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降臨。
月兒不知何時已悄悄然懸掛於空,眾星點綴之下,更顯得有一種莫名的清閑和悠揚。
夜涼如水,天街若雪。
徐子陵一行四人緩緩地走在禦道大街之上,此時的洛陽,顯得平靜無比,平時的車水馬龍盡然不見,倒顯出另有一番的景色來。
天津橋上,晚風輕輕。
一個修長優美,衣著作文士打扮的人,正負手立在橋頂,憑欄俯眺,靜靜地看著在橋下來了又去的洛水。
有風徐來,輕輕。迎著洛水送來的夜風,那一襲淡青長衫隨風拂楊,說不盡的閑適飄逸,俯眺清流,從容自若。她那背上掛著造型典雅的古劍,隱隱有一股正氣和慈悲,有股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嚴,平添了她三分英凜之氣。
從四人的角度瞧上天津拱橋中心點的最高處,半闊明月剛好嵌在她臉龐所向的夜空中,把她淋浴在溫柔的月色裡。
月色如霜,肌膚若雪。
輕風如衣,清流如眸。
此月下之仙姿,翩翩然,份外強調了她那種天地之靈氣而生,如川嶽般起伏分明的秀麗輪廓。
以徐子陵等人平日早見慣美人尤物,亦不由心中狂湧起驚豔而顫的感覺。
她的“天顏”卻與婠婠那種“靈魅”絕不相同。那是一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那麽自然的、無與倫比的直淳樸素的天生麗質,在那月光之下,隱隱然,那玉顏嬌容上盡是聖潔,無暇,寧靜,慈悲,就像長居洛水中的美麗女神,忽然興到現身水畔。
縱使在東都洛陽這種繁華都會的核心處。可是在這種安寧閑靜月色如不的夜晚,她的“降臨”早把一切轉化作空山靈寸的勝境。天街有她,自月下變成如真似幻。疑為天上之宮闕;洛水有她,微波粼動之間變成青絲覆流,似為玉人之垂發;輕風有她,揮楊柳而情依依,尤勝兒女之纏綿。
洛水女神一般的她雖現身凡塵,卻似絕不該置身於這配不起她身份的塵俗之地。
她沒有看過來,只是一直靜靜地看著緩流的河面,看著那一去不返的洛水之流。可是眾人卻能體會到她的美眸清麗的如太陽,自心裡升起。似乎在照亮自己的整個心天,又能永遠保持某種神秘不可測的平靜,更有一種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威嚴。
至此,徐子陵方體會到世間人對這一個慈航靜齋的新一代仙子那驚歎的讚語絕無誇張。
師妃暄這種異乎尋常,令人呼吸屏止的美麗,確非塵世間的凡筆所能捕捉和掌握的。這樣地美人如果要讓世間任何凡夫俗子拜倒聽命,又會有何之難?徐子陵覺得不要說別人,就是自己的心中也隱隱有一種對她打心底裡不能拒絕的感覺。
不知道那是《慈航劍典》地精神誘引,還是這一個師妃喧天生的氣質。
除了神秘莫測的只見過一面背影的石青璿,除了那一個百變無定的月下精靈婠婠魔女之外。徐子陵打心底覺得,世間之上,的確除了婠婠這個百變精靈和石青璿那個妙音飛天之外,再無一人可及這一個洛神仙女師妃喧了。
以衛貞貞之嫻淑,以素素之體貼,以單琬晶小公主之嬌嗔,以羅刹女之孤傲,以冰美人之冷霜,以宋玉致之倔強,以商秀珣之英氣,以沈落雁之聰慧,以東溟夫人之慈愛。
以花翎子之異彩,以淳於薇之野性,以白清兒之狡黠,以董淑妮之火熱,以旦梅之酷絕,以楚楚之乖巧,以獨孤鳳之好勝……一切一切,俱難與之相比。她簡直就像是一個天上謫降的仙子,可遠觀而不可親近,唯恐冒犯了佳人,褻瀆了仙子。
四人都呆呆瞪著她,不但意志全消,一時間,就連徐子陵也像鋸口葫蘆說不出話來。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就在他們心弦震動的當兒,明麗的如荷花在清水中傲然挺立的美女,以她不含一絲雜質的甜美聲音清淡自然地道:“妃喧在此再見徐兄,心中如詩所言般歡喜呢!”
清音如鳳凰初鳴,自然如天簌交響,整個天地都似因那聲音的出現而仿佛被層層濃鬱芳香的仙氣氤氳包圍,教人無法走出,更不願離開。在平靜和自然的外表底下,她的眼神卻透露出彷若在暗處鮮花般盛放的感情,在傾訴出對生命的熱戀和某種超乎世俗的追求。
比對起神態奇異詭豔、邪柔膩美,仿似隱身在輕雲後若隱若現的明月般的婠婠,師妃喧她就像破開空谷幽林灑射大地的一抹陽光,燦爛輕盈。
以徐子陵的“萬變不變、風止鏡波”超絕心境,以跋鋒寒的冷酷無情,宋師道的寬厚從容,侯希白的遊戲多情,都霎時都被她曠絕當世的仙姿美態所震懾,差點忘了世間凡塵的種種。在她的面前,眾人一時之間都隻懂得傻兮兮得看著,誰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心中更有“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那種惶恐的心態。
此時天街靜如鬼域,只有河水輕輕拍打橋腳岸堤的聲音,若有若無,似響還清。
在月兒斜照下,四座雪上矗立兩邊橋頭布成方陣的高樓,在街上水面投下雄偉的影子,更添一種難以釋詞無以名之的感人情調。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徐子陵感歎道:“我現在總算明白這一句詩賦是形容什麽樣的容貌的了。想不到你這個不男不女的小變態長得那麽好看,還騙我說長得像個醜八怪!如果長得這個樣子也是醜八怪,那我一定會對這種醜八怪‘一日不見,如三秋兮’的。”
“徐兄總是喜歡調訕妃喧呢!”妃喧輕扭秀長如天鵝般優美的脖子,首次別過俏臉朝徐子陵瞧來,美眸異彩漣漣,扣人心弦。接著更轉過嬌軀,面向著徐子陵微微一笑道:“是否這樣做徐兄的心神才會更加有自製力一點呢?難道徐兄就對妃喧的好意和善意都是那般的抗禦?”
徐子陵現在得窺全豹,洞察到師妃喧的全貌,更若給她把石子投進心湖,惹起無數波動的漣漪。
幸好他的心境再非一昧“井中月”心境的“古井不波”,也非“星變”的心境的“不變萬變”,而還多了更溫和的“鏡湖”心境那種“風止鏡平”。表面任意漣漪,可是內心靜默無波,徐子陵雖然覺得師妃喧的天生魅力和慈航劍典的誘人神韻能擾動心湖,可是自覺還能做到波平湖靜。
畢竟,與那個同樣誘人的百變精靈對得多了,抵禦力自然也提高許多了。
記得第一次看見那個赤足精靈時,徐子陵幾乎心湖失守,現在回想起來,還自覺慚愧,也暗自慶幸。
徐子陵微一定神。再看那個洛水女神,飄飄仙子,師妃喧。
在修長和自然彎曲的眉毛下。明亮深邃的眼睛更是顧盼生妍。配合嵌在玉頰的那兩個盈盈笑意的酒窩,簡直能把天下酒量最好的人淹醉於上。那香肩刀削,蠻腰一撚,纖穠合度,教人無法不為之神奪。
這一個師仙子她的膚色在月照之下,晶瑩似玉,一種聖潔無暇的光輝若隱若現。相映於嬌軀玉體,更顯得體態輕盈,姿容美絕,出塵脫俗。
“我對美好的東西沒有任何地抗禦。”徐子陵微微一笑,道:“我對別人的陰謀詭計倒是有點抗拒。”
師妃喧她那對令四人神魂為之顛倒的秀眸射出銳利的似能洞穿別人肺腑的采芒,在徐子陵與跋鋒寒等四人臉上來回掃視幾遍後,目光最後定在徐子陵身上,以平靜的語調淡淡道:“徐兄今晚似乎有點緊張呢!是擔心宋師道兄與跋鋒寒兄兩人的安危嗎?”
“他們皆為昂揚七尺男兒,何須我來擔心。”徐子陵微笑道:“我在擔心會不會給你這個師仙子留下什麽不好的印象呢!怎麽樣?我的頭髮還整齊吧?身上衣服沒有什麽不妥吧?”
“我看看。”宋師道也反應過來了,他帶點反常地大笑配合道:“不但沒有不妥,簡直可以去相親!”
“看看我。”跋鋒寒也大笑起來,以心中的豪氣來抵禦那種心中的震顫,道:“我自覺今天也精神氣足紅光滿面的,是不是也可以去相親?”
“我哪也不去……”沉醉於月色之下沉迷嬌顏之中還迷糊地做著春秋大夢的自然只有侯希白那種一看見美人就可不要命的家夥了,他喃喃道:“只要能一直如此看著,我就是相親也不去,哪也不去!”
“徐兄直是魅力非凡,幾乎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讓徐兄身上那種長生氣息感染了呢。”師妃喧俏臉亮起聖潔的光輝,更使人不敢生出輕敵和冒瀆之意,又深感自慚形穢。她微微一笑道:“妃喧還沒有看過一向瀟灑自若的多情公子也會學著徐兄那種語調說話呢!”
“喂喂。”徐子陵不同意道:“關我什麽事?他是看見了你才著迷的!”
“是啊是啊。”侯希白點頭同意道:“三月不見,希白思之若狂,再見仙子,心中幾感淚流,妃喧還好嗎?”
一看見美女,哪怕是師妃喧這一種絕色美人,可是侯希白卻又出人意料地又變得正常起來了。不介人不再帶點迷糊,而且說話也開始帶點雅風飄逸起來,整個人漸漸又變回那一個風度翩翩、博學多才、遊戲人間又迷情不濫的多情公子來了。
“原來這家夥還真一直沒有把我們放在眼內。”跋鋒寒帶點鬱悶地道:“這家夥簡直就是天生的小色狼。”
“我同意。”宋師道一看侯希白那臉上差點就沒有寫上“我多情又護花”樣子, 點頭同意。
“看來得給這小子安上一根尾巴。”徐子陵一看侯希白在“涼風有信,秋月無邊”的天氣裡,拿著那把美人扇猛搖的樣子就受不了,惡意道:“相信搖尾巴來討好小美人會更好一點,旁人也看得順眼些。喂,那個好像叫做師妃喧的,找我什麽事?如果介紹姑娘給我相親就不必了,特別是不漂亮的可以省省了,請吃飯倒是可以商量。”
“為什麽不想她介紹?”跋鋒寒奇道:“她長得天仙似的,認識的姑娘如何會差?”
“這老寒你就不知道了。”徐子陵大笑道:“須知道就算是‘紅花’還要‘綠葉’相襯才顯得嬌豔的,她長得天仙似的,會找一些天仙似的人做朋友嗎?根本不可能!所以,如果要介紹‘綠葉’給我,那還罷了。如果要介紹‘枯葉’或者‘殘葉’、‘爛葉’之類的給我,我不自尋煩惱嗎?”
“你覺得一個天仙似的女孩子會介紹另一個天仙般的女子給你相親嗎?”徐子陵最後反問跋鋒寒。
“不可能!”跋鋒寒和宋師道一聽,覺得這件事要比太陽自西邊出來還難,於是兩人同時搖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