楚楚動人,抿唇說道:“江湖兒女,不拘繁文縟節,心中若有明鏡,何懼外人說三道四。比武事了,我們便回鳳凰成親,何必爭這數十日!鼎穹伯伯與霜姨俱是直爽坦蕩之人,怎把你教得這般虛偽!”說罷覺得自己言語過激,慌忙掩口不言。

 柳逸安靜立一旁,聞得這二人道出數個名姓,竟覺頗為熟悉,似是記憶過於久遠,苦思冥想良久,方才在心底驚呼道:“妹子曾對我說過,她有一位木訥師兄和一刁蠻姐姐早年定下婚姻,卻依舊水火不容。那師兄,便是姓萬,複名崇沛!”

 這一男一女正是萬崇沛與竺箬,然木訥與刁蠻已成昔時光景,二人性情迥變,只是彼此之間那莫名情愫,一時無法梳理得清。

 他二人離鳳凰,便徑直行往廬州,趕在清明之時祭奠萬崇沛之母十年忌辰。重來故土,物是人非。萬崇沛跪在墳塋之前,淚水潸然,竺箬也垂淚跪於一側,行子媳之孝。

 十年前朱鼎穹夫婦途徑廬州,至一荒村茅舍,正要入內討口水喝,只見其中一個十一二的男童正用一把鈍刀割股放血,將饅頭浸入血碗之中,再拿出來給床上一枯槁婦人喂食。受這般劇痛,自始至終未聞那男童半句呻吟,朱鼎穹夫婦大驚,搶入詢問,得知這婦人身患癆症,男童聽人言人血可以醫治,便從鄰裡討來幾個饅頭,放血浸透拿給母親食用,這般已有七八日之久。那男童未曾說完,便倒頭昏倒在地,陸月霜探其額頭,發現如火一般滾燙,挽起那男童褲管一看,縱橫數十道刀口,有些猶在汩汩留著鮮血。她慌忙從背囊中取藥給這男童服下,又取出傷藥敷在傷口之上,方才見他蒼白面色恢復些許紅潤。

 陸月霜給那婦人診治,發現她已病入膏肓,沉屙難起。感這男童孝義,陸月霜傾盡隨身所有靈丹妙藥,方延續了那婦人十數日性命。那男童日夜不眠服侍床側,直至其母含笑而終。朱鼎穹夫婦將那婦人裝殮下葬,便帶著那男童返回鳳凰,給其改名崇沛。

 寒來暑往,恍然十載,當日那男童已成長成翩翩少年。懸壺濟世,救死扶傷,孩時立誓未有一日忘懷。

 掃墓完畢,竺箬要赴江州之約,萬崇沛熬不過她軟語相磨,亦隨之同行。這一日誤了宿頭,趕到這小鎮時,已是亥子之交。未料這鎮中唯一的客棧只有一間空房,方才有二人這一番吵鬧。

 ……

 竺箬不肯讓萬崇沛露宿屋外,萬崇沛則抵死不肯共處一室,你來我往,爭吵不休,柳逸安暗覺好笑,心道:“這二人,卻是顛倒過來了!”他走到芸蘿身邊,拽拽她衣袖,使眼色示意,乃是打算讓萬崇沛與自己同宿一屋,讓芸蘿轉而告之。

 “二位勿要爭吵了!這位公子若是不棄,便與我師弟住在一起便好。屋外寒冷,實在不宜露宿!”芸蘿會意,施施然上前道,說話時仍把眸光斜乜在竺箬身上。

 萬崇沛聞言,慌忙躬身施禮:“感激不盡!感激不盡!賢姐弟的房資,便讓在下支付,算是聊表謝意!”

 如此也算兩全,竺箬也待上前稱謝,忽而發現柳逸安手中雙錘,頓時美目微張,露驚訝神色,轉而看向芸蘿,眸光中透著別樣意味。二女這般四目對視,似見虛空中的電火劈啪爆裂,氣氛讓人窒息。柳逸安心中忽有所思,數日前在客棧中見那巨刀少女時,芸蘿也是這般神色,卻不知究竟是何原因。

 “阿箬!”萬崇沛見竺箬雙睛若電,寒芒迫人,慌忙驚喚道。

 竺箬回神,低低垂下頭,撩撩額前發絲,嬌聲說道:“這位姑娘太過美麗了,我一看竟看呆了!”

 “姑娘你才是傾國傾城, 這般容貌,直教天下女兒無顏色!”芸蘿微笑說道。

 二女複又端詳對方,面上皆是皮笑肉不笑的詭異表情,讓柳逸安與萬崇沛睹之寒毛直豎。

 “師弟,我先上樓去了!”芸蘿瞥了竺箬最後一眼,從柳逸安手中拿過雙錘,便款款踩階而上。

 “崇沛哥哥,我也先去歇息了!”竺箬探了探腰間長鞭,未等萬崇沛答話也徑步上樓去。隻余下大堂上這二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以。

 ……

 柳逸安見芸蘿異樣,無法開口詢問,便在她房中陪到深夜。回房時,發現萬崇沛已經熟睡,柳逸安見狀心道:“也不知我喉傷,他醫不醫得好,且等明日再說!”思罷便解衣上床安睡。

 夤夜,柳逸安忽聞屋頂一樣響動,驚覺起身,發現萬崇沛也已察覺坐起,二人互視一眼,便著衣飛出房外,辨聲一路尋去,便見岸汀之上,風卷雲湧,一粉一白兩道身影正在激鬥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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