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天,終於一切都收拾好,“花魁”樓正式開門做生意。外人驚歎雲仙的美貌,縱然聽一曲琴音比買下整個“花魁”樓還貴,都還是不吝的掏出了銀子。
當晚雲仙在眾人的期盼中,穿一襲白衣,淡淡登場,彈了一曲之後,不管眾人盡未盡興,都關了門。
段夜晨看著桌上堆著如山的銀子,嘖嘖道:“看銀子的感覺真好。”
雲仙掃了他一眼,自顧自繼續喝茶。
段夜晨嬉笑,道:“阿仙,要是你再彈一曲,銀子肯定會更多的。”
雲仙道:“人喜歡的,不就是個稀少麽?”
段夜晨白眼,“我自是知道這個道理。隻是看著銀子,哪有不心動的?”
“你現在是聞名天下的‘夜公子’,不缺錢。”
段夜晨垮下臉,“我還要娶老婆的啦,缺的很。況且做什麽大俠‘夜公子’,也是為了好玩而已。”
雲仙目光淡然,繼續飲茶。
人傳播的力量還是大的,不出幾日,全國便都知道了有這麽個沒人及美妙的琴音。幾乎都慕名而來。雲仙卻不為所動,依舊是一個月彈一曲的規矩,且規定彈琴的時候周圍皆要安靜。
這日,段夜晨不知道去了哪裡,雲仙少了他,還真有些不習慣。他默默吃過晚飯,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撫琴。
琴音開始平穩,漸漸卻激烈。
雲仙終是停了下來,垂頭間,一滴淚卻滑了下來,落在琴上。
終還是忘不掉麽?那些傷心殘酷的過往,像烙在心上的疤痕,平靜時無波,但一旦回想,疼痛便會如海浪般襲來。
雲仙雙目中蘊含悲傷,他握緊了雙拳,指尖是用力的蒼白,仿佛要陷入肉裡。
他們現在的身份,更不容易對付吧?
雲仙突然微笑,縱使難如登天,又有何懼?
心情平定,雲仙便察覺了屋頂的不同。他輕抬頭,道:“既然回來了,又躲在樓上幹嘛?”
房門突然打開,段夜晨走了進來,臉上卻沒有一貫的笑,反而有些迷惑。
雲仙唇邊卻泛出笑,道:“難得見你一次失魂落魄。”
段夜晨驚愕,接而跳起來,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失魂落魄?你哪隻眼睛看到的?”
雲仙輕笑,隻是看著他,並不答話。
段夜晨瞪了他一會,終是收了眼光,重重的往床上一躺,歎氣道:“阿仙,我第一次不知所措了。”
雲仙低笑,“要我彈一曲安神曲送你麽?”
段夜晨撇嘴,“你那曲對別人來說是值錢,可是我聽了九年,九年啊。龍肉也變草芥了,說不定還不如草芥。”
雲仙淡笑,“你這樣說我會傷心的。”
段夜晨睜大眼,“你這是為了安慰我而開的玩笑麽?”接著又暴跳起來,“難道我臉上堆積的難過都需要到你來安慰我的地步了麽?”
雲仙微笑。
段夜晨又倒了下去,眼望著床幔,道:“阿仙,我現在在欺騙一個女孩呢。”
“為了什麽?”
“我也不知道為了什麽。”段夜晨皺眉,“她是一個小山賊,那賊窩已經搶了不少銀子,可我只打的過他哥。”
“你是說霍星源兄妹?”
段夜晨驚訝,“阿仙你居然也知道?”
雲仙輕點頭。
段夜晨苦著臉,“所以麽,我就想先搞定一個小的,哪知道她居然是個女的,居然替人代嫁進了中州王府。”
雲仙心神一動,“中州王?”
段夜晨沒有重視他的話,自顧自的道:“我本想不知不覺將她除去,可是,我竟下不了手了。”
雲仙淡笑,自是明白是什麽意思。
段夜晨絮絮叨叨,見雲仙一直不說話,忍不住大吼道:“阿仙你說句話好不好?”
雲仙輕挑眉,“你要我說什麽?”
“你就說我不喜歡那丫頭。”段夜晨賭氣般的道。
雲仙輕點頭,“好,我說。”他淡淡道,“可是我說了,便是事實了麽?”
段夜晨愣。
“你心裡不是有答案嗎?”
一個月後。
雲仙依舊是每日撫琴,間或見一兩個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段夜晨已有一個月沒有出現。
又是晚間,雲仙拿著瑤琴,走上台,靜靜的彈著,在抬頭間,看到了段夜晨那張熟悉的笑臉。
當他彈完,段夜晨立即將他拉了上樓。
他面色冰冷,並不多言。看到段夜晨當日神傷的女子時,亦是淡淡的笑,可當眼光轉向她旁邊的人時,向來平靜的眼中卻多了一絲波瀾。
楚凌手中緊握著茶杯,強忍著震驚,從他一出來,便看出來他就是當日那個倔強的小男孩不是嗎?
楚凌一邊聽他的琴音,一邊回想。
當日他溺水後,自己跳下去救,後來便昏迷。他醒來時已經是睡在了皇宮,他急切的問了父皇那個小男孩怎麽樣,又問了同在殿內守候的丞相那個小男孩怎麽樣了,得到的答案都是已經嗆水太多窒息死了。他不信,他明明昏迷前還看到他的眼睛眨了眨,怎麽醒來後便是窒息死了?可是他沒有辦法,他好了之後問端木夢,回答的話亦是一樣。
這件事,楚凌漸漸便忘了。隻是不知道今日怎麽還會遇到。雖然雲仙已長大,樣貌多有變化,楚凌卻一眼看出來是他。隻為,他眉間那一抹從小至今都沒改變過的氣質。
雲仙恢復平靜,隻是兩人相纏的目光中,有太多別樣的意味。多到,霍星橋忍不住抓著段夜晨上了樓。
雲仙倒上茶,淡淡的遞給他,察覺他的目光還在自己臉上,隻得道:“過了那麽久,你還記得?”
楚凌語氣中有絲疏離的漠然,“你也沒有忘。”
“嗯,沒有。”雲仙飲茶,微微冷笑,“跟那裡有關的事,我都不會忘。”
楚凌為他那一閃而逝的堅毅所動容,道:“我曾經查過,你不是不相乾的人,是夢兒的弟弟。”
“夢兒?”雲仙輕笑,“對自己大嫂叫夢兒?”
楚凌眼有怒色,亦有一絲惻然。“我知道你恨她……”
“端木家的人我都恨。”雲仙咬牙道,隻要提起那一家人,便能輕易讓他變了臉色。
兩人之間再次靜謐。雲仙素手輕拿起茶杯,突然便慵懶的道:“你心中亦有不平罷?”
楚凌滿眼深意的望著他,“你想說什麽?”
“若不然,你幫我如何?”
茶的氤氳漸漸散去,雲仙的臉卻更神秘莫測。他面容平靜,隻是隻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左手緊張的已經陷進肉裡。
他的眼有暗光閃過,看著樓中越來越暗的光線,他輕起身,緩緩走向自己的房間,再不向後面的人望一眼。
真的是沒有辦法了麽?那女人已經懷上龍種,若生下來,端木家的勢力就更大,大到,他望塵莫及。
頹廢的躺在床上, 雲仙看著床幔,眼如死灰,輕閉上眼,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但心裡,卻仍是痛的無以明複。
躺了沒有多久,他便聽到一聲巨大的踹門聲,段夜晨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急切:
“雲仙,雲仙,你快點給我下來。”
雲仙睜開眼,還未站起,段夜晨已如一陣風般竄了進來,懷中抱著一個人,推開雲仙,將懷中的人往床上一放,急切的道:“你快點,看看她怎麽樣了。”
雲仙從未見他如此急切過,微愣了一下,看到床上昏睡的霍星橋,他道:“她沒事。”
段夜晨檣瘢笆欽嫻拿皇旅矗俊
雲仙輕點頭。
段夜晨愣了一下,抱起霍星橋,走了出去。
雲仙看著他的背影,唇邊突然便勾勒出一個極淡極輕的笑,像是一種無言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