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化妝師呢?”蕭永歎了口氣問道。

　“化妝師?”葉嘉瑩很是詫異，“不是說拍無妝的照片嗎?……那個……經紀人也沒給我指定化妝師啊。”

　譚維嚴搞什麽鬼。蕭永有些惱火。“拍攝要求上寫無妝，是指要化妝師畫得跟沒有化妝一樣。譚維嚴也是老經紀人了，搞小姑娘搞到大腦壞掉了?還是以為你完美到可以完全不化妝就能滿足我的要求?光拍臉就算了，這次是拍比基尼啊，身上什麽問題都沒有?媽的，譚維嚴以為你是誰啊。”

　蕭永的憤怒和質疑顯然讓葉嘉瑩感覺到被冒犯了。她稍稍咬了咬下唇，堅決地說:“蕭先生，請你至少讓我試試。”

　“好！我讓你試！”蕭永還沒見過那麽不自量力的模特，怒極反笑，冷笑著答應了下來。“給你十分鍾，去換衣服！”

　葉嘉瑩愣住了:“換衣服……去哪裡……?”

　蕭永不耐煩地從口袋裡掏出車鑰匙，隨手拋了過去。“門口那輛路虎。”

　這一次等葉嘉瑩同樣沒有用十分鍾。葉嘉瑩踏著一雙拖鞋，披著一條碩大的浴巾又一次踏入了廠房，來到了最中間。葉嘉瑩顯然並沒有太多經驗，不管是身穿比基尼的經驗，抑或是在男性面前展示自己的身體的經驗，神情完全沒有了剛才要求試試看的那種泠然，變得有些局促、有些怯生生的。

　而葉嘉瑩也看到了蕭永已經在廠房中間將四個大型燈箱樹立起來，在它們中間的那塊水泥地面冷冰冰的。這是一次很特殊的棚拍，葉嘉瑩早先就在通告上看到過。不用背景紙，無妝，要求模特的背景盡量單純，要求拍出青春純美，卻又要透露出不誘惑的高調的性感……葉嘉瑩知道，她要接受這種挑戰、這次考驗。

　蕭永關掉了廠房頂上的那些鹵素燈，整個廠房瞬間陷入黑暗，隨即，那四個燈箱亮了起來，在廠房的中心位置交疊著投射出一片純淨的白色。隨即，蕭永打量地看著葉嘉瑩。

　葉嘉瑩深深吸了一口氣，松開了緊緊捏著那條雪白的浴巾的手，任由浴巾滑落在地。她從拖鞋裡抽出纖細的腳，放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她踏入了四個燈箱中間的那片白色燈光，那裡是她接受考驗的舞台。的確，現在她不是一個職業的模特，而今天將決定她是不是有那樣一個機會。

　在這短短幾米的路程上，葉嘉瑩的每個腳步都像是一頭初生的小鹿用自己稚嫩無力的腿在試探著陌生的、堅實的土地。每一步都比之前的那一步堅決和穩定，每一步都比之前的那一步更輕……葉嘉瑩終於站在了那片白光中間，身上僅僅隻有細若無物的比基尼，站在了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面前。周圍充盈的白光讓她一時之間根本沒辦法看清楚蕭永的任何神色，她的眼裡隻有一個淡淡的影子，稍稍突出於周圍的陰影。不過，這樣也好。如果能看清蕭永的一舉一動，葉嘉瑩懷疑自己會羞怯得立刻暈過去的。

　蕭永一時之間什麽形容都想不出來。葉嘉瑩的身體，和她的臉一樣精致，同樣經得起挑剔。疤痕、胎記、痣、痦子、雀斑這些先天的痕跡什麽都沒有，至少，在展示出來的這超過百分之九十的正面，什麽都沒有。同樣也沒有松弛的皮膚，沒有因為日曬不均勻造成的膚色不同，沒有堆積脂肪造成的皮膚表面的痕跡，甚至在腰間，在肩膀上，也沒有日常穿著內衣造成的任何壓迫皮膚的痕跡……從她的頭頂一直掃到她的腳，每個細節幾乎都是完美的。

　“向後轉。”蕭永命令道。但語氣已經沒有剛才那種憤怒、挑釁的味道，代之以一種稍稍有些刻意的嚴厲。

　而葉嘉瑩的背面同樣是完美的。不管是正面還是背面，不管是容貌還是身材，不管是膚質、發色、發質，每個環節都挑剔得起。怎麽會有這樣的女孩子?怎麽能有人能完美到這個地步?要做到這一點，已經不純是先天因素了，她必須要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注意到每個細節，從很小開始就在各個季節注意自己的穿著、注意保護自己的皮膚，注意自己的飲食……然後，在十幾年之後，她才能夠保持這種仿佛新生嬰兒一般的完美，那種仿佛是用整塊玉石雕琢洗練而成，毫無瑕疵的完美，那種仿佛能夠在任何鏡頭前化身為潔白無暇的天使的完美……

　“轉過來吧。”蕭永又命令道。他現在腦子裡想的已經不是這個模特是不是符合他的要求，是不是拍出來的照片能讓他滿意，而是在想:媽的， 這下要下不來台了。縱然是資深到死的攝影師，也不可能預料居然真的有這種模特存在。越是資深的攝影師，越是面對成名的模特和演員，越是習慣於在他們身上發現各種缺陷，甚至是吸毒留下的針眼，然後在拍攝中或者在後期的時候處理掉。沒有人能預設，自己能夠碰上一個身體很完美的模特。蕭永知道，自己剛才的話說得滿了，但是，他更討厭說謊。

　葉嘉瑩太緊張了，她並沒有聽出蕭永前後的語氣變化，隻留意到了他冷淡嚴厲的語氣，和他好像隨時在流露的那種不以為然的態度。

　當葉嘉瑩再轉回來，正面面對著蕭永的時候，一個細節忽然跳進了蕭永的眼鏡。現在，蕭永可以毫不愧疚地長歎了口氣，不無遺憾地說:“你還是回去吧。你不符合要求。”

　“什麽?”葉嘉瑩敢於要求至少讓自己試試看，畢竟對於自己的身體是有些了解，有些自信的，她同樣自信的是，沒有化妝師，她一樣可以應付得了這次的拍攝要求。於是，她問道:“為什麽?是哪裡不對呢?”

　“哪裡不對?”蕭永仿佛是在嘲笑小姑娘此刻的自信，他揶揄著說:“好吧，我承認，你的確是不需要化妝師。但是，你肯定需要一個除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