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是一個小混混。”師妃喧伸出纖纖玉指,在幾乎觸及到徐子陵的臉龐處輕輕滑動撫下,星眸閃動著波動的異彩,輕聲歎息道:“如果這張臉揍成豬頭一般難看,妃喧還會喜歡的……”
“什麽?”徐子陵一驚非小,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妃喧也是人,禁不住心中的波動,倒讓徐公子你見笑了。”師妃喧輕輕搖搖頭,收回玉手,星眸已潮。
“師仙子定是什麽地方弄錯了吧?”徐子陵疑問道:“這怎麽可能?”
“這種事會有錯嗎?”師妃喧一聽徐子陵還不敢相信,不禁又羞又惱,更是歎息不止。
“你是師仙子啊?”徐子陵奇道:“仙子如何會看上一個小混混?你以為這是‘牛郎織女’的故事啊?師仙子莫不是想借我這個傻傻的小混混修煉什麽‘劍心通明’吧?”
“徐公子對妃喧的戒心還真是大啊!”師妃喧忽然回過頭來,看著徐子陵半天不說話,那星眸看得他心裡直發虛。最後那長睫輕顫,半掩住裡面的星光,聲音盡轉溫柔,輕道:“妃喧戲言,徐公子莫要當真。”
“嚇得我!”徐子陵一聽,即大拍胸口,大叫道:“受不了,你這個人笑話太逼真,我差一點相信了。”
“妃喧是修行的一個比丘尼,如何會……”師妃喧玉顏微微有些發白,美眸中潮濕欲滴,長睫之上,也沾染不少霧氣而濕潤,她微微歎息一聲,半側嬌軀。緩聲道:“妃喧想出去走走,徐公子可以陪妃喧一會嗎?就一會兒……”
“如果人不是尼姑,本公子倒還真會讓你騙了。”徐子陵神魂未定地大笑道:“去走走也好,一會兒若是碰到侯小色狼,你也跟他說說,保證他歡喜得撞牆。再等本公子出馬揍他一頓,最後當他明白原來這不過是一個笑話,那麽相信臉上一定很好看。哈哈!”
“妃喧不會跟他說……”師妃喧輕輕搖搖頭。蓮步輕移,快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喚道:“徐公子?”
“抱歉。”徐子陵一語雙關地道歉,隨後又笑道:“剛才我正在想如何收拾侯小色狼的事,沒有注意呢……”
清晨,陽光,和風,拂面。
成都大街上滿地是鞭炮煙花燒過後的紅紙,如落英繽紛,殘紅一地。
因為昨晚幾乎徹夜歡樂鬧騰,在此時,沒有幾人能爬起來,就連平時最熱鬧的包子鋪,也無人問津。
徐子陵與師妃喧並肩走在這條似乎喧嘩剛剛遠去不久的街道上,腳步輕輕。兩人皆默然不語,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師妃喧偶爾,會自眼簾之下,偷偷地看過來,不過目中黯然之色更重。她的身份,與拯救天下萬民的使命,讓她止步於世間的一切男女情愛。
更重要的是,如果她向他再進一步表明心中的意願,想必。這一個多疑的男子,會認為她是想借他來修煉‘劍心通明’。
她生平第一次對一個男子產生好感,但是,卻不得不自己關閉心門,禁鎖自己心中的真實意願。
徐子陵此刻的心情更是複雜。就連各種修為上的心境也幫不上忙。
隱隱,他能感覺到她是真心之言,而那個人體輝光也向自己傾斜。
這一個高高在上的師仙子,在自己諸多的表現之後,終於動了丹心,可是,事情並沒有他想像中那樣簡單。他開始抱著一種戲弄的心態,抱著打壓和調戲她的心態,讓她深陷情關而苦,以達到自己打擊慈航靜齋的目的。
可是現在看著她如此般的模樣,徐子陵的心也不好受。
因為,她喜歡的是自己。
如果是別的女孩子,自己早把她呵護在懷,恨不得捧在手裡,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不足和苦痛。可是這個師仙子呢?他卻不能這樣做!她是慈航靜齋的傳人,她並不是別的女孩子!並不能用一般女孩子那樣的呵護來對她,甚至,自己還不能喜歡她。
可是,現在的她,如果拋開身份,那麽她又是一個喜歡自己的女孩子,她喜歡自己也沒有錯,不帶半分功利和手段,帶任何的陰謀和企圖,她喜歡自己根本沒有錯……錯就錯在她是慈航靜齋的傳人,錯在她的身份,而不是她的心。
如果徐子陵早知道自己會如此為難,一定不會使用各種方法來展現自己,讓這一個師仙子動心。
那樣,他對她,必然盡是無情的打壓,而不會像現在這般還有一絲的憐憫。
到底有什麽方法能讓她徹底轉化過來自己的身邊,而暫時不會跟慈航靜齋翻臉呢?自己跟師妃喧,會不會重走邪王石之軒與碧秀心那一條老路呢?慈航靜齋,又會借用這一種關系做什麽文章呢?
徐子陵一時間,頗有點進退兩難的感覺。既然師妃喧不最後點明,那麽就先這樣拖著吧,這樣對自己總是有利一些的。
徐子陵想到這裡,不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微轉過臉,卻發現師妃喧正在看著他,不由奇問道:“你在看什麽?”
“妃喧在想,邪王和秀心師伯。”師妃喧長睫一眨,輕問道:“你說秀心師伯當所舍身伺魔,以一縷情絲牽住邪王,到最後,她有沒有快樂過?她也是比丘尼,為什麽會那麽勇敢?竟舍身……唉,現在想想她的女兒石青璿,多年如此孤獨無助,真是可憐……”
“快不快樂得她自己才知道。”徐子陵淡淡地道:“人是為了自己而活在這個世上的,而不是為了別人。”
“可是妃喧背負師門使命……”師妃喧輕輕搖頭,道:“每個人都不同,妃喧很羨慕徐公子你這般自由自在呢!雖然別人不覺,不過妃喧倒認為一個人如果像徐公子這般過那應該會是最開心的。”
“每個人都有不同活法。”徐子陵輕笑道:“比如像口味不同,有人喜歡吃甜,有人喜歡吃苦,有人喜歡吃酸,有人喜歡吃辣!吃甜都不喜甘苦,吃酸者受不了勁辣。你看這樣子逍遙,我也看你師仙子高高在上萬人崇拜這樣夠尊貴,是不是?天下間不知有多少女孩子,羨慕師仙子你,只是你不知罷了!”
“如果妃喧是一個普通女子,也許……”師妃喧輕聲歎息一下,又問道:“假若妃喧要與徐公子告別,徐公子會跟妃喧說些什麽?”
“你又要去拯救世間萬民了嗎?”徐子陵大笑道:“我會說些什麽?師仙子你想我對你說什麽?”
“聞說徐公子有驚世之才。”師妃喧微微一笑,道:“不如給妃喧頌一首應景之詩吧!”
“驚世之才?”徐子陵搖頭。心中暗說,自己應該是抄襲的驚世之才,不過此時卻卻不多廢話,直接問師妃喧道:“那請師仙子吩咐以何物為題吧!”
“這個小園如何?”師妃喧指著街道邊上一個供人休息的小園,看了那十數株梅花,不由微感觸動,連點螓首,道:“唔,請徐公子以花為題吧!看見這滿大街的殘余,又想起昨晚的熱鬧,妃喧心中。忽然有一種繁華退盡,此花孤寂,獨自為美的感覺呢!”
“有一首‘落花’。”徐子陵淡淡地道:“高閣客竟去,小園花亂飛;參差連古城,迢遞送晨暉。腸斷未忍掃,眼穿仍欲稀;芳心向春盡,所得是沾衣。”
“芳心向春盡,所得是沾衣?”師妃喧一聽,竟然有些癡了。
她看著小園那十幾株因為昨晚的熱鬧而落在一地的梅花。口中輕吟,久久不語。
滿大街都是久喧而止的殘紙碎屑,而人影全盡。晨光沐下,兩人身處這巨城之中。有一種仿佛除卻他們二人之外再無他人的感覺。
師妃喧久久不語,長睫微顫,星眸之內半潮半閃。
她忽然回轉過來,玉顏有一種不自然的蒼白,櫻唇輕顫,幽幽一歎,看著徐子陵,好久,才道:“妃喧要走了……徐公子,可會歡迎妃喧再來煩擾?”
“當然。”徐子陵微微一笑,道:“師仙子還欠我一次促膝長談呢!你怎麽能不來?”
“既然如此,那麽妃喧就放心了……”師妃喧臉帶輕笑,別轉過去,不讓自己的眼淚讓徐子陵看見。然後裝著從容的揮手告別,不等目中珠淚欲滴,早身化飛仙,飄飄地駕禦晨風而去。
當半空之中那一滴仙淚於高空輕濺於地,摔成粉碎。
仙蹤早已經遠去渺涉,無痕。
徐子陵雖然對師妃喧一直抱有極大的成見,對她代表的慈航靜齋更是嗤之以鼻,不過眼看著女孩子為自己傷情落淚,他的心中卻也不好受。如果這一個人不是師妃喧,徐子陵早就追上去緊擁美人於懷了。
可是她偏偏是師妃喧,雖然之前一直都有打擊她的念頭,但心中終也有一絲不忍。
徐子陵獨自漫步成都街頭。
晨光如練,斜灑一身。
忽然想起了遠方的諸女,正在相互攀比較勁訓練屬下士兵的小公主和商美人,正在統軍四處征戰的沈仙子,正在洛陽一邊照顧著傷者一邊等候自己的貞貞和素素,正在後方默默為自己安排一切的東溟夫人,還有遠在高句麗正在抵抗著新羅百濟還有倭人入侵的傅氏姐妹……
還有,在宋家山城苦苦等著自己的宋玉致。
她托自己的心願還沒有完成,她姐姐宋玉華還沒有救出來,她還在等著自己的好消息。
徐子陵一想到這裡,心中登時拋棄一切,自一個街角極速換過衣服和戴上化名鄭板橋的面具,大搖大擺地向安隆的南街老鋪走去。
隨著太陽漸升,街上行人漸有,又迅速而多。
徐子陵在大街上隨意漫步,又到一間早開的包子鋪坐了一陣,用過早點,問明那個安隆的老鋪位置,再施施然出發。正轉過一個街角,忽然身後有人喊道:“兄台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