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等四人相視看了一眼,就連刀劍狂人跋鋒寒這種欲取畢玄首級而後快之人,也只有乖乖地等在外面。
傅君瑜使個眼色給徐子陵,示意他一會兒不要亂說話,自己則腳步不停,領他們直抵池心平台,在厚軟白地氈外,止步半禮道:“師尊,華夏軍徐子陵,塞北大汗突利,刀劍狂人跋鋒寒,蝴蝶化子陰顯鶴來見。”
傅采林像聽傅君瑜的稟話,似乎微一點頭,但卻再沒有任何的示意。
傅君瑜沉默不語,靜靜地等候在那裡。
四人交換個眼色,同感傅采林似乎是想要擺點前輩的架子,但是又發作不得。這個老頭子,假假的都是三大宗師之一,齊名於中原的寧道奇與草原武尊畢玄。
眾女並沒有因為徐子陵他們的求見而停頓下來,正以高麗話隨著樂鼓聲和唱的小調。
牡丹女傅君嬙枕臥在傅采林右側,為眾女中為接近傅采林者,可見極得傅采林溺愛。而諸女中亦以她顏容最是秀麗,只有傅君瑜堪與比擬。令四人又好氣又好笑的是她此時卻連眼尾也不往他們瞧上一眼,擺出一副‘我跟你們不是很熟’的不瞅不睬神態。
徐子陵等人隻好盡量表示恭敬一些,作出後輩小子的謙虛姿態。
傅采林即使背著他們半坐半臥,無法得睹他的體型,仍能予人異乎尋常的感覺。在他左右兩旁放著兩個花瓶,插滿不知名的紅花,使他整個人像彌漫著山野早春的氣息。縱使半臥地氈上,仍可見他骨架極大,然而沒有絲毫臃腫的情態,更令身上的白衣具有不凡的威嚴氣度,使人不敢生出輕忽之心。
由傅采林到眾女,人人赤足,一派閑適自在,自由寫意。
歌樂終罷,余韻仍縈繞亭心久久不散。
眾女退到一邊,傅采林身形微微一動。揮手讓傅君瑜坐下,又輕聲平和地道:“等待是不是一種很不好受的事?誰來答我?”
徐子陵他們四人相視一眼,徐子陵正準備回答,陰顯鶴連忙拉住他。跋鋒寒很義氣地站前半步,朗聲回答道:“等待是一種很不好受的事,它會是一種漫長而無邊際地煎熬,特別在一個人因為某種目的而需要等待時,更是如此。”
“比如什麽呢?”傅采林又問。
“比如在武道上的追求。”跋鋒寒毫不猶豫地應道:“追求更高地武道,是武人的心願,但在成為超級高手之前。雖然心有願望,可是身力不足,必須經過漫長的修煉和等待,才能身心合一。在那之前,等待會是一種未知又痛苦的存在,所以說。等待是一種很不好受地事。”
“請坐,武癡一般的跋鋒寒,能夠明白等待不容易,能夠等待更不容易。”傅采林微微點頭,淡淡地道。
“謝過傅大師。”跋鋒寒一聽。馬上得意洋洋地進亭中坐下了。
“我說等待是種幸福。”徐子陵專門就是唱反調的,他一開口,傅君瑜與傅君嬙馬上就用美麗的大眼睛來瞪他,示意他不要在這個時候唱反調,無論他的論點有多麽的精彩,但這樣也會否決之前跋鋒寒說的話,而可能會惹得傅采林不高興。
“如果等待是一種幸福,那麽幸福呢?”傅采林又問道。
“幸福是一種付出。”突利忽然搶過語話。站前半步道:“當一個人放開身心,給予心愛地人幸福時,那麽自己的心才是最幸福的。當一個人想要幸福,絕不是把心愛的人永遠地留在自己的身邊,而是給她自由和快樂,讓她隨心所欲地做她喜歡的事,那麽在看到她為自己感動流淚地一刹那,才會感到心底真正的幸福。”
“突利大汗能夠明白幸福簡直讓人讚歎,能夠為真愛無條件地付出,單在這一點上,可以說是最了不起的男子。請坐。”傅采林點點頭,甚至伸出手請突利進亭坐下。
突利拍拍徐子陵的肩膀,示意他自己看著辦,然後也毫無義氣地進亭坐下了。
陰顯鶴與徐子陵對視一眼,又靜聽傅采林下一個問話。
他無非是想問大家某一種事物的看法,只要將心底話說出來就行了,而不是聽大家說什麽辯詞,根本就不是什麽問題。
“如果說付出是幸福,那麽收獲是什麽?”傅采林又問道。
“收獲是一種責任。”陰顯鶴上前半步,拱手道:“當一個人獲得了一定聲名、地位、權勢、能力、甚至愛戀之後,都會相應地產生一種責任。一個官員在還是寒窗苦讀地書生時,只有讀書考取功名的責任。可是一旦入朝為官,那麽就得為屬下民眾和職位擔承起他的責任,這是收獲的一種,他收獲的是地位權勢。”
“收獲了愛戀一責任又如何?”傅采林忽然問道。
“一旦兩人相愛,成親,那麽男子就得擔承起養家糊口養妻育兒地責任,還有擁有維系一個家完整的對內責任。他在收獲了愛戀之後,須得為給予他這一份愛地女子一個終生的責任。”陰顯鶴緩緩答道。
“蝴蝶公子陰顯鶴看來會是一個好丈夫,世間好男子很多,可是好丈夫卻少,值得表揚。請坐。”傅采林點點頭,又示意陰顯鶴可以進來了。現在只剩下徐子陵一人,雖然還沒有問到他,可是大家都覺得傅采林其實借眾人之口來跟他說話。
這個奕劍大師真是厲害,借眾人之口,以製徐子陵。
奕劍之道,在於料敵先機,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他如此厲害,表面是考考大家的心性,誰不知卻隱有勸喻徐子陵之意。
“徐公子知道什麽是等待和幸福嗎?”傅采林終於又開口問。
“知道。”徐子陵點點頭,道。
“那麽收獲與責任呢?”傅采林再淡淡地問道。
“也知道。”徐子陵再點頭答道。
“徐公子的等待與幸福是什麽?收獲和責任又是什麽?”傅采林輕問道。
“我的等待、幸福、收獲、責任與他們不一樣。”徐子陵微微一笑,拱手半鞠,答道:“我的等待,是為愛等待。在期盼愛人和愛情的時候,耐心又寬容地等待。無論多久多麽煎熬,我的等待都會有一種甜蜜,因為我能感覺到愛離我一步步地走近。正因為這一步步而近的愛情。所以讓我感到幸福。當然幸福有很多種,有時看見一個小孩子露開心的笑容就是種幸福,但是最幸福的,就是一步步與愛人相近。”
“收獲和責任也有很多種。”徐子陵揚聲道:“收獲世間地金銀珠寶是一種收獲。收獲權力,收獲物品甚至收獲精神,比如愛情也是一種收獲。可是一個人最大的收獲,是希望。”
“希望可以收獲嗎?”傅采林忽然輕問道。
“可以。”徐子陵點點頭,道:“希望就像種子,只要一個心中有希望的人,把他地希望分給別人,讓別人也有希望起來,那麽終有一天,所有的人都會在心中滋生出希望。這種希望雖然沒有能夠像麥子一般收割起來,但是能讓原來散播希望的那一個人收獲到很多份希望。”
“那麽你的責任呢?徐公子?”傅采林淡淡地問道。
“我地責任,就是把希望散布給每一個人,讓每一個人都在他們的心底滋生希望。然後替大家保存著這份希望,守著這份希望。”徐子陵肅然道:“這就是我的責任。”
“你能夠讓所有的人都滋生希望嗎?”傅采林問。
“可以。”徐子陵答道:“我不但可以自己播散希望的種子,也可以讓手下和追隨者一起散布,這種希望的散布會越來越大,越來越廣。雖然現在還沒有,可是終有一天,所有失都會擁有一份希望。”
“世間人心不同,你豈知別人一定就會接受你地好意?”傅采林又淡淡地問。
“心中沒有希望的人,是絕對不會打得過心中有希望的人。”徐子陵微微一笑,道:“只要心中有希望的人有著足夠的強大,那麽就會越來越能夠影響沒有希望的人。最終,一些沒有希望地人,會讓心中擁有希望的人同化。我不用管別人接不接受,我只需要不停地去做,那麽會讓更多的人明白,就會越來越多人來幫我,這就是我的希望。”
“你的希望不錯,方法也不錯,只是需要地時間太長。”傅采林忽然輕笑道:“你不覺得嗎?”
“我有的是時間。”徐子陵答道。
“年輕真是不錯。”傅采林忽然微微一歎,道:“生命之精彩在於過程,可是精彩之始則在於年輕。徐公子,你擁有別人羨慕的一切,但是你也擁有別人沒有的責任。”
“我正是因為擁有這麽多的責任,所以才會需要大家的幫忙。”徐子陵點頭道。
“大家?大家指地是誰?”傅采林奇問道。
“大家指很多人。”徐子陵呵呵笑道。
“難道還包括我這個老頭子在內?徐公子不但要來迎娶我的徒兒,甚至把我這個老頭子也想算計進去做苦力?”傅采林一聽馬上帶點笑意地問道:“徐公子是這個意思嗎?”
“你身為三大宗師,天天躲在高句麗養尊處優可不行,你又不是不明白事理。”徐子陵淡淡一笑道:“你開個條件,我請你出山。”徐子陵一說,傅君瑜馬上拿眼瞪他,示意他離題三千丈了,還是先談好那個婚事再說,否則惹惱了師尊,連親事也泡湯了。
“是不是什麽條件都可以開?”傅采林卻淡淡然地問。
“是。”徐子陵先是點頭,可是又搖頭道:“可是只能我力所能及,而又心中覺得合乎情理地條件,我才會答應。”
“膽敢跟我談條件的人天下可真沒有幾個,單這一份膽識,就值得稱道,徐公子,請進來坐下吧。”傅采林輕笑道:“三大宗師也是人,當然也是可以談條件的,這一點徐公子很明白。但是,徐公子也許有一東西需要注意,那就是,一個人的名望越高,能力越大,條件就越高。”
“有多高?”徐子陵大笑,邁步而過道:“傅大師說來聽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