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
悠揚的鍾聲,從山上飄送下來。
故地重遊,本來心情應當大為愉悅,不過徐子陵此記憶分量裝扮的‘霸刀’嶽山乃枉酷老者,不但臉容威儀非凡,而且沉酷穩重。魯妙子給徐子陵的面具上,霸刀嶽山那容貌頗帶蒼桑與悲情,那歷經風霜的臉上如刀刻斧鑿,酷絕無比,威懾眾生的雙目自有一種視人無物的傲氣。
徐子陵戴上這一個模仿霸刀的面具,心情都有點替霸刀嶽山本人感到沉重和悲涼。
霸刀嶽山一輩子,久歷風雨,雖然寧死不屈,最後卻倒在愛恨情仇之下。以他的枉酷自傲的性格,最終的鬱鬱而終,不得不說是一種最痛最苦的悲哀。雖然徐子陵與嶽山無緣,不過讓嶽山能夠重新威震天下,霸名四方,想必會是那一個簫音天女的心願。徐子陵願意為了她,讓‘霸刀’嶽山重出江湖。
徐子陵選定重出江湖的第一站,就是靜念禪院。
有了和氏壁的靈能來提高或者治愈傷勢後,霸刀嶽山就有理由出現在世人的面前了。到時,有了霸刀嶽山這一個身份,徐子陵行事會順利得多,相信再聰明再敢懷疑的人也不會將一個幾十年前的嶽霸刀跟後輩小子徐子陵聯想到那是同一個人。
除子陵心中極力模仿出嶽山那種不屈自強的氣度,一邊縱目四周峰巒奇秀、林木茂密的山景,一邊旁若無人拾階而上。
只有霸刀嶽山。才敢如此張狂如此豪邁地踏步靜念禪院的山門。
徐子陵高抬頭,仰首上望,一路可見從林木間透出來的佛塔和鍾樓,沐浴於陽光之下,閃閃生輝。靜念禪院有佛塔無數,佛塔大部份以大青石砌成,結構複雜,八角九層,四面辟門,塔身的雕記得絢麗異常。四周的卷門上布滿了龍、虎、佛、菩薩、力士、伎樂、飛天等宗教物事,神采飛揚,栩栩如生。
其中最中間和最高者,是一個巨塔。塔身卻是鐵製的,有鐵鏈八條分別拉往塔頂八角。
巨塔之前徐子陵就看過,用於放貯前輩高僧的舍利或者不敗法軀。有專門的武僧層層把守。下五層的級階設於塔內,由第五層開始,卻沿塔身外簷盤旋到頂層,這種布局在佛塔建築中實屬罕見。
雖然看起來古怪。可是對於守護塔內之物的安全,卻是最為合理。
高大的鐵塔在靜念禪院地後面高頂,雄偉挺拔,突出於山林之上,如金剛之鞭,宛如要刺破表天。徐子陵之所以這麽留意淨念禪院的建築,甚至之前還特意不異暴露身份地到這裡來參觀一番,都是為了今天嶽山嶽霸刀的出現而謀。
靜念禪院處處均不依常規。隱有自成一格的氣派。
對於徐子陵來說,那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寺內地布局隱隱然就是佛門正宗的羅漢伏魔大陣。如果讓靜念禪院眾武僧於各個位置埋伏出擊,又有了空和四大金剛出手,相信就算是徐子陵,不使出渾身解數,勢必也難以脫身。
如此一來,嶽山非但裝不成。恐怕對方對自己也會更加注目和謹慎。
所以,徐子陵之前就特地來遊歷一番。為今日的嶽霸刀前來探明路向和謀好退路。嶽霸刀絕對不能讓敵人看穿,否則這戲就得砸。徐子陵很遺憾那個簫音天女一直沒有把‘換日’拿出來。她的戒備之心真是很強,看來並不能完全相信自己,那怕自己說地是真心之言。
沒有了‘換日’,徐子陵隻好用自己自創的‘十指化生’的指印來唬弄人了。
誰叫徐子陵根本就不會密宗的什麽金剛印,獅子印,外縛印,內縛印,智慧印,不動明王印之類,他雖然知道佛家的結印手勢乃是佛家的智慧語言之一,以手釋解真義,可是他隻知其意,不知其解,那內意模仿不了也無可奈何。
他倒是有根據中國神話創了一個‘十指化生’的指印,用並蒂蓮,比翼鳥,畢方火,還有朱厭杵等幾種山海神話各想像出一個指印,然後將這些不同的指印結合在一起,來一記華夏式地‘九字真言’手印攻擊,當然,如果非要模仿成那個什麽‘九字真言’手印的話,徐子陵這只是創造了前四種,後面的五種他還沒有來得及創出來。
出奇的是,原來曾阻擋徐子陵於門外的第一重山門竟然沒有人。
徐子陵心中暗暗稱奇,又一路拾階而上。
現在就算明知山有虎,徐子陵也得硬著頭皮上。因為他現在是霸刀嶽山,嶽霸刀豈是會知難而退的人?
石階已盡,徐子陵抵達第二重山門。
門上方客書有“入者有緣”四字,兩邊則鐫刻得對聯:“暮鼓晨鍾驚醒世間名利客,經聲佛號喚回苦海夢迷人。”徐子陵以嶽山那一個睥睥的眼神微掃了一眼,如刀削的嘴色微勾,鼻子輕哼一聲。
一來表明來意,二來表明觀感。
這種張狂和自傲,正是霸刀嶽山地真實寫照,這正是徐子陵所要誘引和誤導別人的。徐子陵一揚肩後那帶點蓬散地蒼蒼白發,大踏步而進,配上他此時清矍而威嚴的臉容,他裝霸刀嶽山,倒也能裝個九成以上地形似,如果不是嶽山最熟悉的人,相信還真不敢猜這一個威猛自傲的老人就是徐子陵。
踏進山門,在第一座面闊七間的大殿矗立門後的廣場上,兩名須發俱白的老僧正在打掃落葉,對徐子陵這一個嶽山淡淡地看了一眼,便隨意掃起地來。對他這個不速來客的闖入不聞不問。徐子陵聽著那兩個掃地老僧的內息,雖然沒有傳說中金大大筆下無名老僧那麽神奇,不過也相當接近四大金剛的水平。
可是他人還只是兩個掃地老僧,可見這一個靜念禪院是何等臥虎藏龍。
難怪天下群雄明知和氏壁就在這裡,卻無人敢打這裡的主意。
徐子陵此時身份是嶽霸刀,安然示弱,他裝著微哼一聲,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神色,負手油然朝那居於中軸線上的首座主體建築行去。
那裡的盡頭,是一個銅殿。
銅殿之前有三重大殿。一重比一重雄偉宏巨。走完兩座空蕩無人的前殿,徐子陵大步而上,踏入第三座主殿。只見主殿之內香煙盈逸,從供奉在南端的三座佛像,佛像之前的三腳爐鼎中嫋嫋騰升。中間戴金冠慈祥端莊的是毗盧遮那佛,左是藥師佛。右是阿彌陀佛,佛像慈目低垂,寶相莊嚴。
徐子陵對佛這種超悟地大覺者極是尊敬,不過卻不會表露於形。
他覺得佛與道一樣。無論是大悟覺大智慧大慈悲的大覺者,或者清淡無為返本歸真生法自然的大道,都同樣的偉大。不過徐子陵的心境,只能微弱感應到這種偉大,會心生尊敬,卻不可能達到那種超常的心境,因為他還不是那種大覺之人。
相反,更接近人世真理真義地羅漢和伏魔金剛。徐子陵能夠更加有深刻的體會。
因為他們的思想還是比較接近一般人,他們的境界會接近人一些。而不像那些善德巨大地佛陀們,境界超凡脫俗,讓人望而仰止。
徐子陵不敢肯定自己會不會看了羅漢像和金剛像之後,能悟出點什麽,他知道如果有意而為,則落跡外求,比如緣木求魚。所以。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去看一下廟裡的羅漢像就搞弄出一個什麽‘九字真言’。他寧可自己慢慢創造,慢慢領悟。也不去求那種奢侈之事。
徐子陵一一看去,只見殿內沿牆環列的數十尊羅漢塑像,千姿百態,無一雷同。
撐起大殿的八根立柱和柱礎,均精雕細琢,配上疏朗雄大的彩繪鬥拱,出簷深遠,簷角高翹,合而營造出寺院那種莊嚴肅穆的氣氛,充滿宗教神聖的感染力。徐子陵左右打量一遍,將那幾十尊羅漢的手印略略與自己平日所悟的手印相比,再去看牆壁上的飛天和金剛之像,心中保持一片清明,無求無欲,不求領悟也不求記憶,只是走馬觀花間,與自己的手印暗暗相比。
雖然徐子陵的手印淺顯寡薄,不過有哪些羅漢金剛飛天的妙印一比,徐子陵不知不覺之間,心中有一絲明悟升起,如一縷甜意,久久不絕。徐子陵一直‘化簡意限’的手印,此刻在那些高明的手印對比之下,變得更加道法自然。
徐子陵雖然不能學會任何別門的東西,不過他悟性十足,可以用長生決的真氣模擬出與別種武功相類似的武功。特性還是長生訣,卻也隱有對方那些武功的效果,甚至還多了長生訣地獨特之處。
雖然徐子陵無法學會什麽‘九字真言’,可是他也能創出自己的‘十指化生’。
在這一刻,他明悟一絲,一直停滯不進苦思晦難的‘十指化生’又微有提升。
一聲佛號,自遠宣來,卻仿佛響在耳邊,風聲未起,一人已經來到徐子陵的身後,來人溫聲道:“老施主大駕光臨,小僧迎駕來遲,不知老施主此來所為何事?”
“很簡單。”徐子陵裝著一把刀鋒凜烈的老岩般沉凝的聲音哼道:“把和氏壁交出來,我保證拍拍屁股走人。”
“請恕難以從命。”說話的正是那天帶徐了陵四處遊看地形的不嗔大師, 只聽他恭恭敬敬地道:“自山門之下,貧僧就看見老施主前來,一身血腥殺意,恐怕於寺內紛擾出手,不敬於佛,故讓人避開與老施主不加衝突,但望老施主以善今以上,放過我等這些方外之人。”
“少廢話。”徐子陵本來無心喝斥這一個倒有幾分善念幾分佛性的不嗔大師,不過他現在裝扮的可是霸刀嶽山,隻得讓殺意爆升,目射如刀,迫視不嗔大師,低喝道:“講這些沒有,直線陣子早就聽厭煩了。你們想不流血,想老子不動手殺人,好辦,拿和氏壁來。”
“原來是數十年不見的嶽山老施主。”不嗔大師忽然合十道:“如果不是刀鋒般的殺意衝到,貧道幾乎都要認不出來了。嶽老施主還像數十年前一樣,風采依然啊!不過嶽老施主聲音稍微暗啞,似是久遠的內傷不愈殘留,又經內功強行催谷,啊貧僧明白嶽老施主何解為和氏壁而來了!“
徐子陵讓這一個不嗔大師連嚇了兩跳。
一是他不知道原來不嗔竟然以前見過嶽山,二來是不嗔的眼力高明到看得出自己模擬魯妙子的內傷。這一個不嗔為四大金剛之首如此高明,徐子陵簡直不能想像身為靜念禪院主持一直苦修閉口禪的了空大師又會厲害到何等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