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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生製職業》第2部 第51章 歲月
盡管直升機駕駛員盡量避免激起過多的沙塵,但載重直升機那巨大的螺旋槳激起的沙塵還是把剛剛落到地面上的向正一行完全籠罩起來。當沙塵消散以後,幾個灰頭土臉的‘灶王爺’一邊狂吐著嘴裡的沙子,一邊抓緊時間將固定在沙漠地形車上的吊索解了下來,晁鋒稍微檢查了一下發動機後利落的發動了引擎:“趕緊上車,我們沒太多時間了!雙料專家,我們應該先往哪個方向找?”

 滿臉沙塵多少掩飾住了石宇臉上被嚇出來的青紫顏色,緊了緊身上的作戰背心,石宇借助著手腕上的指北針確認了一下方向後說道:“向西,按照沙丘走勢尋找!失蹤的女兵應該沒有體力多次翻越沙丘了,肯定是順著沙丘走勢和常規的按照太陽尋找方向的辦法行進的。如果她沒有昏迷或出現其他意外,我們應該離她不遠了……”

 沙漠地形車在晁鋒的操作下猛地竄了出去,盡管是在崎嶇的沙丘上前進,沙漠地形車那寬大的輪胎和強勁的動力仍然可以保證每小時五十公裡的時速,向正和禿子一左一右地抓著望遠鏡搜索著,希望能在某個沙丘上發現一點蛛絲馬跡,而晁鋒則是一邊翻著眼睛看天一邊嘀咕著:“這天氣看起來滿好的,可真想不到幾個小時以後就會有沙暴!我說雙料專家,你的計算到底準不準啊?你真的可以確定沙暴開始的時間麽?”

 石宇已經從高速滑降的驚恐中緩過勁來,說話也不像剛才那樣帶著一些顫音了,稍微從水袋中擠出一點水擦了擦滿是沙塵的臉,石宇指點著天盡頭的那一絲絲淡紅的雲彩:“看見那裡的雲了沒?沙漠中有句諺語——天邊見紅,黃沙蔽天,天心見紅,鬼怕神驚!說的就是在天邊見到紅色的雲彩,不過幾個小時就是黃沙漫天,而當頭頂上的天空中出現紅色的雲彩時,那就是一場持續時間長,破壞力極強的大風暴!我們的運氣還算好的,不過就是場十幾分鍾的沙暴,找個背風的沙灣,用沙漠地形車擋在前面還能勉強撐過去,要是頭頂上的雲彩大面積的變紅,那可就麻煩了……”

 坐在石宇身後的禿子用胳膊肘捅了捅石宇的後腰:“我說專家,你看看你腦袋正上方是什麽?我怎麽看著那雲彩都往中間跑啊?”

 晁鋒詫異地看了看頭頂上的那片分外晴朗的天空:“我說禿子,你就別耍我了行不行?天上哪有雲彩啊?風都沒有一絲,就算有雲彩也聚集不了幾分鍾就散了,這是在沙漠裡面,除了天氣驟變,幾乎不會有什麽雲彩的……”

 石宇倒是悶聲不響地死盯著頭頂上的那一片天空,好像打算從那湛藍的天空中看出一朵花來。過了幾分鍾,石宇拍了拍晁鋒的肩膀:“停車!我下去看看,天氣還真有點不對勁了,希望我們的運氣好,可別撞上了那種一刮就是幾天幾夜的大風暴!”

 向正也放下了望遠鏡:“我也感覺不對勁!以往在沙漠中我感覺到的只有那種被太陽暴曬的灼熱,可現在渾身上下總感覺有些粘乎乎的,可我又沒怎麽出汗……”

 找了個比較平坦的沙地,晁鋒緩緩地踩下了刹車:“我說各位,你們別一驚一詐的好不好?空軍氣象站不是沒有發來消息麽?如果真有大規模的沙暴出現的話,那頭兒早就和我們聯系了!”

 石宇和向正同時抓過了綁扎在車門上的工兵鏟跳下了沙漠地形車,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半跪在了灼熱的沙地上,用一種有規律的動作慢慢將那些極其乾燥的沙子小心地刨開,向正的動作相對熟練一些,但石宇也沒有慢多少,十分鍾以後,一個半米見方的沙坑裸露在了灼熱的陽光下。

 放下手中的工兵鏟,石宇和向正相互看了看對方挖出的沙坑,再看看自己挖出的沙坑後都笑了!向正一邊從衣領的位置拉出水袋上的出水管一邊問道:“你在軍校受訓的時候,教官是不是一定要你按照標準的操典要求來做這個啊?”

 石宇一邊將水袋中的水小心地擠進沙坑一邊答道:“紙上談兵到底還是不行!按照操典挖出來的沙坑在短時間內滲水並不均勻,而且太耗水了,只能適應於大規模作戰、有充足水源保障的環境下使用!我當時也問過我的教官,可那老人家就來了一句——按照操典去做就好了,那都是無數的老軍人用生命為代價實踐而來的經驗,絕對不會錯的!經驗……嘿嘿,經驗就一定對麽?”

 向正小心地將水袋的出水管封閉好:“經驗不一定全對,可總有他可取的地方!操典確實是經過千錘百煉制定出來的,可教導新人的教官總會在裡面自覺不自覺地羼雜上個人的一些習慣,有的人甚至只求好看而不求實際作用。這才導致了操典被人誤解,導致了那些完全照搬操典後帶來的失敗!按照你那教官的方法用在現場演示上是絕對好看的,可用在實戰當中可就……等等,再過一會水才能完全滲光,操典上寫的是三分鍾時間吧?”

 石宇點點頭,用手指輕輕地按了按幾乎乾透的沙坑底部:“是啊!操典上寫的就是三分鍾,在演習的時候更快。反正都是事先編好的數據,不會出紕漏,顯得整齊、迅速些不是更好看麽?”

 幾個老兵幾乎同時朝著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異口同聲地說道:“軍事‘演戲’!真要打起來,那就是拿命去演給閻王爺看了!”

 看看手腕上的軍用手表,向正做了個‘OK’的手勢,兩個人同時將腦袋伸進了沙坑裡,用自己的臉頰感受著沙坑裡的溫度和濕度,向正甚至抓了一點沙子放進了嘴裡,輕輕地咀嚼了幾下。當兩個人抬起頭來的時候,臉色都不怎麽好看了。向正一把抓過了車尾上的通訊器呼叫著基地:“基地!搜索小隊報告。天氣可能有較大的變化,建議加快回撤所有人員的速度,預計沙暴時間可能提前,持續時間……”

 在向正與基地通話的時間裡,石宇已經低著頭用手指在沙地上開始了簡單的換算,此刻正好及時地為向正提供了數據:“持續時間至少三天以上,風力最強可以達到八級!波及范圍也要擴大,按照來之前我看過的地圖,可能連外圍基地都會受到波及的!”

 向正讚許地看了看石宇,還沒等說出什麽,車載通訊器裡已經傳來了鬼龍的命令:“馬上撤離!直升機馬上去接你們,報出你們的方位坐標,直升機已經升空……”

 向正掃視了一下身邊眾人:“基地一共就只有那麽幾架直升機,你還要照顧著那些精疲力竭的女兵和護衛小隊呢!先把他們撤出來要緊,我們自然有辦法應付的。別忘了,我們可是有個沙漠專家在身邊!”

 鬼龍的聲音停頓了片刻,或許是因為沙漠中富含的金屬干擾,耳機中隻傳來了一陣陣嘈雜的電流聲,間或還夾雜著一些嗶嗶剝剝的脆響,石宇有些緊張地喝了點水後說道:“估計沙暴馬上要來了,靜電干擾會越來越強,到時候有可能導致通訊中斷,我們要趕緊找到那個女兵,再找個避風的地方隱蔽起來!幾天幾夜的大風暴,還真不知道能不能頂得住啊?”

 或許是應驗了石宇的話,通訊器裡傳來的聲音顯得斷斷續續,只能靠連聽帶猜來分辨鬼龍話語中的意思了。鬼龍的聲音顯得相當焦急:“我命令你們馬上回來,至少要盡量離開沙暴中心的區域!你們再怎麽厲害也沒辦法抵禦沙暴的襲擊的,空軍氣象站已經發來了氣象情報通告,未來的大風暴將有可能持續五到六天時間,馬上回來……”

 再次掃視了身邊的戰友,向正低聲問道:“有想回去的沒有?現在離開也許還來得及,至少可以脫離沙暴中心……”

 一直坐在駕駛員位置上的晁鋒點燃了一支香煙,將那雙巨大的腳丫架在了方向盤上:“我說向正,你這不是耍我們麽?就一輛沙漠地形車,留下的和離開的都需要,誰開走合適啊?再說我還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麽?沒有找到那個女兵以前,你是絕對不會離開的。沒用的就少說幾句了,抓緊時間找那個女兵要緊,至於頭兒那裡……就看你找個什麽理由來對付過去了。反正現在天高皇帝遠,頭兒拿我們也沒辦法!”

 禿子已經從隨車攜帶的工具箱裡找出了一小片銅箔貼在了通訊器的受話筒上,一臉壞笑地看著向正:“通訊器剛剛失靈了,頭兒應該可以聽到嚴重的干擾音,也就不能怪我們不服從命令了!說起來,頭兒也想看到我們把那個倒霉的女兵給弄回去呢!專家,你的意思呢?”

 石宇的臉色有些發白,但還是緊了緊身上的戰術背心,再小心地封閉好了水袋上的出水軟管:“我們趕緊向西,然後折向西南。如果我的推測沒錯的話,應該可以在沙暴前找到那個女兵的!”

 看著身邊的幾個兄弟那堅定的眼神,向正輕輕地將受話器靠近了嘴邊:“通訊器失靈,我聽不到任何聲音了!我們現在往偏西方向尋找,在找到失蹤人員後再嘗試聯絡!”

 再次檢查了車輛情況後,幾個人跳上沙漠地形車,向正猛地一揮手:“向西,從現在開始,老子們要和天搶時間了!”

 在沙地上行車,沒有足夠的力量是根本無法掌握住手中的方向盤的,晁鋒那驚人的力量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盡致,巨大的巴掌靈活地操控著方向盤,讓吼叫著的沙漠地形車以最快的速度向西猛衝。而向正和禿子乾脆站了起來,一直手抓住車子的框架保持著身體的平衡,而另一隻受則抓著望遠鏡仔細地尋找著任何的人類活動過的痕跡。在顛簸行進的車輛中,石宇已經嘔吐出了胃裡最後一點食物,但仍然強打精神觀察著天空中雲彩的變化,時不時地豎起一支手指來感覺風向的轉化和風力是否增加……

 天空中開始聚集越來越多的雲彩,好像被什麽力量驅趕著一般,集中在一起的雲彩開始扭曲翻滾,糾結在一起。而剛剛還寂靜無比的沙漠中也開始有了一絲絲的小風,那些安靜了許久的沙礫開始隨著風勢不安分地飄散起來,在或陡峭、或平緩的沙丘上形成了一道幔紗般的沙流,順著沙丘的坡度和走勢靜靜地流淌著。

 衝過了一座巨大環形沙丘的頂部,晁鋒猛地一個急刹車,險些把乾嘔著的石宇從車上甩出去,而巨大的慣性也讓寬大的沙漠地形車原地轉了小半圈,靜靜地停了下來。向正和禿子放下了手裡的望遠鏡,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而暈頭轉向的石宇乾脆大聲慘叫起來:“天啊……我們到了哪裡?地獄麽?”

 巨大的環形沙丘中部赫然是一個平坦的操場,幾千具乾透了的屍體排成隊列整齊地坐在操場上,盡管身上的衣服已經腐朽,但沙漠中乾熱的氣候很好地保留了屍體的原貌,看上去就像是在地獄的練兵場中一般!

 而在操場盡頭樹立著的點將台上,那些腐爛得只剩下了旗杆和破布的旌旗之中,赫然升著一堆火,火邊居然還有個蓬頭垢面的人在燒烤著什麽小動物。或許是聽見了石宇的慘叫聲,火堆邊的那個人站了起來,先是張望了一會,然後便揮舞著雙手喊叫起來:“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啊!”

 晁鋒哆嗦著手扭動著車鑰匙,來回折騰了好幾下,總算是發動了引擎,順著環形沙丘的緩坡慢慢向下開去,向正和禿子的手都搭在了腰間的手槍上,而石宇則是保持著他那目瞪口呆的德行,一直到了火堆邊的女兵歡呼著衝到了沙漠地形車前才說出一句話:“我的天啊……你是從什麽地方鑽出來的啊?”

 站在車前的女兵顯得相當的狼狽,衣服的下擺已經被撕掉了,褲腿也被尖利的砂石磨出了口子,滿臉的沙塵掩蓋下,那雙明亮的眼睛也顯得有些呆滯,胳膊上的幾條被包扎起來的傷痕滲出了殷紅的血痕,顯得觸目驚心,但看情形她至少還保持著充沛的體力。向正慢慢地從車上抓過了那個碩大的水壺遞了過去:“你是劉鵬?這幾十個小時你是怎麽過的?怎麽找到這麽個地方的?”

 劉鵬並沒有象向正想象的那樣搶過水壺牛飲,反倒首先朝著向正敬了個禮:“教官!我是在天黑的時候發現這個地方的,當時有一個小小的龍卷風經過,我看著這個沙丘的一部分飛起來的,然後我就跑過來了!還有,我的匕首丟了,幸好我按照你教的方法利用太陽觀測方向,我已經有好幾次聽到了直升機的聲音,我就知道你們一定會來救我的……”

 向正揮揮手打斷了劉鵬語無倫次的話頭:“慢慢來!先喝點水,我們要趕緊找個可以避風的地方,馬上有大風暴了!”

 劉鵬乾脆地搖搖頭:“不用了教官!我找到了一眼泉水,雖然流量很小,但是足夠我一個人喝的了,我還存了一些呢!幾個小時以前,我還抓到了一隻狼,正烤著呢……”

 石宇哆嗦著從車上跳了下來,絲毫不在意晁鋒那帶著些嘲弄的眼神,跌跌撞撞地向著那些乾枯的屍體走去,而向正則小心地將劉鵬扶上了車,慢慢地順著操場中間那條比較寬大的空隙向著點將台開去。劉鵬顯然是壓抑不住見到同伴的興奮,吱吱喳喳地說個不停:“剛進沙漠的那個晚上我遇見了噬金蟻的襲擊,我就知道天氣會有變化了,但是當時一慌張,我胡亂跑了很久才發現我把多功能匕首丟了。於是我按照學到的辨認方向的方法繼續向著集結地點走,可剛走了一天不到救走不動了,靠著太陽收集的那點水支撐著到了半夜的時候,我看見前面莫名其妙地起了風,一個不算太大的龍卷風居然卷起了一個山一樣的沙堆啊……後來我走到沙堆附近救看見了這些,估計是古代的什麽軍隊走到這裡以後被沙子活埋了吧。我來了以後,發現點將台後面居然有個很小的泉眼,我一直用鋼盔接水呢,還殺了一條不大的小狼,也不知道它是不是也感覺到了這裡有水,衝過來就要咬我,我當時都蒙了,愣是不知道用手邊的那些兵器……”

 禿子已經從隨車攜帶的醫療急救箱裡取出了一些急救藥品,趁著劉鵬說話的當口,麻利地將劉鵬手臂上的傷口處理了一下,即使是禿子這樣經歷過實戰的老兵也暗自驚心——那幾條深可見骨的傷口所造成的疼痛絕對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有的傷口只要再偏移一點點就會傷及動脈或神經,這個沒有任何武器的小女兵是怎麽和一條餓狼徒手搏鬥?又是怎麽才能在精疲力竭的狀況下獲勝的啊?

 車沒開出多遠,石宇已經滿臉蒼白地追了過來,手裡還抓著一把鏽跡斑斑的鬼頭刀:“我們可以去中國考古研究所領獎金了!這是唐朝的軍隊,你們看看這刀,明顯的是唐朝的軍隊配發的鬼頭刀,這支軍隊要不就是唐朝的戍邊軍,要不就是那支失蹤的了唐王李世民的私家軍隊,我記得……”

 向正揮揮手打斷了石宇的話頭:“專家,我們可不是來考古的!趕緊找個避風的地方要緊,至於這裡的情形……回去以後向上面匯報就可以了!”

 石宇朝著四周看了看,乾脆利落地將手中的鬼頭刀朝地上一插:“最好的地方就是這裡了!我看了周圍的環境。這座巨大的環形沙丘剛好是個大型漏鬥的樣子,外面的沙丘坡度比較陡峭,而裡面反倒是個慢坡,被風吹過來的沙子很難爬上沙丘頂部。那些沙子就是上來了後,在失去了風力的作用下也只能順著沙丘慢坡以緩慢的速度滑下來,不會對我們造成威脅的!我們只要找個有固定依托的地方建立一個三角形的沙壘就可以了……”

 晁鋒環顧一下四周,指了指劉鵬點燃了篝火的位置:“那個點將台好像是石質結構的,我們把車停過去,再用隨車攜帶的防沙帳篷支撐出一塊空間不就可以了麽?”

 在天空中的暗紅色雲彩完全聚集起來以前,一個簡單實用的防沙帳篷已經依托這那個古老的石質點將台搭建起來,幾根尖利的定位樁牢牢地將那個外面帶著網狀滯沙布的帳篷釘在地上,不斷被小風吹來的沙礫慢慢地聚集在帳篷上,為帳篷建立起了一層牢靠的沙牆,點將台下的那個好像淚珠般滴水的泉眼被小心地挖大了一些,一絲絲細細地水流緩緩地流進了放在泉眼邊的水壺裡,盡管相當緩慢,但總比沒有的好啊……

 篝火被晁鋒仔細地熄滅了,連那些被用來當燃料的破爛旌旗都被小心地用沙子掩埋起來,幾根精鋼鑄造的旗杆被石宇拉到了帳篷旁邊,利用這些旗杆做了一個簡單的風向風力標豎立在帳篷門口,只要掀起帳篷門就可以清楚地觀測風力和風向的變化。原本在篝火上烘烤的幼狼也沒有浪費,沙漠地形車上的燃料罐已經打開,禿子正仔細地將食鹽灑在慢慢焦黃的烤肉上,整個帳篷裡漸漸彌漫這烤野味那獨特的芳香,甚至還有多用水壺泡出來的熱茶,如果不是一陣比一陣尖利的風聲在呼嘯,這簡直就是一次完美的沙漠野餐。

 向正還是按照往常的習慣在帳篷周圍用幾個小型警報器設置了警戒圈,盡管這是在中國,盡管這是在人跡罕至的沙漠中心,向正還是保持著良好的軍人習慣——小心、謹慎、警惕!

 將最後一根鋼線接口安裝在警報器上,向正再次檢查了帳篷周圍的情況,再將沙漠地形車上所有綁扎物資的繩索用力拉了拉,確定沒有任何紕漏後,這才鑽進了帳篷,靠在燃料罐旁邊,就著那淡藍色的火焰點燃了一支香煙:“我們可能要在這裡呆上幾天了,食物和飲水應該是足夠的,唯一的缺陷就是不能及時和基地取得聯系,風暴來臨之前的靜電干擾和風暴發生時的大面積磁暴都不是我們攜帶的通訊設備可以抗衡的。從現在開始,大家盡量休息好,節省體力,我們還是要預防出現任何的意外危機!”

 重新包扎了傷口,再喝下幾瓶體能補充液,劉鵬的臉色好了很多,正湊在禿子旁邊七手八腳地朝著那隻吱吱冒油的幼狼上灑著食鹽,晁鋒和向正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搖了搖頭。到底還是女人,在確定自己安全之後,那種好玩的天性和小女人的嬌態總是表露無疑,連經受過特殊訓練的女兵也不例外!

 石宇一直抓著那把鏽跡斑斑的鬼頭刀反覆把玩著,間或用隨身攜帶的軍用匕首和那把鬼頭刀比較一下,不時發出嘖嘖的驚歎聲。禿子順手將手裡的那包食鹽塞給了劉鵬,轉眼看著石宇說道:“專家,你有發現什麽好玩的東西了?不會是想拿著這個出去賣了吧?那可是倒賣文物啊……你剛才說什麽戍邊軍還是什麽李世民的私家衛隊是怎麽回事?反正現在也是閑著,說來給大家長長見識,也解解悶?”

 石宇有些得意地放下了手裡的鬼頭刀,從燃料罐旁邊端過了自己的多用水壺,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帶著奶香的茶水:“我也是從這些乾屍身上掛著的鬼頭刀上看出來的!你們看看這刀把上用金絲鏤刻的字——戍邊拓土!這就是當年李世民在他的戍邊大將出發前寫下的,每個戍邊軍的士兵刀把上或者槍杆上都有這個,而那些明顯是帶隊將領的長劍劍鞘上也有這些的…”

 “《太宗訓》裡有這方面的記載的,我記得我父親的藏書裡有這個……”

 不知什麽時候,劉鵬已經將那隻烤好的幼狼從燃料罐上取了下來,正用禿子的D-80軍刀切割著,眼睛卻盯著石宇放在地上的鬼頭刀。看著帳篷裡的幾個人都轉眼看著自己,劉鵬有些不好意思地將一大塊烤肉遞給了身邊的禿子,低頭一邊繼續切割著狼肉一邊說道:“《太宗訓》裡有比較詳細的記載,戍邊軍是一些瓦崗寨的老兵組成的,當時李世民怕那些老兵們不服調度,所以找了個不知名的瓦崗寨將領率領他們出關戍邊,要求他們在戍邊的同時不斷的開疆拓土。當時那些老兵都是久經戰陣的戰士了,一大部分人原本是打算解甲歸田的,但是在戍邊的過程中還是沒有任何怨言,一直到完全失去了聯絡……

 我記得在《太宗訓》裡還有一篇文章是專門記載這些戍邊軍的,原文好像是‘爾等此去萬裡,戍我大唐邊疆,拓我大唐國土,雖艱難萬險,爾等亦需奮勇之!男兒立世,當立志食千戶,封萬戶侯……’,後面的我不記得了,但是這支戍邊軍最後的一次報告是遭遇到了一支奇怪的、會擺一種叫‘龜甲陣’的軍隊,在追擊這支軍隊後就再也沒有了消息了!”

 幾個大男人難以置信地看著埋頭切割著烤肉的劉鵬,晁鋒呆呆地抓著那塊燙手的烤肉喃喃自語:“你這丫頭到底是什麽來頭的?看起來不像是那些沒腦子的花瓶啊?”

 向正已經開始用力撕咬著手裡的烤肉了,含含糊糊地說道:“你們不記得了?整個訓練基地裡就有一個是主動要求來受訓的,聽說為了能進特種兵部隊還走了少將的後門,劉鵬……你應該就是那個女兵了吧?你父親是劉參謀長吧?他的腿傷好些了麽?”

 看著劉鵬驚異的眼神,向正努力咽下了嘴裡那塊‘結實’的烤肉:“我以前就是你父親的部下!當年進狙擊手集訓大隊也是你父親親自考核後才送我去的!劉參謀長的個性我們這些老部下都很清楚,一輩子沒走過歪門邪道的人,誰都說個服字!能走後門把自己唯一的一個女兒送到特種兵部隊的也只有他了!”

 劉鵬歪著腦袋想了想,猛地從沙地上跳了起來:“你就是那個擅自離隊的王牌狙擊手?我父親當年還走過一次後門,就是為了你啊!你不是在軍事監獄服刑麽?怎麽會成了我們的教官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向正也停下了咀嚼食物的動作:“你父親為我走過後門?難怪……難怪了!盜竊武器彈藥、殺了兩個平民和三個警察……哪一個都是死罪!難怪當年我被莫名其妙地關押了很長時間才受審,也難怪我只是被判了個終身監禁,原來是劉參謀長在暗中幫我!嘿嘿……都說你父親是出了名的冷面將軍,面冷心硬,可骨子裡還是……”

 向正的心中沒來由地熱了一下,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這個冷面將軍麾下的將士多少都沾染了一些鋼硬的作風,說話辦事都透著一股子難以形容的肅殺之氣,可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冷面將軍……心也是熱的,熱得燙手啊!

 端起多用水壺,借著水壺中熱茶那蒸騰而起的蒸氣遮擋了一下漸漸發紅的眼睛,向正岔開了話題:“劉鵬,你為什麽不拉救生彈呢?當發現迷失方向以後,你應該馬上求援,而不是一味地靠自己的力量求生啊?”

 也許是了解了向正有某些難以啟齒的事情,劉鵬頑皮地笑了笑,朝著向正做了個鬼臉:“嘿嘿,我根本就沒有迷失方向啊!你們找到我以後,我對照了你們的指北針和地圖看了,只要我繼續向西走三到五天就應該找到集結地點了!如果你們不來,我打算烤熟了這頭小狼以後就上路的,水我也準備得差不多了,你們沒看見我用狼皮做了個水袋麽?就是這些乾屍讓我覺得有些不舒服,可只有這個地方有水,我也只能呆在這裡了.”

 幾個老兵都沉默了!即使在極端不利的情況之下,這個剛剛踏進軍營得小女兵都能緊記自己的使命……如此堅強的戰士,還用得著那些護衛小隊的保護麽?

 錘煉數月,試劍今朝——利劍已露鋒芒!

 靜默了片刻,向正的聲音低沉的響起:“將門虎女,名不虛傳!”

 晁鋒也向著劉鵬舉起了手中的多用水壺:“好!幾個月的苦沒白吃,總算是有個兵的樣子了!你父親知道了,一定會很自豪的!”

 面對著幾個老兵的誇獎,劉鵬反倒忸怩起來,只顧低著頭撥弄著腳下的沙子,什麽話也不說了……

 風聲突然停息了,整個沙漠好像在一瞬間死去了一般,一點聲音也沒有。天空的中的雲彩也在短短的幾分鍾時間裡變了顏色,由那種詭異的暗紅變成了令人恐懼的青黑色,好像天空都被那些雲彩所拉拽著,沉甸甸地墜落了下來。

 石宇從帳篷裡伸出腦袋看了看天空,再看看那個寂靜不動的風向標後說道:“大家準備!估計幾分鍾之內沙暴就要開始了!你們可以好好欣賞一下大自然的傑作,更可以在最近的距離領略一下大自然的威力!說起來,我們都要感謝劉鵬,要不是她,我們怎麽會有這樣的機會啊!”

 話音剛落,仿佛是有人在暗中猛地拉開了天空的閘門,又好像是有人打開了地獄的出口,暴烈的風囂叫著從四面八方一齊湧來。帳篷門口的那個簡易風向標六神無主地胡亂旋轉著,地面上的沙子也漸漸形成了一個個小小的螺旋,開始在相對平坦的地面上徘徊,而整個環形沙丘的上空已經是鍺黃一片,紛紛揚揚的沙礫象下雨般地落下,又迅速被地面上的那些小小的旋風卷起,一直到那些小旋風撞上沙丘的緩坡後才停息下來。

 巨大的風聲中,幾個人的交談都變成了粗門大嗓的吼叫,連劉鵬也不得不拿出了喊番號的勁頭使勁吆喝著:“我們現在真的安全嗎?那些沙子不斷地落下來,我們不會和這些乾屍一樣被活埋了吧?”

 石宇看了看帳篷門口不斷亂轉的風向標後喊道:“不會的!除非是有整座沙丘壓下來,否則的話我們不會有太大的危險。按照我的計算,除非是連續幾天的大風沙才能把我們全部給埋了,要不我們至少能有時間衝出去!”

 怪嘯的風聲中,依托著點將台搭建的帳篷頂上猛地被什麽東西給撞了一下,支撐著帳篷的高強度金屬支架上的受力彈簧咯吱地響了一聲,稍微跳動了一下便恢復了原狀。晁鋒和向正對望了一眼,抓起了身邊的突擊步槍從帳篷裡鑽了出去。不過片刻的工夫,晁鋒直接從帳篷門口扔進來一個沉重的小匣子:“可能是點將台上的那具乾屍身上的,屍體坐的椅子已經完全腐朽了,剛剛垮下來,屍體也摔在地上了!你們看看這匣子是什麽做的,怎麽這麽沉啊?”

 向正仔細地看看那個沉重的小匣子,再用自己的軍刀在匣子上輕輕敲敲:“應該是銀的,而且是純度相當高的銀子!你們看看這匣子上的虎頭花紋和匣子上的搭扣,這應該是那個武將用來儲存什麽信件或者情報用的吧?”

 石宇接過了向正手裡的小匣子,用袖子使勁擦了擦小匣子上面的塵土:“我看應該是唐朝那些武將用來上報軍情的專用器具,但是這個匣子這麽重……感覺上又不對了!到底是做什麽用的呢?”

 一直沒有說話的劉鵬冷不丁地伸出手來,從石宇的手裡一把搶過了那個小匣子,二話不說地抓起了禿子的軍用匕首,直接朝著那個小匣子上的搭扣捅去:“做什麽用的,我們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麽?幹嘛這麽費勁的猜測……”

 銀質的搭扣顯然不能抵擋住鋒利的軍刀,不過一會兒工夫,小匣子已經被劉鵬連撬帶剜地弄開了,露出了匣子裡的一個陳舊的青銅印信和壓在印信下的一張羊皮。經歷了幾千年的掩埋,青銅印信上已經鏽蝕得什麽都看不清了,只能勉強分辨出上面那個張牙舞爪的虎紋圖案,而石宇小心翼翼展開的那張羊皮反倒沒有太多的破損,只是因為沙漠中那極端乾燥的環境變得相當的乾硬。

 向正和晁鋒打開了隨身的戰術手電,在強光的照射下,羊皮上那用燒灼的方法留下的字跡清晰了許多,石宇一個個字指點著辨認,除了那些破損的地方和實在是不認識的字以外,石宇慢慢地念了出來:“大唐…年,率戍邊軍遠征。戍邊兩載,築城壘、興兵事、育桑麻栗黍;傳教化、宣王道、收化外蠻番,尚不負吾皇所囑。然大唐……年,狄夷犯邊,屠我大唐子民,毀我稼田城池,末將盡率戍邊軍三千逐殺犯邊狄夷,歷時數月,交鋒百余陣,始於蠻荒沙地盡屠犯邊狄夷,斬首級千余……歸途遇風沙,困頓沙城,糧盡水絕,屠戰馬以度日……士卒盡皆折損……報與大唐皇帝……”

 勉強念完,石宇長長地喘了口氣,端起了一直放在燃料罐旁邊的多用水壺:“看來這些人還真是戍邊軍的人馬啊!據後來的考古專家說,當年在河西走廊出現過一支古羅馬的流浪軍隊,可沒想到在塔克拉碼乾沙漠也出現過他們的蹤跡,更想不到那些後來不知所蹤的古羅馬流浪軍隊,竟然是毀滅在唐朝的戍邊軍手中…造化弄人啊!”

 劉鵬小心地拿起了那張羊皮,對著戰術手電反覆地看著,猛然發現在羊皮的背面角落裡竟然還有一行小字,石宇趕緊湊了過去,緊緊地盯著那行小字念了起來:“從軍數十載,不得君王寵信,乃發配至戍邊軍中,強充大將!文不如魏征,武不如敬德,吾何以厚顏居於乾城?然天下安危,日日在心;黎民疾苦,聲聲入耳,吾以匹夫之身,亦當為天下效力!困頓沙城、士卒折損,命在旦夕,夫複何言?生既為大唐子民,死亦為大唐鬼靈!願以吾等百戰雄魂,永鎮大唐邊疆,懾魑魅魍魎,睹萬邦來朝!”

 剛剛念完,載帳篷外的烈烈風聲之中,竟然隱約傳來了陣陣殺伐之聲!戰鼓隆隆,金戈轟鳴,夾雜著喊殺聲和戰馬的嘶鳴!仿佛在一瞬間,整個古戰場中的一切都復活了一般!

 幾個人不約而同地抓起了手邊的武器,晁鋒一馬當先地衝了出去,在漫天的風沙中搶先佔領了點將台上的射擊位置,其他的幾個人也迅速地跟了出去,在晁鋒的周圍迅速建立了一個小型的防禦圈。

 石宇臉色蒼白地抓著手中的自動步槍,眼睛也不斷地瞟著那些在小小的旋風中沉寂著的乾屍,連聲音都變得乾澀起來:“我聽家鄉的老人說……那些旋風就是鬼魂的化身,是那些在生前有怨氣的鬼魂在巡弋,在找他們的替身……天啊…….你們看看手表和指北針!”

 每個人的手表和指北針都在瘋狂地轉動著,尤其是指北針上的指針更是象被什麽奇怪的力量推動著,時而順時針、時而逆時針地旋轉著。而那些抗磁能力極強的軍用手表也顯得相當奇怪,盡管分針和秒針都在按部就班的旋轉著,但是往常那種流暢的滑動也變成了斷斷續續的跳動!

 殺伐聲逐漸大了起來,但始終也分辨不清聲音來源的方向,有時候在環形沙丘的背面,有時候好像就在身邊,還有的時候竟然是在幾個人的防禦圈中間響起!有的聲音可以清晰地聽到粗重的喘息和刀鋒砍斷骨骼的聲音,而有的聲音則只是模模糊糊的一聲呐喊或慘叫,還有那種夾雜在馬蹄聲中的傳令兵的喊叫聲和弓矢破空的聲音……

 向正慢慢從點將台旁站了起來,打開了沙漠地形車上的通訊器,從通訊器裡竟然也傳出了同樣的殺伐聲音。看了看四周那些逐漸被沙子重新掩埋起來的乾屍,向正關上了槍上的保險:“我們的腳下應該是個大型的磁鐵礦或者那些帶有錄音功能的礦藏,可能是當時在作戰的時候也遇見了大風沙的天氣,把當時作戰的全部聲音都保存下來了,而我們也算是恰逢其會,聽到了幾千年前,我們的祖先逐殺犯邊敵寇的聲音……”

 幾個拿著現代武器的軍人默默地佇立在狂暴的風沙中,看著幾千年前衛國戍邊的軍人。沉寂的歲月將這些沒有來得及在歷史上刻下自己名字的軍人掩埋在沙丘下,又鬼使神差地將他們從沙丘下顯露出來,展示在數千年後的同行面前。冥冥之中,是否真有神明的存在?

 浩蕩天風之中,幾個渾身沙礫的軍人筆直地站立著,莊重地向那些重新被沙礫逐漸掩埋的軍人敬禮!

 仿佛感應到了這一切似的,在一陣格外猛烈的風聲之中,赫然傳來了一陣整齊洪亮的吼叫:“天朝兒郎,戍邊殺賊!殺……”

 聲音從四面八方滾滾而來,吼得天也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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