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雷來說最開始的人生是黑暗的。或者說只剩下了這個映像。單薄又深刻那樣矛盾的銘刻在了他記憶的最深處。

　克隆人、實驗體。

　那個時候68號——這個簡單的數字就是他的名字。

　從出生開始最先聽到的話語是冰冷的技術專業詞匯自己不過是一個“工具”、“物品”而不是那些眼前能夠看見的和自己的形態一樣的“人”。

　他的思維開始得很早可是在明白“人類”這個詞匯的含義前就已經有了那樣的判斷。

　而在懂得什麽是光明之前就已經熟悉了黑暗。那些能夠看見的光亮不過是冰冷的光線罷了。伴隨著各種各樣冰冷的器械。

　而在別的孩子不過蹣跚學步的時候他已經要面臨各種各樣的訓練——因為他是觀察體。

　其實直到勞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都還不懂得“名字”、“人類”、“克隆”、“光明”……這些詞匯是什麽意思。

　但是那個時候的勞有著很漂亮的金色頭直覺的讓他覺得溫暖。盡管這裡大部分的“實驗體”都有這樣的毛色。

　勞翻了一下資料說他應該是4歲半了。但是被製造出來的日子沒有記住的必要。

　再後來……那個地下的、黑暗的地方就伴隨著一陣陣的火光消失了……

　

　小小的他於是被勞•盧•克魯澤灌輸了很多的知識。他早就知道哭泣沒有任何作用雖然覺得害怕、冰冷卻還是用最認真的表情聽著然後記在了心裡。

　之前不長的人生經歷中卻有許多類似的經驗告訴他只有這樣做才有可能不受到懲罰。

　於是他知道了自己是“不同”的作為一個“克隆人”沒有“未來”。就算是離開了那裡也不能改變這一切。

　於是他知道了自己是“罪惡”、“罪孽”是這個世界上原罪的結晶。

　於是他知道勞和他是一樣的人。他們這樣的人沒有自我不過是因為某些人的妄想而誕生的罷了……

　很多很多。

　雷不喜歡聽這些。隻覺得眼前有什麽朦朧但是美好的東西被無情的撕碎了。但是他還是很喜歡勞因為勞讓他懂得了什麽是陽光——那種在地面上在天空下才有的自然的溫暖光線。尤其是知道了勞和自己是同一種人之後。

　他從來也沒有同伴。只有研究人員說那些用顯微鏡才能看見的細胞、那些正在成形或者還沒有成形的胚胎、那些沒有觀察價值的25號、37號、89號……那些有著和自己一樣金色毛的失去了性命像是冰塊一樣的總是被解剖的軀體才是他的“同類”。

　但是現在有了他們是同伴而且是很親密的那種。就好像是“半身”。

　這一點已經足以讓他高興。

　

　但是這個同伴並不喜歡他。雷也知道這點。因為自己沒有被他帶在身邊而是有了一個養父。

　吉爾……一向只會聽話卻還不怎麽會說話的雷只能用這麽簡單的音節來概括養父那麽一長串的名字。因為對方並不喜歡他叫他“父親”這一類的詞匯。盡管剛剛知道這個詞含義的他很想這麽叫。

　稍稍有點失望可是應該知足了吧?

　雷一向是一個不會多要求什麽的孩子。

　再說他還有了一個名字。據說是勞當初來pLanT的時候偽照的身份根據那個取的名字——表示是勞的親戚。

　於是他開始叫做雷•扎•巴勒路。

　這個名字比“68號”要好聽得太多了。

　

　再後來的生活就要豐富多彩得多。勞是他的同伴但是他又有了別的重要的人。吉爾拉克絲……

　吉爾是父親拉克絲是姐姐。盡管見到拉克絲的時候他很想說他已經5歲半不會小多少卻還是接受了那種小小的霸道。

　——那個時他說話已經不成問題但是拉克絲還是讓他叫“姐姐”。這種溫暖的詞匯代表著……親人。吉爾說這不過是拉克絲的小孩心性罷了。但是吉爾他們都不會知道當他知道可以用“姐姐”這個詞匯的時候他是多麽高興……

　忽然間就連“親人”也都擁有了。

　一下子灰暗得找不到出口的生活就變得多姿多彩了起來。

　那個時候他經常住在拉克絲的家裡。名為克萊茵的伯父很少回來小小的拉克絲就是主人。她會讓他彈那架漂亮的鋼琴然後在一邊好像百靈那樣歌唱……

　吉爾是家庭教師拉克絲和他在身材上差不多大看到吉爾的時候會撲過去然後被吉爾抱起來。他自己從來不敢做這樣的動作可以因為老是被拉克絲拉著的緣故也就經常這樣了。吉爾也會把他抱起來了……

　只可惜吉爾不是大力士這樣的日子沒能持續多少年。

　而且很快一直都待在家裡的拉克絲也有了新的朋友。叫做伊扎克和迪亞哥。他們兩個從此經常會到拉克絲家裡來。

　在兩姐弟聊天小鳥兒也會飛來覓食的時候經常就出現了外人。他們兩個一起看戰爭紀錄片、一起彈琴唱歌的時間也大大的減少了……

　尤其是那個伊扎克總是往這裡跑還怎怎唬唬的甚至會脾氣把拉克絲推倒在地上！

　但是也拜他所賜雷漸漸學會了什麽叫做“氣死人不償命”……語言上的。

　*

　後來想來那段時間也是過得很快樂的。拉克絲帶著他一點點的走入了人群之中。從伊扎克迪亞哥到音樂學院的學生們……

　雖然他能夠認同、有一定好感的人並不多可是這樣的生活真的近乎是無憂無慮的。

　近乎。

　雷從來也不曾忘記自己是克隆人生命只有短短的一瞬。在拉克絲他們的生命還在如花的綻放的時候他已經在逐漸的老去衰老甚至是死亡。

　吉爾說他的情況比克魯澤好一點卻也就是好一點而已。壽命不會有太大的差異也無法被現代醫學治療。

　當勞的臉上因為衰老而覆蓋上了面具雷就看見了自己的“明天”。

　太短了這樣的壽命甚至看不見拉克絲結婚、生子吧?他看不見他們在那以後的生活……

　但是如果說是吉爾教導了他一切那麽就是拉克絲告訴了他什麽是溫暖什麽是快樂什麽是幸福。那是在黑暗的地下完全想也想不到的東西。

　足夠了吧……已經得到過這一切。

　他的人生已經不再單調不再是灰暗的了。他已經在光明的天空下切實的存在過了。

　吉爾不用去擔心這個。於是只有這個人他希望能夠看見她幸福快樂。

　*

　從這個角度來看他剛開始是比較中意伊扎克的。一起長大就算是看他不爽對於伊扎克也還是很了解的。因為了解所以放心。

　就算伊扎克自己還懵懵懂懂可是他很乾淨很純粹有什麽感情也是很自然的不會夾雜什麽別的東西。

　只可惜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樣的感情吧?

　也所以他一直都不喜歡阿斯蘭。

　阿斯蘭的眼睛裡面帶了太多的“責任”。就算是有感情也會被這種“責任”給淹沒。可是那是拉克絲自己的選擇所以他也沒有辦法。

　畢竟阿斯蘭對拉克絲也不是沒有感情。

　*

　但是就算是想要守護拉克絲不能不說勞的話他也一直一直都沒有忘記。

　拉克絲對他確實是很好可是那是不是因為她從來從來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他是一個克隆人一個罪惡汙穢的存在——勞一直這麽說的一直這麽認為。

　就連吉爾對此也沒有反駁過。

　越長大他就越明白為什麽是“罪惡汙穢”的。所以也就越是不免害怕。若是拉克絲終究有一日知道了這一切她會如何看待他?

　那份親近和溫暖的目光將會變成怎樣的模樣?

　每次這麽想就會覺得惶恐甚至是害怕。

　有的時候他想或者勞也就是這樣的吧?惶恐、害怕最後是絕望。絕望到了頂峰即使是再去嘗試也無法做到。

　會不會自己有一日也變成那樣?

　

　也許吧！也許有一日也會變成那樣。如果他所期待的那個人不是拉克絲而是別人的話……

　“這裡的東西雖然還欠缺不少也來不及救他了但是它還能救你。”

　“不管要做什麽不管是什麽樣的決定至少要讓自己先擁有未來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原來她一直都知道。

　終究沒有能夠走到那一步因為沒有必要再往那裡走了。她一直都知道而且準備了那麽多年。一直都知道他最期待的東西最渴望的東西沒有給予不必要的期待而是在可以期待了的時候將未來交到了他的手上。

　拉克絲……她是不同的這個世界即使是有幾十億人她也仍然如此不同。這一點其實早就應該知道了不是嗎?

　他渴望她快樂幸福她卻也從來沒有等待守護。她一直都是在守護著身邊的人啊……

　然後她給出的守護是他永遠也及不上的。

　最後的一點黑暗已經消散小的時候勞在他的面前撕裂的東西又重新在他的面前合攏了。或許那傷痕不能消除可正是因為那傷痕才更加顯得珍貴。

　從有意識起他第一次感到了流淚的衝動。盡管因為時間太長他已經忘記了該如何哭泣。

　

　也許這裡就是他和勞的區別吧！

　或者勞在小時候的回憶沒有那麽多的黑暗但是在他的人生中他卻從來也不曾從那黑暗中走出。於是一層層的黑暗逐漸加深疊在一起變得異常沉重。最後再也掀不開了。

　所以他才那樣的絕望。絕望到毀滅一切也再所不惜。

　而他不管曾經有怎麽樣黑暗的經歷可是在之後的人生中他被人領到了陽光下從此得到了救贖。十六年的歲月有一個人用其中七年的時間為他贏得了光明。

　縱使是這個技術不能成功又有什麽關系呢?足夠了……

　也許這太俗了一點不符合他的性格他卻還是覺得在窗口看見的新月尚未完全落下太陽卻已經從另一邊升起……

　光芒從未從他的眼前完全泯滅。

　*

　勞……也許你沒有錯。

　但是或者只是因為見到的這些東西不同吧……我們的生命從此獨立從此不同。得到的結論也因此天差地遠。

　縱使那“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會……”的想象中的遙不可及的未來不過是一劑甜美的毒藥我卻依然願意為此守護、戰鬥到底。

　

　詩句來源: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未白凝殘月。——張先《千秋歲》

　——得承認到最後我扭曲了這句詩的原本含義。而當初選擇這句詩也不是因為它多麽切題。而是單獨看見這一句的時候就覺得合適就是這樣而已。這就是所謂的斷章取義了吧?

　另外關於雷的過去是我自己設定的。比較具體的東西在克魯澤的番外會說明。這個設定是根據動畫的一點零星表現加上自己的想法設定的。要是關於這方面官方有什麽設定的話……我也一直都沒找到。如果確實是有也請忽視掉吧……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