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玉梨不知道丈夫心意如何,遲疑著沒有回答,吳法催促道:“要說又不說,在我面前還有什麽顧忌嗎?”田玉梨微微有些傷感,道:“雖然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卻狠心的將她和別人換了兒子,哎,老吳呀,這二十幾年,我可是時常想起咱女兒,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今天見了,我就覺得親切,看她那模樣,跟你這當爹的很有幾分神似,連性格也差不多呢!”
吳法雖然在官場鍛煉幾十年,能作到泰山蹦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野而目不瞬,但今天卻不一樣,先是聽說兒子被綁架,大大吃驚了一回,現在又聽說了二十多年不知音信的女兒的消息,也不禁有些真情流露起來,他忙問道:“就是在‘金夫人’那些女子裡面嗎?”田玉梨雙眼濕潤,道:“是呀,就是脾氣很兄凶,出手打了天兒的那凶悍女子,個子小小,卻是美麗無比呢!”
吳法和梁政一起聊天,雖然驚豔於那些女子的美麗,但在那種場合卻不能流露出半點急色相,所以對那些女子沒有很深的印象。現在聽說自己女兒居然在那些人裡面,心裡頓時活絡起來,道:“唔,我好象有些記憶,她和那方程關系怎麽樣?”田玉梨和吳法幾十年的夫妻了,如何不知道丈夫的心思,道:“我看那些女子都不大對勁,看方程的目光都是水汪汪的,我那寶貝女兒恐怕也跟那張家、周家丫頭一樣了!”
吳法陰沉了半天的臉色終於開朗起來,埋怨道:“我說老婆!你怎麽不早說?”田玉梨顯得有些委屈,道:“我問她她媽媽在哪裡,結果那姓陳的女人也在,就是和我說話的哪個看起來二十六七歲的女人,我們說了那麽久的話,你竟然沒有發覺那叫陳如玉的女子和你很像嗎?”
吳法尷尬一笑,連道:“我一個大男人,總不能總盯著人家女人家瞧吧,不然你又要尋死覓活的了!”說完歎了口氣,田玉梨道:“照你這麽說還是我沒有理了?你們兩父子都是那樣,你做了什麽事自己心裡明白,哎,我覺得還是當年的貧賤夫妻快樂些!”說完,田玉梨的眼睛便紅起來了。
吳法看見老婆傷感的樣子,忙道:“你看你看,你又是這麽哭哭啼啼的,你今天找到了女兒,應該高興才是呀!”吳法罕見的對老婆溫柔起來,道:“好啦,你去弄兩個菜,今天天兒受了一場虛驚,我叫他來,咱一家人好好吃頓飯!”田玉梨以前整天守著這一大棟房子,除了那請來的保姆,平時難得看見老公和兒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都很少,難得今天老公轉了性,忙去吩咐那小保姆去了。
吳天今天飽受驚嚇,回來又被老頭子好一頓盤問,鬱悶得很,獨自坐在自家房間裡生悶氣,其中一個保鏢道:“少爺,我們出去吃點東西吧?”吳天沒好氣的道:“吃吃吃!你又不是豬,整天就知道吃!都是你們沒用,害得我被幾個娘們修理!”兩個保鏢知道他喜怒無常的脾氣,大氣也不敢出。
一會,吳天接到老頭子的電話,叫他去客廳吃飯。他不知道老頭子發什麽神經,難道又要想罵我出氣?吳天將兩個保鏢打發出去,讓他們隨便上街吃點什麽,自己收拾一番,才磨磨蹭蹭去見吳法。
吳法看見兒子進來,竟然沒有像往常一樣虎這臉,柔聲道:“你去將那瓶法國紅酒拿來,今晚咱一家三口吃頓飯,給你壓壓驚!”吳天從小就沒見過老頭子幾回好臉色,有記憶以來,好象今天還是第一次這麽和顏悅色和自己說話。他心裡狐疑,忙去打開酒櫃,將那瓶老爸珍藏了好幾年的路易十四拿出來。
吳法看見兒子熟練的將紅酒倒入玻璃杯,那半杯紅酒在燈光下發出紅色的光,是那麽的熱烈,好象讓自己不再年輕的心也沸騰起來。吳法很滿意的看看兒子,這小子雖然不是自己親身的,但他卻給自己仕途帶來了轉機,要是方程真成了自己的女婿,……
正在遐想,田玉梨已經指揮那小保姆將幾個精致小菜端了上來。看見老公居然陪兒子喝酒,而且還是那瓶一直舍不得喝的路易十四,田玉梨兀自納悶不已。直到吳法招呼,她才醒悟過來,三人圍坐一起,頗有其樂融融之感。田玉梨記憶中這種場面好象還是吳天小時候才有的,現在她真是體會到貧賤夫妻才有真正的感情那句話了。
吳法興致很高,將紅酒端起來,用鼻子輕輕嗅著那不同於中國白酒的味道,深深吸一口氣,很是陶醉,然後才抿一小口,對田玉梨道:“玉厘,你也來嘗點!”這時吳天已經是一杯下肚了。要在往常,吳法肯定又要罵他沒教養了,但是今天他卻出奇的好脾氣,對吳天道:“慢慢喝,這種洋酒,要細細品味才有味道的,你那樣牛飲一氣,就一點沒有情調了。”
田玉梨和吳法結婚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不能猜透老公的心意,心裡很是納悶。吳法見吳天拘謹得很,歎口氣道:“爸爸今天講個故事給你聽。”吳天長這麽大,首次覺得父親有這麽好耐心,連忙點頭。
吳法道:“從前,有一個富翁,他一生辛苦,掙下了偌大的家業,但是卻吃不好飯,睡不好覺。”他看看兒子,見吳天很注意的聽著,連老婆也睜大眼睛很感興趣的樣子,繼續道:“因為那富翁想起一句古話:‘君子之家,五世而斬。’意思是說,就算是君子之家,也很難有富貴綿長的,因為後代子孫往往耽於逸樂,忘了祖宗創業的艱辛,最後的結局,就是將祖宗的基業敗壞了,他自己的家業當然也怕兒子不但不能發揚光大,反而嬌寵之下被敗壞了。”
吳天聽了這話,立即面紅耳赤起來,知道這是老爸在趁機教訓自己。田玉梨也看著兒子,若有所思。
吳法道:“一天,那富翁到一座寺廟進香,將這個問題向佛主禱告,當他喃喃禱告的時候,恰巧被方丈聽見了。那方丈便給他出了個主意,讓他兒子出外歷練,並且讓他隨心所欲的吃喝嫖賭。那富翁大罵方丈不安好心,方丈道:‘因為我從出家人的情況知道,那種自幼出家為僧的,由於沒有經過種種紅塵中的歷練,最容易進入魔道,不是犯了色戒就是其他戒條;但是那些中年出家,特別是經過千磨萬難出家的,卻能面對誘惑而心志堅定。於是知道只有讓你的公子本身經歷種種誘惑,等他將來成人之時,便會不為外魔所浸了。好比兩張紙,一張白紙,最容易被汙染,而本身便是一張黑紙,什麽汙染能讓它便得更黑?而且你們世俗眾人,特別是經商牟利的,哪一個不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你將兒子關在家門,你讓他將來如何去面對種種誘惑,重重爭鬥?’
那富翁回家一想,還覺得真有道理,便打發兒子出門,十年後,他的兒子回來了,對父親說,這十年來自己在外面經歷了花花世界的種種,覺得那些風花雪月的東西只是消磨壯志的毒藥,而且知道了人世險惡,所以回來幫助父親經商。那富翁見兒子果然已經將種種技巧融會貫通,便放心的將生意交付與他,後來他兒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成了一方巨富,他便是古代著名的江南首富沈萬三。”
吳天被老頭子這一番奇談怪論震驚得目瞪口呆!原來父親放任自己,就是讓自己在紅塵中歷劫?吳天本來聰明絕頂,這道理刹那間已經想得通透,只有天玉梨覺得隱隱有些不對,卻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吳法道:“你老子我身在官場,幾十年沉浮,深知其中厲害,實在是比大海波濤更為洶湧,稍不注意就會有滅頂之災!而且官場黑暗,自古皆然,記得一個國民黨的高級將領說過一句話,我是時時刻刻謹記在心,他說:‘官場就像女人那**,人人都知道髒,但人人卻都想裡面鑽!’這話雖然刺耳,卻是真理,如果一個天真爛漫的人,在官場肯定是混不走的!”
吳天不得不佩服老頭子見解精辟,就拿自己來說,這些年過著荒唐日子,有時對女人實在厭倦了,所以變著法子玩弄她們,女人是什麽人?其實就是可以用金錢和權力俘虜的工具而已!吳天自信,自己現在對女人的抵抗力,經過今天下午以後,絕對是很強的了,自己玩過的女人,從高官千金到影視明星到清純少女,哪一個不是絕色?一般的女人當然是不能誘惑自己了。
吳法道:“你也是讀過書的,你且說說,《三國演義》裡的人物,你最佩服誰?”吳天道:“小時候最佩服關羽,後來最佩服諸葛亮,現在我還是覺得孫權最厲害!”
吳法笑道:“你小子還是沒有長進!告訴你,看《三國》,最應該佩服的應該是劉備和司馬懿!”吳天道:“劉備本事那麽差,司馬懿那麽陰險,有什麽值得佩服的?”
吳法慢慢喝一口紅酒,感覺到那濃烈的液體從口腔到食管一路到了胃裡,那種舒暢真是令人陶醉,道:“你小子那是小孩子見識。劉備這個人,其最大的特點就是忠厚似偽,最會見風使舵,沽名釣譽。當時天下第一英雄呂布,先投丁原,後殺丁原投董卓,然後又殺董卓自立,被人罵為反覆無常,薄情寡恩,所以曹操不敢收留他,將他吊死在白門樓。而且這個人的死也是因為劉備一句話,可見劉備的陰險。再者,比起呂布來,劉備投靠的人更多,他起於草莽,後依附公孫瓚,再後來投袁紹,在走投無路時,又投靠曹操,結果後來背叛曹操,到荊州依附劉表,但他並不是真心投靠,最後終於將自己的宗親劉璋的西蜀佔了,建立漢,你看,他可不比呂布好多少,投靠一個背叛一個,但是歷史上卻沒有人說他不對,這就是他善於作偽。當然他成了皇帝也是一個原因,畢竟成王敗寇嘛。有句話叫劉備摔阿鬥——收買人心,總之你細細去研究,那劉備其實是一個最懂政治的人。”
吳天聽得一愣一愣的,覺得老爸今天的話真是令自己茅塞頓開。吳法繼續道:“但是,《三國》裡真正值得佩服的還是司馬懿那老小子,劉備雖然狡猾,但他太重情義,感情用事,不顧大局,終於因關羽之死而一怒發兵,招致婋亭之敗,讓屬國損失了幾十萬精兵,也失去了自己的性命。但司馬懿不同,他在曹操在世時,知道他多疑,又容不得人才,所以從不鋒芒畢露,只是當一個管糧草的軍需官,等到曹操死後,他才出長大權,並且在不知不覺間培養起強大的私人勢力,先後將曹爽、曹真乾掉,執掌了魏國的大權。而且在和諸葛亮的爭鬥中,他能審時度勢,不爭一時之短長,不慮一時之得失,采取堅守策略,讓諸葛亮的多次北伐無功而返,而且拖垮了蜀國的國力,為後來司馬氏子孫統一中國鋪平了道路,從這一點來看,司馬懿才是最大的贏家,曹操一世梟雄,也不過是為司馬懿做嫁衣而已!所以說,在時機不成熟的時候能隱忍不發,靜待機會,才是真正的高明!”
吳天覺得老爸這些論調聞所未聞, 道:“不過我覺得諸葛亮還是比司馬懿高明些!”吳法看了兒子一眼,道:“呵呵,諸葛亮的武侯祠有一副清人的對聯,是:‘能攻心則反側自消,從古知兵非好戰;不審時即寬嚴皆誤,後來治蜀要深思。’這副對聯可說是說到點子上了,諸葛亮僻處一隅,只能以功代守,所以才有六出祁山北伐之舉,但是好戰者必然令兵疲民窮,只可惜他遇上了司馬懿這個對手,雖然他‘智在對手之先’,結果卻是小贏大輸,在贏得一些不關大局的勝利時,令國家日益貧弱,人才日益凋零。在調兵譴將,行兵布陣方面等戰術方面,司馬懿自知不是諸葛亮的對手,但是他魏國國大民富,兵強將廣,於是和諸葛亮拚消耗,采取堅守不戰的策略,讓想速戰速決的諸葛亮每次都以失敗告終,在戰略上始終處於主動地位,從審時度勢這一點來看,司馬懿無疑比諸葛亮高明。而且諸葛亮終其一身,沒有培養出幾個可用之材,以致後來‘蜀中無大將,寥化作先鋒。’你說他倆誰更高明一籌?”
被老子一番開導,真是比在英國讀那幾年書還管用,他不禁興奮的道:“對對!爸爸你這麽一說我還真明白了,就像去年死去的那位,善於隱忍,等老人家一死,他便出來左右大局,並且成就了不起的功業,呵呵,歷史還真是驚人的相似呢。我現在還真有點佩服那司馬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