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梅清纖細的神經被昨晚那個怪夢弄得心神不寧,她是唯物論者,知道那些鬼神呀,預兆呀都是騙人的,但是弗洛伊德的理論她可是曾經非常感興趣,弗洛伊德認為人的意識分前意識、潛意識和意識,白天裡經歷的事情,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就會通過前意識在腦海裡重復出現,這一點和農村老人說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倒是驚人的相似,難道自己潛意識裡對那個方程有好感?
她就這樣胡思亂想的上了公交車,今天她不感乘出租車了,公交車上人氣旺,自己可以借此壯壯膽。當她匆匆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已經快到9點20了,要知道以前她可是很早就第一個到公司的,今天已經是很晚的記錄了,她到了辦公室便向總經理匯報了方程那個畫廊的工程,並談了自己的設想,總經理很是興奮,大大的奉承了幾句。
要知道她本身是留美的“海龜”,而且公爹又是省裡的高官,平時大家就對她敬畏三分,雖然她能力傑出,並不已自己的背景炫耀於人,但咱中國人講究的就是這個,所以她也沒有辦法,只有盡量努力展示自己的專長,讓人覺得她並不是靠裙帶關系混日子的。今天的事例就是一個例子。
總經理在電話裡讚揚她一番,讓她全權負責,沒有特殊的情況,她可以自行處理,林梅清放下電話,查了一會有關畫廊宣傳的資料,又查看了一些CS的風土人情和歷史人物,腦海裡構思著從哪個角度作為廣告創意的切入點。
林梅清雖然想用方工作分散雜念,但是那個夢裡的情形常常在她不經意間在意識裡偷偷冒出頭來,讓她不能盡心的工作,她停下手裡的工作,撥通了一個電話,等了一會,那邊傳來一個驚訝的聲音:“喂,梅清,你這個工作狂,以前從來不會給我打電話的,今天怎麽上班時通話了?”
林梅清道:“現在手頭沒有什麽事情,想找比聊聊。”那邊的聲音咯咯笑道:“呵呵,昨天說了那麽多還不夠嗎?聊什麽話題呢?別又是方程吧?”隨即電話裡傳出曖昧的笑聲,林梅清覺得那笑聲很有幾分做作,很不自然。
林梅清好笑,這毓佳別也是和我昨晚上一樣夢見方程了吧?怎麽念念不忘?隨即道:“毓佳呀,我可是名花有主的人啦,不像有人還在待價而沽,要想方程也輪不到我吧?”那邊傳來湯毓佳懶懶的聲音:“今天真好,昨晚沒睡好,正提不起精神,你就來電話了,呵呵,我們是不是心有靈犀一點通?”說完還不顧形象的發出一個大大的呵欠。
林梅清心裡一跳,那家夥別真的是昨晚做春夢了吧?戲噱道:“你看《紅樓夢》看多了,別像林黛玉一樣,春困發幽情了吧?咯咯……”“去你的!說得人家跟你一樣!快說吧,有什麽事要我效勞?是不是想請方程出去吃飯?”林梅清道:“別總是念叨著那個名字,我懷疑某人真的中了情毒了呢!我是想問問你,你相信夢嗎?”那邊的湯毓佳疑惑道:“夢?你做夢了?說說,看我給你解解。”
林梅清怎麽好說出那個羞人的夢?道:“你說,夢裡的東西是不是都是假的?”湯毓佳道:“當然啦,弗洛伊德不是說那是人的潛意識嗎?有什麽假不假的?本來就是假的!”她說這話的時候,明顯很遲疑,口氣顯得猶豫。林梅清道:“喂,你這家夥別是昨晚夢見念念不忘的那個人了吧?”
那邊沉默一會,湯毓佳壓低的聲音傳來:“梅清,我給你說,昨晚我還真做噩夢了,現在都心神不寧的。”林梅清的好奇心又膨脹起來,衝口而出道:“怎麽?是不是夢見被方程強暴了?”“你怎麽這樣俗啊,連強暴都說出來了,這可不是淑女的口吻哦,怎麽你將方程想得那麽齷齪?呵呵,是不是你自己被……那個了啊?”電話那邊的湯毓佳極其驚訝的聲音傳來,聽那口氣,雖不中,亦不遠矣。
林梅清心中狂跳!怎麽我們兩人都做了和方程有關的夢?難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麽簡單嗎?不知她夢見的是在什麽地方?肯定不會是那棟樓房,一定是她的辦公室!她用手捂住狂跳的胸口,道:“呵呵,說出了心裡話,害羞了嗎?”
那邊傳來湯毓佳無奈的聲音:“真是該死!肯定是你這家夥昨天和我談他引起的,害得我做晚醒來後就沒有合眼!”林梅清曖昧的道:“說說,那種感覺怎麽樣?是不是跟真的一樣?”湯毓佳叫道:“梅清,我覺得你今天好反常耶!你別也跟我一樣了吧?”
原來在湯毓佳小時候,家裡的人生活得非常沉悶,別的小孩總不會和自己玩,偶爾和小孩子遊戲,那些小孩的家長就會疾言厲色的將他們叫走,用恐怖的眼光看自己,好象自己身上有麻風病毒一樣。自己只有和弟弟妹妹一起玩,或者孤獨的躺在草地上看著天空發呆。
她印象最深的,就是每次生產隊開批鬥會,奶奶都要站在台子上,將頭埋在胸前,在貧下中農“**萬歲!**萬歲!我們一定要解放台灣!”的吼聲中瑟瑟發抖!回來後,爸爸媽媽總是陰沉著臉,將奶奶扶到床上,然後相對無言,連飯也不會做,那時候,自己和弟弟妹妹們就要特別小心了,稍有差池,就會受到喝罵或者皮肉之苦
後來長大一點,她才知道,奶奶以前是一個國民黨的高級將領的小老婆,不知怎麽的,流落到這裡,後來嫁給爺爺,可是按時間推算,自己的爸爸並不是爺爺的兒子,因為奶奶嫁給爺爺才7個多月就生下了父親!本來就老實巴交的爺爺和奶奶生活很平靜,因為自己家裡很窮,像爺爺這種光棍能娶上一個漂亮老婆,那真是八輩子休來的,而且奶奶不時拿出一些東西換錢,一家人生活得紅紅火火,令鄰居們又是羨慕有是嫉妒。
但是,土改的時候,一切都變了!奶奶被查出來竟然是一個叫湯恩伯的國民黨戰犯的小老婆,但是,在那貧窮的小山村,人們也並沒有怎麽樣,只是不大和家裡人接觸了。但是,到了六幾年,一個運動接一個運動,小山村畢竟不是世外桃源,家裡終於沒有逃脫那場風暴的襲擊!
先是爺爺被村幹部找去問話,可是爺爺說自己是一個貧農,好不容易有個老婆,而且自己的老婆從來沒有乾壞事,做事對得起天地良心!他終於沒有拋棄奶奶,結局很不幸,他和奶奶經常成為鬥爭大會的批鬥對象,每次挨打,爺爺總是用結實的身體替奶奶擋下大半,所以,最後爺爺終於得吐血病去世,留下一家人苦挨時日。後來雖然運動沒有那樣轟轟烈烈了,但是家裡還是像生活在沙漠裡一樣,在熟悉的鄉親們中間過著孤獨的生活。
直到80年代,政策寬松了,自己也終於讀初中了,記得有一天,臨死的奶奶拉著爸爸的手,說:“我就要到地下去見他了,只是你還是姓劉而不是姓湯,你能讓一個孩子姓湯嗎?”當時自己站在旁邊,看著飽經滄桑的奶奶那塌陷的眼眶期待的看著父親,而父親卻還在猶豫不決,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自己叫著:“奶奶!我姓湯吧!”看著奶奶臉上興奮的潮紅和發光的眼睛,自己知道當時的決定多麽正確!奶奶那冰冷的手慢慢垂下,自己從那以後便從劉毓佳改成了湯毓佳,想到自己的名字還是奶奶親自取的,也許那是上天早已注定了的?
後來的事情出乎意料,家裡逐漸有一些開車的人進出,而且父親也當上了村長,原來自己家成了台胞遺留在大陸的親眷,受到政府特殊照顧了!而且那些人還不知從哪裡找來了證明材料,目的就是證明父親確確實實是湯恩伯留在大陸的骨肉!這樣一來,自己當初那個決定便迎來了意想不到的好處:自己被蓖到縣城讀重點高中!後來一直讀大學。大學畢業,一個當年旅居美國的據說是自己湯家的叔叔終於找上門來認親,並且資助自己考上了公費留美!
憂患使人成熟,但是帶來的負面影響便是不相信任何人,總是以戒備的目光審視哪怕是善意的接近。湯毓佳自以為看透了世態人心,所以對那些友誼接近自己的人從來不相信,包括愛情,到美國讀書四年,更讓她堅定了獨身的決心,當然,其中還有一個難以言說的原因,便是她從小身體弱,長得面色焦黃,而且有昏厥的毛病,所以她不想連累別人,寧願獨自一生。
到了X財證券,憑自己過硬的本領,當然也有吳浩宇等人的幫助,自己做到了財務總監,接近自己的男人也多起來,但是他們的目的很明確,那就是自己的身份和收入,所以自己一直緊閉心扉,拒男人於千裡之外。但是,自從那次公司開會遇上方程以後,她就對這個年輕人很好奇。到現在,她認為方程是為數不多的對自己沒有企圖的男人之一,而且她身上的神奇越來越令她好奇,從側面打聽到不少關於他的消息,所以昨天才能如數家珍的告訴林梅清方程的事情。
晚上回家以後,湯毓佳又到了每個月最難受的時候——痛經,那糾纏了她十幾年的家夥又來光顧了,她將熱水袋放在小腹上,拚命的想其他的事情來分散注意力,將白天的事情一點一點的回憶起來,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她作了一個綺麗的夢,她夢見自己去參加一個盛大的婚禮,那場面之熱烈令她激動不已,後來新郎新娘出來了,居然是方程和那個方嵐!不知怎麽一會,新娘又換成了張君妍——那個特有氣質的高挑美女,她心裡暗暗想,要是新娘是我多好。這樣一想,居然幻想變成了事實:自己成了方程的新娘!在賓客們的喧鬧聲中,新郎要吻新郎了!看見那張平凡而充滿深情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好象呼吸可聞,湯毓佳好緊張!好幸福!自己終於成為他的新娘了!她看見方程的臉直往自己嘴唇上貼近……
當方程的嘴唇就要湊到自己嘴唇上的時候,湯毓佳卻被外面傳來的一聲汽笛驚醒,真是唯覺時之枕席,失向來之郎君,心中好不失落,難道真的是“好夢由來最易醒”?她睜開眼,發覺自己的嘴唇正挨著那個床頭上的布娃娃的嘴唇,不由啼笑皆非,夢裡方程的嘴唇大概就是這個玩具惹來的了。
湯毓佳靜靜的躺著,一動不動,聽著自己的心跳在黑暗中發出有規律的咚咚聲,伸手將床頭的燈打開,一看鍾,才凌晨四點!哎,都是按該死的汽笛,早不響,遲不響,在關鍵的時候來那麽一下,讓自己所有的幸福都毀掉了!她不由奇怪,知道年輕男女都容易做春夢,但是自己以前可是從來沒有過這種記錄,難道自己心中真的有那種想法?這樣一想,那個平凡普通卻顯得親切而神秘的面孔又在腦海裡鮮活起來,他現在也許正好夢正酣吧?他知道有一個女人這時正在心裡念叨著他嗎?
想到那奇異而華麗的婚禮場面,依稀和以前參加梅清他們的婚禮有幾分相似,她不由自嘲起來,湯毓佳,難道你要想放棄堅持了三十多年的理念,想向男人投降嗎?那方程的女人可是很多而且特漂亮的,自己這個醜小鴨他也許壓根就沒有看在眼裡呢,這樣一想,又自怨自艾起來,歎一口氣,天下的男人都一個德行,對女人從來是隻重外表不重內涵的,自己這樣癡心妄想,未免太一相情願了,這樣想著,便迷迷糊糊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