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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劫》第 4 回 纖纖素手
原來那小轎前面有兩個美婢相護。

 玄星道長數十年中從未離開過三元觀一步極少見到過女人見那擁護小轎前面的二婢容色美豔膚色皎白如雪害怕一出長劍傷了二女不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

 那青緞小轎陡然停了下來。垂簾起處緩緩走出一個五旬左右衣著高貴的婦人。

 轎前轎後四個青衣小婢齊齊躬身作禮似對那婦人有著無比的敬畏。

 那婦人目光轉動掃掠殺氣騰騰的劍陣和玄星道長一眼目光又轉到了包方的臉上淡然一笑道:“神州二鬼一向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怎麽今日走單了?”

 包方為人雖然冷騖不馴但面對著以淬毒暗器揚名武林的四川唐家掌門人也下敢大過放肆當下輕輕的咳了一聲答道:“川中一別倏忽十年今日有幸得再重見夫人。”

 那貴婦人點頭一笑道:“神州二鬼近年在中原道上聲名大起想不到對老身還能保持著昔年禮貌……”

 她低沉的笑了一陣接道:“焦老二哪裡去了?”

 包方雙目眨動兩下神光暴射而出掃驚了玄星道長一眼道:“實不相瞞夫人我那兄弟中了別人的暗算身負內傷現在十裡外一道隱秘的山谷之中養息在下久聞武當派有一種九轉小還丹功能奇大特來求玄真掌門討藥不想遇上這個蠻不講理的牛鼻子老道硬是不肯讓我入觀追我出手;唉!以我往目性情早就和這牛鼻子以命相拚了……”

 唐夫人一陣咯咯大笑打斷了包方之言接道:“今日情形常時刁鑽的神州二鬼不得不忍氣吞聲了。”

 包方乾笑了一聲道:“夫人過獎了。”

 唐夫人突然一整瞼色那有如銀盆滿月的臉上泛現出一股肅殺之氣說道:“武當派小還丹豈是輕易送人的嗎?”

 包方道:“神州二鬼幾時白白相求過人隻要在下能夠見得玄真道長自然能讓他自願相贈九轉小還丹。”

 唐夫人眼珠兒轉了兩轉道:“有這等事嗎?”

 包方哈哈一笑道:“夫人神州二鬼豈是隨便說話的人嗎?”

 唐夫人一沉吟道:“你不用去見那玄真道長了……”

 目光一掠玄星道長等人接道:“他們這等布設旨在對付老身……”

 包方急急說道:“不行我那兄弟內傷甚重奄奄一息今日如若取不到靈丹隻伯難以熬過明晨。”

 唐夫人笑道:“我既不要你向玄真討藥自然是別有良策。”

 探手在小轎之中取出一個玉瓶倒出了兩粒丹丸接道:“隻要武當派中九轉小還丹能夠療治焦老二的傷勢我這兩粒丹丸也可使他起死回生你拿去。”

 包方接過丹丸說道:“神州二鬼素來無功下受祿既受夫人之藥當有一報用以相酬玄真道長之物轉以奉敬夫人。”

 唐夫人道:“日落之前咱們在十裡外七星峰下一株千年古松之下相見令弟傷勢沉重你快些去吧!用泉水讓他服一此藥兩個時辰之後如仍不見起色再讓他服下一粒。”

 包方道:“夫人珍重。”

 轉身疾奔而去。他輕功卓絕兩三個飛躍人已不見影兒。

 唐夫人目送包方背影消失不見才緩緩轉過臉來目注玄星道長笑道:“這三元觀前的劍陣可是迎接老身的嗎?”

 她言詞神態之間自有一種威嚴使人望而生畏。

 玄星道長肅然答道:“夫人的拜帖已轉呈敝派掌門。”

 唐夫人道:“那很好貴掌門怎麽答覆呢?”

 玄星道:“敝掌門正值坐關期間隻有每日黃昏時分醒轉一次夫人拜帖雖然轉呈隻伯敝掌門尚未過目夫人最好明晨再來看看敝掌門能否抽身接見。”

 唐夫人仰天一陣咯咯大笑道:“老身數十年未離開川中一步這次跋涉千裡而來豈能空朝寶山……”

 微微一頓目注劍陣又道:“道長在這三元觀擺下劍陣看來是準備強行阻攔老身人山了。”

 玄星道長道:“三元觀方圓三裡早已劃為禁地且入禁地一律……”

 唐夫人突然一聳雙眉接道:“一律如何?”

 玄星道:“一律逐出格殺勿論。”

 唐夫人冷笑一聲道:“好大的口氣。”

 探手伸人那小轎之中取出一根銀光閃閃的龍頭拐杖就地一頓破石而入深達寸許接道:“如若老身闖過你們觀外劍陣那將又該如何?”

 玄星怔了一怔道:“數十年從未生過此等之事夫人雖是位列武林一門之尊隻怕也難獨力闖過劍陣。”

 唐夫人厲聲喝道:“老身如若闖不過你們劍陣就此回轉四川唐家今後不再在江湖走動萬一闖過劍陣……”

 玄星接道:“貧道當急鍾報警不惜驚擾掌門師兄玄功破例接見。”

 唐夫人道:“這賭注我雖然吃虧但量你也隻能有這點權力好!咱們就這樣一言為定。”

 玄星一揮長劍道:“且慢要闖劍陣之前。先得勝過貧道手中寶劍。”

 唐夫人仰天大笑道:“老身今天倒要稱量稱量武當派揚名天下的七星劍陣和你手中長劍的招數。”

 玄星冷笑一聲長劍斜斜向上一舉亮開門戶。

 唐夫人平舉手中銀光燦燦的龍頭拐杖緩緩向前走去。

 將近玄星道長之時突然低喝一聲:“小心了!”呼的一杖。橫掃過去。

 玄星長劍疾揮劃出一道銀虹反削右腕。

 唐夫人冷然賜道:“好劃法!”銀拐倒轉一掄登時幻起滿天杖影。

 玄星長劍點出之勢極快但收回之勢更快健腕一震長劍疾收復吐劍尖顫動灑出三朵劍花指襲向唐夫人前胸三處大穴。

 唐夫人銀拐忽的由動轉靜向劍上掃去。

 玄星收劍疾退三步但隨即衝了上來就這一退一進之間劍勢已然施展開來。

 但見寒光飛閃劍氣漫天朵朵劍花耀眼生輝方圓六七尺盡都是閃動的劍影巨浪排空一般直壓過來。

 但那唐夫人的銀拐卻突然變成了隻守不攻之勢一招一式的緩緩施展出來但她每出一杖無不是恰到好處封閉門戶嚴謹無比任那玄星劍勢凌厲但卻始終無法迫進一步。

 轉眼之間雙方已激鬥了二十余回。

 隻聽唐夫人冷冷說道:“武當劍術不過爾爾當心老身要反擊了。”

 說話之間手中的銀拐招數已變由慢而快轉守為攻。

 但見銀拐輪轉挾帶了呼呼的嘯風之聲伸縮吞吐縱擊橫掃威勢強猛之極眨眼間反客為主丈余內拐風盈耳。

 玄星一套劍法剛完已被對方搶去先機一輪急攻迫得還手無力。

 這是一場武林極少見到的激烈搏鬥劍光拐影閃轉如風。那唐夫人似有著無窮無盡的內力手中銀拐的攻勢也是愈來愈猛。

 忽然間響起了一聲金鐵大震劍光、拐影陡然間一齊放失。

 原來玄星道長被那漫天拐影迫得反擊無力不禁心頭火起潛運內功揮劍硬接了一擊。

 劍、拐相觸之下彼此都覺得手腕一震各自向後退了一步。

 唐夫人肅穆的臉色上泛現出一片殺機冷冷說道:“老身本無和武當結仇之心使你知難而退也就是了但這般蠻乾硬拚怪不得我出手毒或了再接老身一杖試試。”

 緩緩舉起手中的銀拐當頭劈去。

 這一拐看去十分緩慢但拐勢還未到已有一股潛力先至。

 玄星道長本有一股憨厚之氣最是受下得人言相激唐夫人出言諷刺要他硬接自己的拐杖他竟信以為真果然又默運內功舉劍又硬向那銀拐之上架去。

 唐夫人冷笑一聲道:“討死!”

 銀拐疾沉急落而下。

 劍拐再次相觸又響起一聲大震。

 玄星身軀一顫不自主的問後退了兩步。

 要知寶劍乃是輕靈兵刃以刺點為主靈動變化見勝。

 玄星以手中長劍和拐杖硬接硬打兵刃上先己吃了大虧。

 唐夫人一擊得手不容玄星道長有緩氣之機第二拐倏然劈到。

 玄星為人憨直心中大為不服憑自己修為數十年的內力竟然勝不過一個老嫗長劍一舉力屏南天又是一式硬打硬接。

 這一次唐夫人運足了十成勁力。

 她心中很明白武當派以劍法馳名武林此人雖然屬於渾厚一型不太適宜習劍難以深人堂奧盡得劍法中的靈活機變但他手法扎實劍勢沉猛已深得武功中穩字一訣如果不動心機讓他以己之短迎人之長隻怕還得百來合惡鬥才可分出勝敗。

 第三度劍拐相觸形勢大不相同。

 玄星手中長劍和那鐵拐相接立時感到壓力強猛迥異前面兩拐。

 玄星道長隻覺那銀拐有如泰山壓頂一般直沉而下趕忙行氣運功用盡全身的氣力才把那向下疾沉的拐勢架住。

 劍拐懸空相觸形成了相持之局。

 那輪轉不息的六星劍陣陡然的停了下來七個道人的目光一齊投注在那僵持不下的劍拐之上。只見玄星道人雙頰上紅暈泛湧一滴滴的汗水滾落下來滴在衣袂上。

 但那運拐老嫗卻不見一顆汗珠。

 顯然兩人在激拚內力之上玄星已然不是敵手。

 劍拐相持中突聽唐夫人冷笑一聲道:“撒手廠!”

 銀拐一震壓力大增玄星隻覺右腕一麻長劍應聲脫手。

 唐夫人一收銀拐道:“道長劍上的招術變化實不在老身之下隻是受我言詞相激以己之短對人之長兵刃上先已吃了大虧你如心中不服、不妨拾劍再戰。”

 她這幾句話聽來似是相慰玄星道長其實卻是與醒他別忘了承諾之言。

 玄星道長一來生性憨直二來出身正大門戶講求一諾千金雖然敗的心中不服也無顏拾劍再戰。

 當下臉色一整肅然說道:“夫人請闖劍陣。”

 身子一閃向旁側讓開兩步。

 唐夫人點頭讚道:“正大門戶中人物果然個個心胸磊落度量恢宏。”

 一頓銀拐大步向劍陣中走去。

 觀門外的七星劍陣又開始了緩緩的轉動七柄長劍在日光下面閃耀著寒芒。

 太陽照射在唐夫人那豐滿的臉上她瞼上一片肅然顯得她內心也有著無比的緊張、沉重。

 要知武當派這七星劍陣在武林極為馳名七劍聯手幻生出無窮的變化下知有多少武林高人都把一世英名毀在這劍陣之下。

 隻聽銀拐觸地之聲連續不絕唐夫人終於接近了那七星劍陣。

 她緩緩舉起銀拐莊嚴地說道:“老身久聞武當派七星劍勢之名今日有幸一會。”

 銀拐平掄呼的一聲掃擊過去。

 只見那當先道人的長劍忽然一轉疾快絕倫地橫向銀拐上面推去。

 同時兩支長劍橫裡斜點過來擊向銀拐。

 唐夫人銀拐一沉避開了三劍突然欺身而上衝入劍陣之中。

 那點襲過來的劍勢隨著唐夫人向下沉落的拐勢倏然收回。

 靜止的陣勢突然一轉一劍迎面刺到另兩支斜刺過來的寒芒分襲左右兩肋。

 入陣一試之下唐夫人已然覺出了劍陣的厲害如不早些設法把這封勢的連環變化擊破武功再高之人也難久持下去。

 原來這七星劍陣每一個攻襲的變化都有著一主二賓一劍正攻兩劍斜襲而且三劍攻襲來自三個不同的角度先給人一種應接不暇的感覺。

 唐夫人豐富的江湖閱歷使她在臨敵交手兩招之間已然觀察出劍陣的厲害如若等那劍陣催動開後綿綿不絕的劍勢排湧而出再想找製敵先機的機會更是不易。

 臨敵製機貴在先銀拐疾掄連三招湧出一片拐影封住劍勢身軀忽然向後倒退了三步脫出劍陣之中。

 群道剛剛催動的劍陣忽然間失去了攻向的目標陣法忽然一亂。

 就在一刹那間那疾退出陣的唐夫人陡然又疾攻而上來勢有若電光石火一閃而到。

 手中銀拐一招力掃五嶽排風掃出右手卻暗運內力蓄勁掌心凝勢不。

 隻聽一陣金鐵交響、當面迎擊過來的三柄長劍盡數被銀拐掃過。

 群道微亂的劍陣尚未完全複元再被唐夫人這強力的一拐震開了當先阻敵的劍勢劍陣立時被衝裂出一個缺口。

 後面擁上三人被自己人擋住一時之間長劍無法擊出擁擠一起章法大亂。

 唐夫人借機深入滿含掌勁的右手陡然拍出。

 這一擊不但出敵意外而且迅快異常正擊在一個道人的右臂之上。

 她早已取準了距離掌如電一擊而中。

 隻聽當的一聲那中掌道長手中的長劍跌落在石地上身軀也站立不穩搖搖欲倒。

 整個的劍陣變化頓然一停。

 唐夫人一擊而中暗叫一聲:“僥幸!”

 振拐疾攻劃帶起強厲的嘯風。

 群道應變不及紛紛向兩側閃去竟被地闖過了七星劍陣。

 玄星眼看唐夫人輕而易舉的闖過了七星劍陣不禁黯然一歎說道:“十年以來有不少武林高手檀入敝派中劃定的禁地但勝得貧道手中長劍闖過七星劍陣之人隻有夫人一人四川唐家的威名果非虛傳。”

 唐夫人微微一笑道:“道長誇獎了……”

 笑容忽斂臉色又恢復了一片肅穆之容接道:“老身買舟千裡東來武當實因有要事必須一會貴派掌門道長有諾在先盼能立刻帶老身一晤玄真道長。”

 玄星道:“貧道既然應允夫人自是一言為定不過夫人這隨行轎夫、侍婢必須要留在三元觀外。”

 唐夫人點頭說道:“如若這是你們三元觀中的規矩老身自不願強人所難。”

 玄星回顧了那滿臉愧色的七個道人一眼說道:“你們好好守護觀門……”

 回合掌當胸道:“夫人請隨貧道人觀。”

 大步直向觀中走去。

 唐夫人緊隨身後一面打量四周的形勢。

 這座揚名於江湖的三元現建築並不如何宏偉但卻依山勢建築精巧別致散布在花樹叢中。

 穿過了一片滿植花樹的廣大庭院到了二門前面四個身佩長劍的道長並肩而立攔住了去路。

 四人一見玄星道長立時合掌當胸欠身一劄。

 玄星道長一揮手肅然說道:“擊鍾傳報掌門人有貴客晉見。”

 四個道人微微一怔但又似不敢抗拒玄星之命左一人合掌一禮緩步走入了二門。

 刹那間鍾聲三鳴回蕩耳際余音未絕遙遠處又響起了回應的鍾聲。

 玄星道長回顧了唐夫人一眼說道:“夫人請稍候片刻貧道已下令用本門中最緊急的鍾聲傳告掌門人當即有人趕出接引夫人。”

 唐夫人淡淡一笑道:“有勞道長了。”

 說話之間一個道裝童子急急奔了出來目光轉動打量了唐夫人一眼合掌對玄星道長說道:“師叔急鍾傳警不知有何要事?”

 玄星輕輕歎息一聲道:“這位女擅越乃四川唐家掌門人有要事面見掌門人你帶她去吧!”

 那道童滿臉為難之色道:“師叔掌門師尊……”

 玄星怒道:“住口我要你帶去你就隻管帶去掌門人怪罪下來有我承當就是。”

 那童子欠身說道:“弟子敬領師叔法諭。”

 滿臉委屈之情欠身一禮低聲對唐夫人道:“女檀越請。”

 轉是急步而行。

 唐夫人一皺盾頭緊隨那道童身後追去。

 那道童步履矯健行快極唐夫人不得不加緊了腳程急急迫趕。

 但覺花香拂面而過兩側的廂廊掠目而逝快得連景物都無法看的清楚。

 奔行之間那道童陡然停下了腳步回過身來說道:“女檀越請在室外稍候片刻容我通報之後再來相迎。”

 唐夫人微一點頭說道:“請便。”

 四面望去只見停身是在一座修竹環繞的院落前面。

 片刻工夫那帶路道童緩步走了出來欠身說道:“家師有請女檀樾。”

 唐夫人扶拐而行進了籬門。

 那道童忽然搶前一步手指著盆花環繞的一座瓦舍說道:“家師就在那臥雲精舍中相候女檀越自己去吧!”

 唐夫人淡淡一笑慢步向前行走。

 只見那臥雲精舍中彌漫一室白煙竹簾垂門難見空中景物。

 譽滿江湖的唐夫人突然感覺著一陣猶豫生似那彌漫的白煙尤強過七星劍陣不自主的停下了腳步。隻聽那精舍中傳出來一個蒼勁的聲音道:“女檀樾請進。”

 唐夫人重重的咳了一聲。接道:“打擾道長清修。”

 銀拐輕挑竹簾舉步而人。

 凝目望去只見一座松木雲床上盤膝端坐著一個胸垂長髯青袍白襪面如滿月重眉閉目的道長一派仙風令人望而生敬。

 唐夫人不自主的欠身一禮道:“四川唐家掌門人見過道長。”

 青袍道人微微一笑突然睜開雙目兩道岸電般的神光暴射而出投注在唐夫人的臉上微微一笑道:“女檀樾譽滿武林貧道慕名已久。”唐夫人道:“好說好說不造訪擾鬧情修老身這裡謝罪了。”

 這青袍道長正是武當派的掌門人玄真道人只見他伸手一拉雲床後面的木窗一陣清風吹入精舍。

 那彌漫全室的白煙迅快的隨風而出右手立掌當胸笑道:“女檀樾遠道相訪。不知有何指教。”

 唐夫人道:“無事不敢相擾近月來武林之中連續生了幾件重大之事想來道長早已知曉了?”

 玄真道:“貧道近年來困於關期武林中事甚少聽聞!”

 唐夫人一皺眉頭道:“此等重大之事他們也敢瞞住道長?”

 玄真微微笑道:“如若大駕早來一日決難見得貧道了!”

 唐夫人接道:“怎麽?道長關期今天才滿嗎?”

 玄真忽然長長歎息一聲道:“年來靜坐由靜生慧隱隱悟覺著殺劫將起……”

 忽然住口不言冷冷喝道:“什麽人?”

 隻聽一聲朗朗長笑傳了過來道:“提前了三月見客隻怕要誤你十年的功行。”

 玄真道長淡然一笑道:“我能夠平安渡過了一年關期於願已足了……”

 臥雲精舍外大笑複起接道:“好一個於願已足……”

 但聞那長笑聲搖曳遠去漸不可聞。

 唐夫人接道:“聽來人之口氣頗似道長故友不知是哪派掌門之人?”

 玄真道:“布衣奇人胸羅萬機他雖和貧道相交有年但貧道仍不知他的姓名。”

 唐夫人眉頭微聳歉然說道:“老身驚擾關期誤了道長功行想想慚愧得很。”

 玄真淡然說道:“天意如此豈能怪得女檀樾。”

 唐夫人道:“道長不願相責更加老身惶慚之心。”

 玄真笑道:“女檀樾不必再引咎自責貧道月來已自覺心血浮動如若強違天意或將招致意外……”

 他輕輕歎息一聲肅然說道:“女檀越論及武林中連續生了幾件重大之事貧道當洗耳恭聽願早點一聞高論。”

 唐夫人道:“中原四君子道長可相識嗎?”

 玄真道:“慕名已久緣慳一面但貧道的玄月師弟卻和中原四君子交誼甚深。”

 唐夫人道:“四君子孤芳自賞甚少和江湖中人物來往論武林中稍有名望之人他可算得是仇家最少。”

 玄真點頭說道:“據貧道所知他們確然是置身於武林門派是非紛爭之外的清高之人。”

 唐夫人黯然歎道:“老身昔年按下下爭名之心曾和江湖高手逐鹿爭霸日日以搏殺為樂十余年中無片刻休息之暇終日裡仆仆風塵奔馳於大江南北雖然時加警惕但仍然造了甚多殺孽江湖中人記恨老身者屈指難數。但自得遇中原四君子被他們那等淡泊名利之心所感勸我歸隱園林閉門息過匆匆又十年歲月。但江湖之上卻從來有人知道老身曾和中原四君子鏖戰終夜之事……唉想不到這四位品德篤厚淡泊自甘之人竟然在一夜間齊齊遇害而死!”

 玄真平和臉色上陡然間泛起一片陰沉輕輕歎息一聲道:“這話當真嗎?”

 唐夫人道:“此事早已傳遍於武林之中引起江湖間巨大的震動難道道長真的一點不知道嗎?”

 玄真道:“貧道坐關期間不聞外事。”

 唐夫人道:“這麽說將起來貴派中玄月道長失蹤一事道長也不知道了?”

 玄真一皺眉頭道:“待貧道查問一下他的行蹤。”

 忽聽一陣長笑傳了進來竹簾起處一個神態俊逸風采照人的青衣少年緩步而入。

 此人衣著雖然樸素但舉動神情之間卻有著一種高潔華貴灑脫而又飄逸的氣度一表人材與眾不同。只見他俊目轉動打量了唐夫人一眼拱手笑道:“夫人可是四門唐家的掌門人唐老太太嗎?”

 唐夫人心頭一震欠身笑道:“正是老身尊駕何以得知?”

 青衣人朗聲大笑道:“夫人名震江湖天下有誰不知。”

 只見盤膝而坐的玄真道長一躍下榻大步迎了上來笑道:“年余未得晤面不知是否已尋得對奕之手?”

 青衣人笑道:“正要和你對奕廝殺一盤。”

 唐夫人看得一皺眉頭暗暗忖道:以我在武林中的身份玄真連動也未動過一下但對這青衣少年卻是這般的客氣心中大不為服不自禁的流露出不悅之色。

 那青衣人感應靈敏似是預知玄真這舉動將引起唐老太太的不悅回頭一笑道:“老前輩這次遠渡重山東來武當可是想探尋令郎的下落嗎?”

 唐夫人臉色一變道:“尊駕何以得知?”

 青衣人微微一笑道:“唐老太太如若想探詢令郎的下落除了在下之外當今之世隻怕難再有第二個人知道。”

 唐夫人急急問道:“犬子現在何處?”

 青衣人微笑說道:“南宮世家。”

 唐夫人怔了一怔道:“南宮世家……可是被稱武林第一家的南宮世家嗎?”

 青衣人笑道:“自然是那一家了!”

 唐夫人臉色大變道:“這話當真嗎?”

 玄真道長的瞼上笑容也隨著斂收起。

 顯然這位道行深遠修養有術的道長也被這突然的消息為之震動不安。

 青衣人仍保有微微的笑意道:“不過你就尋上門去也難見得令郎。”

 唐夫人尖聲說道:“為什麽?難道難道……大子已遇害了不成……”

 青衣人收斂起臉上的笑容搖頭說道:“令郎如若深得你武功真傳當可暫時無恙如是他武功平庸不足以入選那就很難說了!”

 唐夫人一頓竹杖厲聲喝道:“你從哪裡得知這些事情?”

 那青衣少年冷峻的目光緩緩由唐夫人的臉上掠過說道:“夫人如若不肯信在下之言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唐夫人似是自覺到言語大過激烈當下凝神而立運氣調息使激動的心情平複了下來。只見那青衣人緩緩的把目光凝注到玄真臉上嘴角又泛現微微的笑意道;“令師弟玄月道長……”

 玄真淡然接道:“可是也陷落在南官世家嗎?”

 青衣人道:“你似已胸有成竹……”

 玄真道長道:“五年之前貧道和峨眉、青城兩派中掌門人同作少林寺百忍大師上賓賞月少室峰頂縱論江湖形勢貧道就曾論及南宮一門日後必將為江湖大害主張聯絡九大門派同赴南宮世家追回三寶。然後再由各門派聯合派遣高手三十六名分守南宮世家周圍五裡之內以監視南宮世家中人的舉動。可惜貧道之意未為與會之人采信。”

 青衣人淡然一笑道:“五年之前南宮世家羽毛已豐縱然那次與會之人已照你之言施為隻怕也已無法收到防患未然之效了……”

 他微微一頓又道:“不過至少可使南宮世家中人陰謀早露聊勝於無。”

 玄真道長臉色肅然地說道:“貧道那玄月師弟才智、劍術均屬上乘縱然不能勝人但保身逃命是綽有余裕不知何以竟陷落南宮世家之中?”目注那青衣少年顯然有不信之意。久未說話的唐夫人突然接口說道:“犬子失陷於南宮世家一事大駕是親目所睹呢還是聽聞傳言?”

 青衣人微微一笑道:“想不到我幾句無意之言招來如許麻煩兩位這般苦苦逼問形如拷詢人犯恕我不作答覆了。”

 唐夫人雙目聳動臉上肌肉顫抖顯然內心之中正有著無比的激動但她終於強自忍耐了下去。

 玄真道長修養較深內心雖然亦急欲知道玄月下落但也還能保持著表面的鎮靜笑道:

 “一年關期久未對奕頗覺技癢得很。”

 青衣少年笑道:“這才是待客之道。”

 玄真伸手握錘輕擊案上銅鍾兩響。

 嫋嫋余音中一道童津棋盤而入。

 青衣人回顧了唐夫人一眼笑道:“老太太名馳武林武功、暗器妙絕江湖但不知棋道一門如何?”

 唐夫人強自忍下心中焦急說道:“略知一二。”

 青衣人笑道:“好極、好極待會兒還得請老太太指教一盤。”

 玄真移過棋盤就榻而坐。

 那青衣人也隨手取過一個木椅笑道:“你坐關一年棋道一門想亦有甚多進境咱們這一盤賭點東西如何?”

 玄真道長道:“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貧道久已不彈此調隻怕早已生疏……”

 青衣人笑道:“我仍然讓你三子如何?”

 玄真也不客氣連下了三子說道:“咱們賭什麽?”

 青衣人目注棋盤上三顆白子沉吟良久才道:“賭注不能太大但也不能太小我出注一隻左掌!”

 玄真吃了一驚道:“什麽?一隻左掌?”

 青衣人笑道:“吃飯用筷提筆寫字單是這一隻右手已經夠用多此一掌留它何用?”

 這等聞所未聞的賭注連那久走江湖的唐老太也有些聳然動容。

 玄真搖頭說道:“父母遺體豈可相殘這賭注恕貧道不能接受。”

 青衣少年神態安詳淡然說道:“在下出注並非下注道長盡可別出賭注。”

 玄真道:“你賭注一重至此真叫貧道有無從出注之感。”

 青衣人笑道:“在下倒可為道長借箸代籌想出一個賭注。”

 玄真道長道:“願聽高見。”

 青衣人道:“在下如若輸去自斷左腕以奉道長如若道長輸了那就講一個隱秘但必需真實的故事這故事要和武林人物有關不知道長意下如何?”

 玄真笑道:“貧道坐望江湖六十年看無數人事滄桑足跡行蹤遍及大江南北名山勝水確見不少奇聞秘事……”

 青衣人插口接道:“有一點在下必須說明就是那隱秘真實的故事必須是鮮為人知最好是除了道長之外世間再無第二人知道。”

 玄真微微一笑道:“這個貧道倒是有得幾分把握隻不過覺著這賭注太輕了一些彼此大不相稱。”

 青衣人笑道:“不輕不輕。”

 舉手放下一子。

 玄真道長一皺眉頭說道:“一子之重中流砥柱使貧道三子布局盡皆失色。”

 片刻之間兩人都聚精會神用心於下子之中。

 唐老太心念獨子的安危哪有心情看他們下棋隻覺胸中怒氣上湧忍不住厲聲喝道:

 “救人如救火兵貴神犬於陷身危境朝夕有性命之憂老身哪能這般等待下去。”

 只見兩人捏子不語凝目於棋盤之上生似未聽得她喝叫之言。

 唐老大看兩人相應不理怒火大熾呼的一杖擊在地上震得棋盤飛起老高。

 青衣人疾快的伸出手來按在棋盤之上回過頭來談然一笑道:“唐老太太可看出在下走錯了棋子了嗎?”

 唐老大氣得臉色鐵青怒聲說道:“老身沒有這份閑情逸致。”青衣人毫無怒意、仍然面帶笑容地說道:“那唐老太太定然是為令郎的安危憂慮了。”

 唐老太忽然改容相向黯然一歎道:“母子之情焉不亂心兩位請大度包涵老身失禮之舉。”

 青衣人微微一笑轉臉又下一子。

 他每下一子玄真立即泛現出一股緊張之色當下兩人又聚精會神在棋盤之上。

 唐老大重重的咳了一聲道:“兩位可否能暫停片刻和老身說幾句話?”

 玄真剛想開口那青衣人又迅快下了一顆棋子玄真立時又被吸引了全部精神。

 那青衣人的神情時而凝重時而輕松顯然他隻用出一半的精神在和玄真道長對奕。

 只見他朗朗說道:“老太有何指示隻管後說就是。”

 唐老太道:“犬子現在陷身何處?”

 青衣人擺下了一顆棋子道:“南陽府獨山腳下長青林南宮世家中。”

 唐老太道:“閣下可是親目所見嗎?”

 青衣人道:“自然是親目所見了。”

 唐老太拱手對玄真道長一劄道:“打擾道長老身就此告別。”

 轉身向外行去。

 隻聽那青衣人高聲說道:“南宮世家中戒備森嚴而且又有武林中公立的四大戒規相護五裡下馬三裡解劍公定戒規勢難相違老太雖然武功過人一身暗器但如想硬闖南宮世家隻怕不是容易之事……”

 他忽然住口下了一顆棋子又道:“縱然你不惜背棄武林公立的四大戒規憑仗一身藝業硬闖南宮世家也是難以見得令郎之面。”

 唐老大已走到門口陡然又折了回來欠身說道:“得蒙賜示感激不盡既已相告還望指示一條去路。”

 青衣人道:“老太請稍候片刻容在下扳回棋上劣勢咱們再談不遲。”

 原來他和唐老太說話分出心神過多被玄真連下兩顆重子反守為攻搶去優勢。

 唐老太雖然心急如焚似亦無可奈何隻好強自按下性子等待。

 青衣人似是對棋道有著極高的造詣聚精會神的下了兩子立時扳回了劣勢。

 玄真道長的臉上立時泛現出緊張的神情。

 唐老太輕輕的咳了一聲還未開口那青衣人已回過頭來接道:“老太若想見令郎必需先要舍棄你行動間的榮耀。他們的耳目遍布天下何況四川唐家的威名早已震動著江湖老太的一舉一動決難逃得過他們的耳目。在下為老太借箸代籌必須立即乘轎而返……”

 他微微一頓又道:“到一處無人的荒野之區悄然離轎易裝北上……”

 唐老太一皺眉頭道:“老身是何等身份之人豈能這樣鬼鬼祟祟日後傳到江湖之上豈不授人笑柄。”

 青衣人笑道:“老太如不肯信在下之言那就無可奈何了。”

 唐老太沉吟良久長歎一聲道:“最是可憐父母心為求探明犬子下落老身隻好破例易裝一行了。”

 青衣人淡然一笑道:“南宮世家表面上毫無戒備其實暗樁明卡比比皆是老大縱然易裝而行也是無法盡掩行蹤隻要一引起他們的懷疑之心不用你深入南宮世家他們已經派人追查你的行蹤了……”

 他突然施展出“傳音入密”的工夫接道:“在那環繞南宮世家的長青林正西方十裡之處有一座數十戶人家聚居的農村由西向東數第二家住著一位獨目白的老嫗那老嫗是唯一能帶你進入南宮世家的人但你必須做到兩件事情第一點未被人懷疑追蹤第二點必需有一件使她動心的禮物。”

 唐老太皺了皺眉頭說道:“如若她仍然不肯相助呢?”

 青衣人沉吟了一陣肅然說道:“那你就說‘十三郎’要我來找你。”

 唐老大道:“十三郎是誰?”

 青衣人道:“十三郎是什麽人你不用明白但你一提此人她決然不會再推辭不管就是。”

 唐老太雖然是一代梟雄之才但母子連心表面之上勉強保持鎮靜內心之中早已方寸大亂雖覺那青衣人言詞之間矛盾重重但已無暇多想轉身向外行去。

 玄真道長已為眼下棋勢吸引去全部精神對唐老大何時離去全無所覺。

 直待全軍盡沒反擊無能玄真才喟然一聲長歎道:“貧道自忖這年來靜坐、棋藝精進甚多想不到仍然輸你一籌……”

 目光轉動不見了唐老太不禁愕然說道:“那唐老太走了嗎?”

 青衣人笑道:“已去多時了。”

 玄真道長輕聲一歎道:“唐老太一方雄主在武林名望甚重貧道這般慢待於她隻怕要引起她記恨之心。”

 青衣人笑道:“不妨事她正為失蹤的愛子憂心如焚無暇顧及於此。”

 玄真緩緩把兩道目光凝注在那青衣人的身上接道:“你以一隻左掌賭我一段武林秘聞這賭注未免太大一些幸而是貧道輸了。”

 青衣人淡然一笑接道:“如若輸的是在下道長這臥雲精舍之中早為鮮血所汙。”

 玄真道長道:“你不用言詞激我貧道既然輸了賭注自無推辭之理。”

 他微微一頓仰臉思索良久才緩緩接道:“這是數十年來的往事了我一直耿耿於懷但卻始終未曾告訴過人唉!這一段武林秘事除了貧道之外知道的人隻怕已經不多了。”

 青衣人劍眉聳動星目中神光閃了兩閃笑道:“好極好極越是隱秘越好。”

 玄真道長臉色忽然嚴肅起來緩緩地說道:“這是有關正邪消長的大事貧道為此思慮了數十年但卻一直優柔不決不知是否該把這件事公諸武林之中?”

 青衣人道:“這麽說將起來那件事非同小可了。”

 玄真道長道:“豈止非同小可簡直是震駭人心。”

 青衣人道:“什麽事?這等重大?”

 玄真道長下理會那青衣人閉上雙目黯然不語。只見他臉上部分肌肉微微的顫動不停顯然他內心之中正有著強烈無比的激動。

 青衣人劍眉微微一聳嘴角間泛現出一縷輕淡的笑意但那笑容隻不過一現而逝也緩緩閉上了雙目。

 兩個人閉目對坐堅持了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玄真突然睜開了雙目沉聲喝道:

 “咱們相交了數年貧道還不知閣下的姓氏?”

 青衣人微閉的雙目未睜口中卻微笑道:“在下叫任無心。”

 玄真道長自言自語地說道:“任無心任無心……人而無心好怪的一個名字。”

 青衣人道:“道長未入玄門之前想必亦有俗家的姓名但當今之世又有幾人知道姓名之謂隻不過一個標志而已俗庸高雅與人何損有何奇怪之處……”

 忽然睜開雙目接道:“道長一番沉思想必盡憶前事在下洗耳恭聽。”

 玄真道長沉吟良久才道:“此事非同小可一語不慎立時可能招惹一番殺劫。”

 青衣人道:“道長可是悔恨了嗎?”

 玄真淡淡一笑道:“此事已窩藏貧道心中數十年如鯁在喉不吐不快隻是難得找到一個合適的聽者罷了。”

 任無心道:“在下自信有能一聆道長心中的隱秘隻不知能入選否?”

 玄真道長突然長長歎一口氣道:“三十年前的往事了那時、貧道尚未接掌門戶隨侍家師赴會昆侖與會之人都是當代武林中知名之士但就各大門派中掌門人而論除了貧道恩師以外隻有少林一派掌門人了其他門派不是派遣座弟子送上賀禮就是派遣門下輩份尊長的長老代表出席盛會之日盡歡而散少林掌門和家師結伴東返。一日中午時分忽來驟雨。我們一行四人避雨到一處山岩之下。”

 任無心聽得似是十分人神目不轉睛的望著玄真道長聽到避雨山岩之下突然接口說道:“那四人之中除了道長和令師及那少林掌門方丈之外還有一人是誰?”

 玄真道:“貧道忘記說明了另一人乃少林座弟子就是這一代少林掌門的百忍大師。”

 青衣人道:“這就是了以後呢?”

 玄真微微一皺眉頭接著說道:“那山岩下面另有一處石洞被一株茂密的矮松遮了起來直待進了那山岩之下才看到那座洞門。少林和敝派門現森嚴百忍和貧道雖然看到了那座石洞但都下敢妄作主張待家師看到之後一人緩步而入。哪知家師去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仍然不見出來貧道雖然等的不耐但當著天龍大師之面不得不裝作鎮靜之色。又等了一陣工夫天龍大師也似覺著奇怪站起身子進入那山洞之中哪知這一去竟也不聞回音。貧道和百忍大師足足等了一頓飯工夫仍然不見一點消息再也忍耐不住相商之下一齊向那石洞之中走去哪知進洞一看只見家師和天龍大師全都臥倒在石地之上緊緊閉著雙目生似已經氣絕而亡。貧道這一驚非同小可立時把家師抱出石洞施展推宮過穴的手法在他穴道之上推拿起來……”

 任無心插口說道:“天龍禪師和百忍大師呢?”

 玄真道長歎道:“天龍和百忍比貧道晚出那石洞一步想是百忍大師先在那石洞之中施救然後才抱著天龍禪師出來。”

 任無心似是不願打斷玄真之言淡然一笑問道:“以後呢?”

 玄真道:“家師醒來之後隻說了一句快送我回山立時又閉上雙目。當時情景之下貧道方寸已亂而且恩師生性威嚴出口之言從無更改亦不許人多問。貧道一得令諭立時背起恩師拚盡全力晝夜兼程趕回了武當山……”

 任無心道:“令師就沒有一言相囑道長嗎?”

 玄真長歎一聲道:“我一入觀門立時傳請幾位師弟齊集恩師房中恭候派遣哪知足足等有一頓飯工夫之久仍然不見恩師醒轉過來但亦未氣絕一直是那樣一縷遊絲般不斷不散。”

 任無心忽然眨動了兩下星目道:“這個倒是奇怪了。”

 玄真道:“貧道和幾位師弟久等不見師父清醒決定一面施展推宮過穴的手法推拿恩師身上的穴脈一面用我們武當獨門靈丹讓恩師服下雙管齊下期盼掌門師尊快些清醒……”

 話至此處倏然而住臉上泛現出一股驚怖、痛苦混合的神情緩緩閉上雙目。

 顯然在他的心靈深處蘊藏了一件傷悲恐怖的往事一旦回想起來心中余悸猶存。

 任無心知他心中正有著強大的震動閉上雙目希望藉調息之功以平息心中的激動也不再問話陪他相對而坐。

 果然又過了一頓飯工夫之久玄真道長自行睜開了雙目接道:“大概又等了一個時辰左右、那時已是深夜子時師父突然醒了過來一挺而起揚手一掌劈向貧道。我們武當派的門規素來森嚴眼看師父掌勢劈到也是不敢閃避。但人類潛在的求生欲使貧道不自覺閃開了前胸的要害大穴那一掌正劈在貧道的右肋之上當場把貧道的兩根肋骨打斷摔倒地上。幸得我尚未失去知覺看恩師雙目光形同瘋狂我大聲喝叫幾位師弟快退出去哪知仍然晚了一步兩位師弟已被師父扣拿住關節。那時他們雖然已成就了一身藝業但卻不敢出手反抗生生被家師折斷肢體重擊要穴吐血不止。貧道得玄星師弟相救脫出凶險那一段傷痛恐怖的往事至今想來尤使人驚恐交集惶惶難安。”

 任無心道:“以後呢?”

 玄真道長道:“貧道被玄星師弟救出玄月、玄光兩位師弟擔心陷入瘋狂的恩師追蹤而出立時帶起了房門。”

 任無心道:“以令師武功之高那兩扇房門豈能擋得住他。”

 玄真道:“這實是一件怪誕離奇的事一切變化都是那樣不可思議。家師被關在房中之後不知破門而出卻把一腔怨毒盡皆泄在兩位受傷的師弟身上他們被家師利指殘碎軀體而死。唉縱是深仇大恨之人也難以下得那等毒手何況是恩教十幾年的弟子我和二位師弟目睹其情實是悲痛欲絕但那下手之人既是恩育我們的師尊又是一派掌門的身份如若出手相阻勢必造成師徒相搏的慘局不可……”

 任無心道:“令師呢7他還活在世上嗎?”

 玄真道:“早已仙去了……唉!家師寸裂貧道兩位師弟的身體之後心中集存的怨毒似是仍未完全消去終於自斷舌根掌裂天靈要穴而死!”

 任無心道:“這件事除了你三位師弟之外再也無人知道了嗎?”

 玄真道:“他們隻知家師忽然變成瘋人但前半段的經過他們絕對是一絲不知。百忍大師雖知前面一段但這以後師殘徒身之事他卻無法知道貧道卻是由頭至尾皆親目所睹……”

 他微微一頓不再待任無心開口相詢自行接道:“貧道和三位師弟相商一番決定把這樁慘事秘而不宣隱藏起來免得蒙羞武當門戶。一月之後貧道傷勢痊愈接掌了武當門戶也曾親率本派中幾位高手趕往那苦年石洞查看。但見青山依舊松石無恙絲毫找不出可疑之處那隻不過是座平常的石洞而已深不過五丈左右。貧道本想把這經過之情相告幾位師弟又怕弄巧成拙造成猜疑之局隻好隱忍心中倏忽數十年始終未對第二個人談過。我那三位師弟還一直認為師父突然得了什麽怪病變成了瘋狂之人但貧道每每思及此事就感到心中愧疚極深惶感不安這一點心中積存的隱秘直似一把利劍日夜插在我心上一般痛苦了數十年之久有口難言……”

 任無心似是被這段悲慘的往事引起極濃的興趣接口問道:“那天龍大師的際遇想來定然和令師一般的了?”

 玄真道:“天龍大師的際遇如何貧道不太清楚但百忍卻在歸來不到一月的時間接掌了少林門戶……”

 長長歎息一聲接道:“這近三十年中貧道雖曾和百忍大師數度相遇但他卻是有意逃避和貧道談論此事貧道自不好強人所難窮於追問。”

 任無心突然挺身而起道:“承道長瞧得起在下把隱藏於心底數十年的隱秘告訴在下我這裡感激不盡。”

 抱拳一禮接道:“在下就此別過三月之後當再來武當和道長對奕一盤。”

 玄真突然回復了神情道:“貧道心中藏有的隱秘不多恕貧道再無可言之事了!”

 任無心笑道:“下次咱們換個賭注就是。”

 雙腳一頓破門而去人影一閃間蹤跡頓失。

 玄真道長望著那消失的背影沉吟了良久突然取過案上木錘揮手擊鍾。

 銅鍾三鳴嫋嫋不絕余音未住一個眉目清秀的道裝童子已啟簾而入合掌參拜垂待命。

 玄真低聲說道:“快請你玄星、玄光兩位師叔。”

 那道童應命而去片刻工夫帶著兩個身著黑色道袍的中年道人步入臥雲精舍。兩人齊齊合掌欠身對玄真說道:“掌門師兄有什麽吩咐?”

 玄真微微一笑道:“近年時光未見過二位師弟了。”

 左一個年齡較長的道長突然向前行了兩步躬身說道:“小弟無能拒擋強敵致驚擾師兄清修願領責罰。”

 玄真笑道:“來人乃是名重一時的唐老大師弟未能攔阻於她也算不得有傷顏面。”

 忽然輕輕歎息一聲接道:“兩位師弟請坐愚兄有一件重要事和兩位商量。”

 這兩人正是武當四老中的玄星、玄光兩人相互望了一眼齊齊說道:“掌門師兄有何差遣但清吩咐商量二字我等如何敢當?”

 玄真緩緩把目光投注到玄星的身上道:“兩位師弟可知愚兄為什麽要閉關一年嗎?”

 玄星心地純厚素來不擅心機聽得微微一愕張口結舌答不出話。

 玄光卻舉手輕捋長髯沉吟了一陣道:“師兄可是為了太極慧劍中‘回天三招’嗎?”

 玄真肅然說道:“師弟隻算猜對了一半……”

 地仰起臉來長歎一聲道:“江湖上亂象已萌武林中這數十年來的平靜隻不過是在醞釀著一次更大的風暴。唉!山雨欲來風滿樓中原四君子之死已然傳出了浩劫的警訊從今之後江湖上即將要展開慘酷的殺戮……”

 他似是自覺到言語太過虛空不易使人明白而自己又無法具體的說出個前因後果出來長長歎了一口氣投轉話題說道:“玄月師弟離山之時可曾告訴過兩位師弟嗎?”

 玄星道:“玄月師兄離觀時隻告訴我有急事要下山一行既未說明什麽事亦未說幾時回來?”

 玄真凝目沉思了片刻道:“也許玄月師弟已陷身生死危亡的境遇之中……”

 玄星、玄光同時吃了一驚道:“師兄此話從何說起?”

 玄真雙目中精芒閃了兩間說道:“愚兄隻不過有此預感唉!隻怪愚兄太過大意竟未能防患未然亡羊補牢時或未晚愚兄這就要下山一行……”

 目光緩緩由兩人臉上掃過接道:“此行或將遇上什麽變故愚兄一人之力恐怕顧及不周玄光師弟請隨愚兄一行觀中事務由玄星師弟代理……”

 玄星急急說道:“小弟智能淺薄恐難勝此繁巨。”

 玄真淡淡一笑道:“這個愚兄目有衡度玄星師弟不用推辭了。”

 目光轉注到玄光臉上道:“玄光師弟快收拾點隨身的衣物咱們立即就要動身了。”

 玄光欲言又止轉身匆匆退去。片刻之後玄光又匆匆趕回臥雲精舍。

 這時他已換了一件青色道袍高腰白襪背插長劍足登麻鞋合掌對玄真說道:

 “小弟已收拾完竣隻待師兄下令登程了。”

 玄真微微一笑道:“咱們立時就走。”

 一躍而起隨手取過壁間長劍。飄然步出臥雲精舍。

 玄墾躬身相送高聲誦道:“無量佛!師兄、師弟一路順風早尋得玄月師兄下落。”

 隻聽遙遙的傳過來玄真想和的聲音道:“師弟小心守護三元觀……”聲音急促而去漸不可聞。

 就在兩位輕易不出觀門的玄門高人離開三元觀的第三天嵩山少室峰下那名震武林的少林寺外出現一個朗目劍眉的青衣人。

 莊嚴的少林寺最近突然開始了嚴謹的戒備寺內寺外布滿了明樁暗卡當真是刁鬥森嚴飛鳥難入。

 那青衣人相距少林寺十裡左右時已為那布守山道旁的少林寺暗樁現急走捷徑傳報警訊。

 是以當那青衣少年到了少林寺外時已然由三個身披袈裟手握禪杖的僧侶列隊相迎於少林寺外。

 正中一僧年約五旬寶像莊嚴目中神光逼人分明是一位身懷上乘內功的高僧。

 青衣人相距那少林寺尚有四五丈距離時突然放緩了腳步打量了三個僧侶一眼緩步向前行去。

 那正中一僧突然高喧了一聲佛號左手立掌當胸道:“阿彌陀佛!施主請了。”

 青衣人淡淡一笑抱拳說道:“有勞三位大師遠迎。”

 三僧同時為之一怔但不過一瞬間又恢復鎮靜之色。那正中一僧忽微微一笑道:

 “這麽說來施主是有心人了不知有何見教?”

 青衣人棱芒閃動的目光一掠三僧笑道:“在下要見百忍大師!”

 那中間僧人突然向前路行了兩步道:“施主貴姓?”

 青衣人道:“在下任無心大師法號是……”

 那中間立著的僧人呵呵輕笑道:“老袖百塵。”

 任無心道:“借佛口轉告百忍大師就說在下有要事求得一見。”

 百塵道:“佛門廣大無賓不迎可惜施主來得大不巧了。”

 任無心雙目中神光閃了兩閃道:“哪裡不湊巧呢?”

 百上道:“老衲那百忍師兄法體不適不能接見佳賓。”

 任無心劍眉軒動星國射光冷笑一聲說道:“如若在下一定要見呢?”

 百塵大師笑道:“天下武林同道敢這般輕視少林寺的老衲實在還想不出有哪幾個?”

 任無心道:“區區在下看來大師未免言過其實了!”

 百塵臉色一變道:“施主言詞之間最好小心一點老衲素來不喜和人言笑!”

 任無心緩緩向前行去嘴角間笑意冷漠但神態舉止、卻瀟灑輕松行若無事。

 百塵大師卻是神情肅穆雙目盯注在任無心的臉上沉聲喝道:“施主止步再要往前硬闖可別怪老衲失禮了!”

 任無心淡淡說道:“大師乃有道高僧想來定然不喜掄刀動槍的事!”

 百塵大師道:“為維護少林寺的威名老衲不得不借重手中禪杖除非施主及時而退。”

 任無心道:“少林寺在下是非進不可百忍大師在下也一定要見隻不過不願和諸位動手而已……”

 他這等不硬不軟的神態直把個百塵大師鬧得茫然不知所措沉吟了良久道:“任施主有何高見何妨說出一開老衲茅塞?”

 任無心笑道:“咱們賭上一下如何在下若輸掉回頭就走大師若輸了就請帶在下去見百忍大師……”

 百塵大師搖頭說道:“可惜老衲不諳賭道!”

 住無心道:“賭法萬千何來一定之規雖三歲童子亦可相賭!”

 百塵大師怔了一怔道:“怎麽一個賭法?”

 任無心道:“注由在下定法由大師立琴棋書畫管弦歌賦論文行武隻要一正一反萬物皆可賭。”

 百塵聽他口氣這般狂妄不覺激起了豪壯之氣縱聲大笑道:“任施主口氣如此狂妄想來無所不精了!”

 任無心笑道:“大師但能出得題目在下無不奉陪。”

 百塵道:“老衲如若和施主縱論佛經那未免太過刁難施主既然目無少林想必身懷絕技咱們習武之人還以論武事為佳。”

 任無心道:“隻要不動手相搏避免流血慘局在下無不應命。”

 百塵道:“好極好極任施主快人快語實叫老衲敬佩。”

 微微一頓目光轉動凝注丈余外兩株碗口粗細的松樹之上接道:“老衲要在三掌之內使左邊那株松樹中折兩斷。”

 暗中提聚真氣呼的出一掌。

 掌力擊在那松樹之上隻不過枝葉微一晃動生似一陣微風吹過拂動了樹枝。

 百塵回顧了任無心一眼右手一揮又一掌。這一次掌力恍似更為輕弱連樹上的枝葉也沒有晃動一下。

 任無心淡然一笑道:“大師的大力金剛掌火候很深。”

 百塵微微一怔緩緩舉起了右掌平胸推出。這一擊掌勢去得很緩但卻似用力甚大脹得滿臉通紅。

 隻聽砰然一聲大震那碗口粗細的松樹忽然折成兩截齊腰而斷。

 任無心望了那斷松一眼笑道:“大師的掌力果然是雄渾得根可惜需得連三掌如若在下一擊之下能震動這株巨松那當真可以和天下英雄一爭長短了。”

 百塵一皺眉頭道:“任施主隻要能照樣施為貧僧就立時認輸。”

 任無心笑道:“大師乃有道高僧一言九鼎在下自是信任得過。”

 百塵打量了任無心一眼暗暗忖道:此人年紀不過二十左右縱得名師指點一生下來就開始練習武功也不過二十年左右功夫難道內力方面真能強得過我不成?

 心念轉動間急急催促道:“任施主隻管動手如若真能勝過老衲擊倒另一株松樹老衲拚受責罰亦將帶你去見掌門師兄。”

 任無心似是就在等他這一句話身子陡然一轉揚腕拍出一掌口中卻大笑接道:“在下相信者禪師言出必踐……”

 話還未完響起了一聲砰然大震另一株聳立的松樹突然倒了下去。

 百塵如同突然受到了重重的一擊呆在當地目光不停在那倒折的松樹上和任無心臉上轉來轉去顯然他已被任無心深厚的內力所震住為之驚駭不巳。

 任無心抬頭望望天色笑道:“大師在下必須在日落之前趕赴一個約會……”

 百塵大師長歎一聲、說道:“任施主的掌力實乃在下生平僅見……”

 微微一頓接道:“施主請稍候片刻老衲立時派人通報。”

 舉手一招一個僧人大步走了上來百塵低語了數聲那僧人匆匆轉身而去。

 百塵回身合掌當胸說道:“施主請。”

 任無心也不客氣大步當先行去。

 進了莊嚴的少林寺門是一片廣闊的花樹林木四個黑衣僧人分列兩側一見百塵大師走來立時合掌欠身作禮。

 百塵大師在少林寺中的身份似是極為崇高四僧一直垂頭肅立待兩人走過老遠才直起身子。

 兩人緩行在花樹林中默然未交一言。

 行進之間瞥見兩個小沙彌並肩奔了過來兩人步履極快倏忽之間已到了兩人身前齊齊合掌當胸欠身對百塵說道:“弟子奉命迎賓。”

 百塵轉臉對任無心道:“這兩位都是敝寺方丈隨侍沙彌住施主請跟著他們去吧!老衲就此告退。”

 往無心拱手說道:“有勞禪師了。”

 百塵面色肅然的合掌一禮轉身向前行去。

 兩個小沙彌齊齊拾起頭來望了任無心一眼道:“施主請恕我等走前一步帶路了!”

 轉身向前行去。

 任無心天性冷漠遇上冷漠的事自是不放心上反覺這兩個小沙彌小小年紀這般冷靜心中大為讚賞。

 穿行過一段松樹林木到了一處精致的禪院前面。

 一堵紅牆環繞著一座精致的院落兩扇白色的松木門半掩半閉。

 左面一個小沙彌輕輕一推木門回頭對任無心道:“施主請稍候片刻。”

 大步進門而去。

 右面一個小沙彌卻緊緊的站在任無心的旁側似是要監視著他的舉動。

 這小和尚年紀雖輕但卻擺起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孔雙眉帶煞毫無慈善之感。

 任無心望了那小沙彌一限仰臉望著天上一片白雲。

 片刻之後那小沙彌重又走了回來說道:“家師待客禪室請施主進入禪室說話。”

 任無心也不答話急步向前走去。

 沿著一道白石鋪成的小徑繞過一片盆花登上三層石級到了一座幽靜的禪房門前。

 一座寬敞的大廳中端坐著一個面色紅潤長眉入鬢的老僧。

 任無心輕輕咳了一聲道:“老件師請了。”

 緩步走了進去。

 那老和尚微閉的雙冒突然睜開打量了任無心一眼合掌道:“施主請坐!”

 任無心淡淡一笑道:“打擾禪師清修……”

 微微一頓又道:“不造訪還望禪師大量海涵。”

 那面色紅潤的和尚單掌立胸道:“老衲百忍施主高名上姓?”

 任無心道:“在下任無心!”

 百忍大師道:“任施主有何見教?”

 任無心道:“在下為天龍大師……”

 突然一笑住口。

 百忍大師似是突然被人重重擊了一下神情激動欠身而起道:“任施主請坐。”

 住無心點頭微笑就旁側松木椅上坐下。

 百忍大師道:“天龍禪師乃老衲先師已圓寂了甚久任施主突然提出家師之名實叫老衲不解?”

 任無心笑道:“可惜一代高僧死的那般悲慘!”

 百忍微微一怔雙目凝注在任無心臉上瞧了半晌笑道:“施主今年貴庚幾何?”

 任無心道:“有勞禪師下問在下愧不敢當。”

 答話雖然極盡婉轉但卻是答非所問格格不入。

 百忍大師微微一笑道:“老納恩師已歸化我佛數十年之久隻怕要比起任施主的年齡還多上一些?”

 臉色倏然一沉冷漠地接道:“任施主突然而來提起了亡師法名想必受什麽高人指教而來?”

 任無心淡然一笑道:“大師大緊張了在下迢迢千裡趕來一路風塵仆仆大師連杯茶也吝於下賜這豈是待客之道?”

 百忍緩緩站了起來高聲喝道:“上茶!”隻聽禪室門外遙應一聲一個小沙彌手捧茶盤面入松木茶盤上端放著一杯色呈碧綠的香茗。

 任無心隨手取過盤上茶杯那小沙彌立時欠身一禮退出禪室。

 百忍大師又慢慢坐了下去微閉雙目。

 禪室中寂靜得聽不到一點聲息賓主雙方都默然不語。

 沉默延續了足足一盞熱茶工夫之久百忍大師似是再難忍耐下去陡然睜開雙目說道:

 “任施主的來意實在叫老衲百思不解……”

 突然壓低了聲音接著道:“禪室中除了老衲之外別無耳目施主有何見教但說不妨。”

 任無心微微一笑雙目中暴射出逼人的神光道:“在下局外人不願多問貴寺中事只求大師賜借一物如蒙見允在下立即告辭。”

 百忍略一猶豫道:“不知施主要借用何物?”

 任無心道:“天龍大師生前施用的禪杖。”

 百忍臉色一變道:“亡師遺物豈可輕易借人?”

 任無心笑道:“借與不借乃由大師做主。”

 百忍突然拂袖而起緩步向任無心走了過來眉宇間殺機閃動顯然已動了怒火。

 任無心面色冷肅雙目中神光更見強烈也緩緩站起了身子。

 百忍直逼任無心的身前冷冷問道:“你究竟受何人指示而來快些說出惹起老衲怒火管教你難再出禪室一步!”

 任無心道:“來者不怕如若在下害怕也不敢隻身到少林寺來了。”

 百忍大師袍袖一拂右手食、中二指一駢緩緩舉起道:“任施主可聽到少林寺金剛指功嗎?”

 任無心雙目神光如電凝注在百忍大師的右手上只見他食中二指暴長一倍色澤如血一望即知蓄滿了裂金穿石足以置人死地的功力。

 當下也暗中提集真氣戒備但外形之上仍然保持著平和之容說道:“大師像貌忠厚確非叛弑師長的凶手。”

 這句話突如其來但卻似生了極大的威力隻聽得百忍大師怔了一怔。

 任無心不待百忍大師開口搶先接道:“不過天龍大師之死在大師的心中留下了極為深刻的愧疚這件事你一直憋在心中無法對人提起。是以一聽人提到天龍大師你就痛苦萬分如刀劈劍刺這死結在你心中一日不解你就一日不得安穩。”

 百忍大師隻覺此人之言字字句句都是他心中想說但卻不敢出口之事心中又是驚奇又覺舒暢緩緩放下右手歎道:“老衲心中之事不知施主何以得知?”

 任無心笑道:“此事簡單得很說穿了下值大師一笑。”

 百忍大師忽對這面前少年生出了無限親善之感當下改顏相向合掌作禮道:“唉!

 住施主之言句句字字都叫老衲為之心折……”

 他微微一頓歎道:“咱們初度見面你竟似看出老衲數十年悶塞心頭落落寡歡之事這能耐當真使我五體投地。”

 任無心道:“這並非什麽為難之事如若老樣師和在下易位而禪師也不難看出在下的心事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如若願聞愚見在下極願奉告。”

 百忍大師道:“願聞高論以廣見聞。”

 任無心微微一笑道:“在下一提天龍大師老禪師立時臉色大變由此一點在下便想到大師心中對於師長必自覺有愧於心。”

 百忍長歎一聲道:“任施主單單提出借用老衲恩師禪杖不知緣何而起?”

 任無心道:“此事更為簡單了試想令師常帶之物除了禪杖之外在下就不知還有何物了。”

 百忍道:“原來如此事雖簡單但任施主這等判事才華已足使人驚服了……”

 語音微頓又急急接道:“老衲尚有一事不解任施主既覺察老衲不是弑師凶手何以知老衲對恩師之死心懷極深的慚愧呢?”

 任無心道:“大師聞得在下提到天龍禪師立時激憤難製這證明大師的心地仁厚不是陰奸之人喜怒之情盡露於外此等人豈能有大逆倫常之惡弑師之毒但如大師心無愧疚亦不會如此激動準此而論在下判斷大師雖無弑師之事但卻有自疚之心這是個矛眉的死結才使大師終日想著這件往事但卻又怕提起這件事情。”

 百忍突然長長籲一口氣仰臉歎道:“老衲一生中為人行事仰不愧天俯不作地隻有對恩師圓寂之事抱疚不安唉!近三十年來面壁懺悔仍是難以消除心中的鬱結。”

 任無心笑道:“如若大師明白了行之無愧其疚自消。”

 百忍奇道:“恕老衲不解施主的言中之意。”

 任無心道:“想令師圓寂之時定然有甚多人隨侍榻側。”

 百忍道:“不錯那都是老衲同輩師弟。”

 任無心道:“大師可是愧疚未能施用藥物盡心力一救師長嗎?”

 百忍大吃一驚道:“這件事除了老衲之外連我幾位師弟都不知道施主何以得知?”

 任無心道:“恭喜大師幸未用藥搶救。”

 百忍歎道:“老衲為此抱疚數十年受盡了悔恨折磨耿耿於懷無片刻安寧何喜之有?”

 任無心道:“令師武功何等高強如非身受致命一擊豈有當場暈迷之理事實上用藥相救隻不過徒耗心力不但難以使令師重傷痊愈反使他多受折磨……”

 百忍愈聽愈驚接道:“數十余年前的隱秘往事除了老衲之外隻有一人知道但老衲確信他不致於向外宣泄。但施主言來歷歷如繪直似親目看到了這一幕悲慘的往事。”

 任無心道:“在下有一件不情之求不知老禪師能否見允?”

 百忍大師道:“任施主先請見告隻要不涉少林寺機要大事老衲自無不應之理。”

 任無心道:“你這般終日懺悔不安究非長策在下雖然已知天龍大師死亡經過之事但仍有甚多小節不明如蒙詳告所見在下當盡用大師心中積鬱。”

 百忍沉吟了良久歎道:“此事已深藏老衲心中數十寒暑之久常想能對人一吐積鬱為快任施主既已知道此事老衲也不再相瞞了……”

 他換目思索了片刻說道:“和老衲同時遇上這樁不可思議的怪事之人還有一位那人大大有名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不在老衲之下……”

 話至此處微微一頓目注任無心接道:“任施主才思敏捷老衲縱然不提那人之名但想來你已猜到了。”

 任無心笑道:“當今武林之世能和大師的身份並列江湖的隻有武當派的玄真道長了。”

 百忍先是一愕繼而歎道:“當世之間知此內情之人隻有老衲和玄真道長兩人任施主胸中所知定然是玄真所泄了。”

 任無心道:“他是打賭輸給了我……”

 百忍大師接道:“那是件不可思議的事一個荒涼山洞中競然使兩個絕世高人重傷當場如今想來老衲仍是茫茫不解原因何在?”

 任無心道:“大師和玄真不知哪一位先入石洞?”

 百忍道:“老衲先入一步玄真隨後就到雙方相差也不過眨眼時光。”

 任無心雙目中神光閃了兩間突然沉思不語良久之後臉上忽然泛現出笑意值:“這先入一步至關緊要大師可看到可疑的事物嗎?”

 百忍道:“老衲入得石洞見恩師抱杖而臥大為震駭已無暇查看那石洞中有何事物了。”

 任無心道:“大師再仔細想上一想!”

 百忍沉思有頃突然叫道:“目光一瞥所及那山洞之中似有一隻纖纖玉掌一閃而沒。”

 任無心似是突然被人由身後擊了一拳神色為之一變但瞬息之間又恢復了鎮靜之容說道:“大師看得清楚嗎?”

 百忍搖頭答道:“當時情景老衲內心正值傷痛交集熱血沸騰模糊之間似是看到了一隻粉白的玉掌一閃而沒……”

 忽然住口不言。

 任無心知他不好再接下去淡淡一笑道:“那可是一隻美麗絕倫的手掌?”

 百忍長歎一聲道:“任施主當真是言無不中料事如神。”

 任無心道:“大師一瞥之間能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那隻手如不是美麗絕倫定然是異常醜怪了。”

 百忍點頭說道:“事隔了數十寒暑又是在傷痛交集之中匆匆一瞥之下至十想來仍似有著清晰的記憶可惜著衲當時心情憂傷重重誤認為出於幻覺但仔細想來卻又是千真萬確的事了。”

 任無心道:“大師可否能確實說出令師受傷日子距今有多少時間了?”

 百忍凝目思索了一陣道:“恩師圓寂離今已二十三年他暈迷五晝夜氣絕而死在這段時光中他一直沒有清醒過一次。老衲和幾位師弟隨傳身側五日夜未離病榻但仍未得恩師一句遺言。”

 突然挺身而起肅然接道:“老衲要反問任施主一件事尚望能據實相告。”

 任無心淡然一笑道:“大師請問在下知無不言。”

 百忍道:“老衲接掌門戶之後玄真道長也接掌了武當門戶證明了亡師和玄真道長的師長死去的時間極為相近……”

 說至此處突然一頓張口結舌再也接不下去。

 任無心接道:“大師之意可是要問玄真道長是否用盡心力療治師長的傷勢嗎?”

 百忍沉吟不言。

 任無心微微一笑道:“玄真道長擅長用藥物救醒師長但隻不過是讓他多受一些活罪還賠上了兩位師弟的性命。”

 百忍大師奇道:“那是怎麽回事呢?”

 止無心道:“能得掌理少林、武當門戶自是武功卓絕德望兼具之人試想兩位老前輩武功何等高強不論遇上何等強敵也不至被人一擊而受重傷但事實上兩位老前輩卻無聲無息的受了重傷這其間定有著重大的隱秘……”

 百忍點頭說道:“不錯不錯任施主的高論使老衲茅塞頓開。”

 任無心淡然一笑接道:“這隱秘內容為何非在下才智能解但兩位老前輩一身卓絕武功竟被人在無聲無息中一擊而傷對方自是非凡人物。大師和玄真道長衝入石洞之時兩位老前輩竟然未說受傷經過想是自知已難有回生之望玄真擅用藥物雖然使師長清醒片刻但卻目睹他清醒後的痛苦瘋狂……”

 突然住口不言。

 百忍大師正聽到緊要之處任無心卻忽然住口不說心中大急問道:“以看呢?”

 任無心道:“武當派中之事恕在下不便多言但在下可以告慰大師你深藏於心中數十年的愧疚盡可坦然消去如你也擅用藥物隻不過徒然使令師多受些活罪而已。”

 百忍大師道:“縱如施主所說但老衲仍難消除內心愧疚。”

 任無心笑道:“往事已矣!未來可追。大師望重江湖雄主少林如能多作些功德之事或可減去內心中幾分不安。”

 百忍道:“江湖是非千頭萬緒老衲縱然有救世之心亦有著無從下手之感!”

 在無心縱聲長笑道:“這個嘛在下倒可以提供給大師一條線索。”

 百忍道:“願聞高論。”

 任無心突然一整臉色肅穆地說道:“近數十年來武林中際遇最慘的莫過是南宮世家自從南宮明出道江湖逐鹿爭名擊敗天下英雄匆匆數十年南宮一門中數代子孫盡為人暗算而死……”

 百忍大師接道:“自老衲接掌門戶之後已再三嚴令敝派中人不得覬覦三寶妄動武林第一家中的一草一木。”

 任無心道:“可是南宮世家中數代子孫盡管死亡而且一死之後屍骨就的沉海石沙蹤跡全無此事此情豈是我武林道上的幸事嗎?”

 百忍大師道:“老衲隻能約束我少林門人不得妄生貪念豈能盡管天下各大門派黑白兩道。”

 任無心道:“以大師在武林聲望之重如肯干涉此事雖未必盡消殺劫但至少可以挽救一些人的性命。唉!這數十年來江湖上看似平靜其實暗潮洶湧殺機隱隱中原四君子一齊遇害隻不過是一個警訊接踵而來的必然是禍害綿延正不知有多少人在死亡錄名單之中!”

 百忍大師乍聞其言似是極為明白淡淡一笑正待啟口忽覺著不甚了解任無心言中之意仔細一想更是糊塗忍不住開口說道:“任施主說的什麽?老衲有些不大明白。”

 任無心道:“老禪師存心救世在下為禪師提供一個救世之道!”

 百忍道:“任施主可否說得再明白些?”

 任無心道:“如若有很多人即將死亡或是以後將要死亡老禪師數是不救?”

 百忍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佛門廣大慈航普度老衲力能所及焉有不救之理?”

 任無心忽然長長歎息一聲道:“老禪師果真存有救世救人之心在下倒是可以指明大師一條去路!”

 百忍道:“任施主的年事雖輕但卻充滿著神秘實為老衲生平所見的怪人之一。”

 任無心笑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老禪師才智過人細想在下之言當不難辨別在下的話是真是假?”

 百忍大師道:“縱是謊言也說得高深莫測情意逼真。”

 住無心看一下天色道:“本當和大師多談些時間可惜在下有急事不得不早些離開大師如果有救世之心最好能親自一訪南宮世家……”

 百忍道:“南宮世家?”

 住無心道:“不錯南宮世家……”

 輕輕歎息一聲接道:“以大師在武林身份之高聲望之重一旦出現江湖行蹤所至勢必引起一陣哄動下可大師尚未到南宮世家南宮世家中人便會早已得到了消息。”

 百忍大師道:“任施王的高見呢?”

 任無心道:“在下之意大師如果真有救世救人之心最好能選帶兩位高手易裝而行一路上掩密行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趕往南宮世家……”

 百忍大師接道:“老衲不解的是為何趕往南宮世家難道南宮世家是目下武林中劫亂之源嗎?”

 任無心道:“南宮世家數代子孫遭人殺害充滿著仇恨、殺機少林寺距南陽隻不過數百裡行程大師趕往一看便知。”

 百忍大師道:“如若老衲未看走眼任施主定然是身懷絕技之士挽救武村劫難非我們少林一門派之事任施主又何以不肯置身其中呢?”

 任無心笑道:“大師存心救世在下無心逐名一有一無之間豈可混為一談!”

 百忍大師道:“任施主風塵仆仆趕來我們少林寺隻是為了勸老衲趕往南陽一行?”

 任無心接道:“還有一句話相報大師如若你能仔細的查閱天龍大師隨手帶入那石洞中的禪杖或可對令師的死因更多一層了然……”

 微微一頓接道:“大師保重;在下就此告別了!”

 縱身一躍飛出禪室。

 百忍急急說道:“任施主慢行一步老納還有事請教?”

 隻聽遙遙傳過來任無心的聲音道:“佛門廣大慈航普度在下預祝大師以無邊佛法挽救這一次武林浩劫……”

 隻聽那有音逐漸遠去漸不可聞。

 百忍大師望著任無心消失的背影呆呆出神。

 這神秘的少年解除了他心底處深藏數十年的不安和愧疚但也留給他無限的煩惱和紛擾。

 目下的少林一派正是鼎盛時期高手輩出百忍雖以座弟子接掌了少林門戶但如論武功才智在同一輩的師兄弟中並非出類拔萃人物。

 何況他對天龍大師的死一直心存著甚多愧疚數十年來面壁懺悔不見賓客少林寺僧侶眾多各院各堂之中都有專司之人除非重大之事也無人敢來驚擾於他。

 任無心一席談話解除了他數十年的愧疚不安登時感覺到心神一松。

 數十年空負自疚之心一變為救人救世之念。

 第五回少林三僧

 數百年來少林寺雖經常牽扯入武林恩怨是非之中但都因大事迫逼得勢非要挺身而出不可。

 以掌門之尊喬裝江湖暗查明訪以消殺劫乃前所未有之事何況佛袍袈裟何等尊嚴豈可任意換穿……

 諸般煩惱盤旋腦際困擾了這佛門高人。

 突然間響起了一聲佛號一個身著青色僧袍的中年和尚垂恭立在院門之外。

 百忍大師望了那青袍僧人一限道:“是百祥師弟嗎?”

 那和尚緩緩地抬起頭來應道:“小弟已來了甚久不敢驚動師兄……”

 微微一頓接道:“但因有要事請示又不敢多延時刻。”

 百忍微微一笑道:“你進來小兄正有一事猶豫難決還望師弟替我代為籌思一個主意。”

 那中年和尚應聲而進行近百忍身側欠身說道:“掌門師兄有什麽法諭訓教?”

 百忍道:“咱們少林寺歷代師長們可有易裝遊行江湖上的事嗎?”

 百祥在百字一輩僧侶之中與百代二人年事最輕但武功、才智卻是極為出眾的一人。

 他和百代大師合稱少林寺龍虎雙僧單論在江湖上的威名遠遠過了百忍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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