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王府 (小修)
朱棣的話裡、眼裡皆含有恥笑之意,儀華當做沒聽懂,也沒看見,隻微一側目,錯開他直逼入心似能洞察一切的目光,心裡暗汗一把,苦中作樂的想道:不過是一個二十三歲的愣頭青,她兩世加在一起也長他五歲,怎麽能在氣勢輸了一大截!
玩笑話一過,儀華心下當即一凜,腦海中飛速地轉動著。
她曾聽聞朱棣與“她”所生的這個兒子從小就不受重視,卻不知竟到了如斯之地。但好在朱高熾也是朱棣的嫡長子,在王府地位非同一般,朱棣對他也還算維護。畢竟朱元璋是嚴格規定了嫡長繼承製一律,下令親王之嫡子或長子年至十周歲,必上奏朝廷立為世子。
這般,要保有她在燕王府的地位、她的優勢,就得護好這個“兒子”。而如今有這麽一個好的機會送到眼前,既可以在眾人面前立威,又可獲得朱高熾的好感,她若是不把握住,就是對不起自己!
儀華眸光流轉,劃過神色不一的眾人,一掀眼定定的凝於朱棣剛硬的面龐上,又低頭福了一福,態度恭順道:“王爺,您、我離府時日不少,熾兒他不過四歲稚童,一時枉顧禮儀,情急拜見父母也是情有可原。”說著話一停,移目瞥了眼瑟瑟發抖的青衣婦人,略一思量,又道:“薛媽媽她一直代臣妾照顧熾兒,這些年極是盡心,還望王爺能念在薛媽媽多年來的盡心竭力,饒她一次。”
朱棣沒想過儀華居然大著膽子請求於他,更沒想過她已經將府裡的情況了解的一清二楚,連朱高熾身邊的嬤嬤也能憑一眼即猜出,看來以前不是自己小看了她,就是她太會隱藏了?可無論哪一種都說明這個女子不簡單!
忽地,朱棣眼中放出一絲詭異的光芒,若是他沒猜錯,眼前的徐儀華就是當年那個在廊道裡敢與徐達叫板的小女孩。如此一來,憑她小小年紀就能逃過謝氏的毒手,好好地活至今日,那她好幾次在自己面前藏拙也算說得過去。再說一個唯唯諾諾的庶出女也不配當他燕王府的女主人!這次就當給她一次顏面,且饒了這下人。
心裡計較一定,朱棣回以一笑,仿佛剛才的冷意隻是一時的錯覺,就見他一轉身扶儀華起來,溫言道:“府中的內務一向是由王妃做主,既然你說她差當得好,本王自然不罰她。”
聽朱棣這樣一說,儀華緊緊攥著的拳頭此時才松了開來,任憑冰冷的北風吹走手心裡的汗濕,笑容不變道:“謝王爺開恩。薛媽媽你還不快謝過王爺,還有熾兒以後可不許這般魯莽了。”
薛媽媽死裡逃生,感激涕零的連連磕頭道:“謝王妃請求,謝王爺開恩不怪……”
眾人見這場小變故已遊刃而解,皆如夢初醒回過神來。其中一個佇立在諸人中間的女子,巧笑嫣然的盈盈上前,動作緩慢的彎下腰,有些吃力的要抱朱高熾起來,就有另一名杏眼明仁的女子掩袖低叫一聲,連忙阻止道:“知道蓉妹妹你心疼小王爺,可你身子重,萬不能有個閃失。”
身子重?朱棣深邃的黑瞳陡然一亮,卻瞬息之間又一片墨黑,隻向說話的女子質問道:“李氏,小王氏她有喜脈了?”喚作李氏的李映紅一見朱棣臉上並無欣喜的情緒,急是後悔做出頭鳥,臉上卻硬是擠出起一抹笑容,聲似喜悅道:“回王爺,蓉兒妹妹真是有喜了。您可親自問問她。”
被點名的王蓉兒臉上一紅,手足無措的直站在原地,攪著手裡的白色絹帕,低頭羞怯的答道:“恩,就在王爺、王妃離開沒多久就發現的。”朱棣聞言亮黑的眸子愈發炙亮,灼灼如日的目光定定的盯著她隱在寬大素服下的肚子,話語遲疑道:“唔,看著身子不顯,該有三個多月了?或是四個多月……”王蓉兒側一側頭,嬌笑著接口道:“四個多月了!”
見朱棣正與他初聞喜脈的愛妾噓寒問暖,儀華悄悄地朝王蓉兒望去。
王蓉兒十五六歲的年紀,一張又白又尖的瓜子臉,杏眼柳葉眉,唇紅齒白,是一個頗具古典美的溫婉女子,並有一股我見猶憐的氣韻在自內而發――如此的美人兒,也難怪朱棣百般憐愛,旁若無人的上演起溫情戲碼!
儀華不屑的撇撇嘴,正有些無趣的欲收回目光,卻見王蓉兒越過朱棣的肩頭,向她看來,一雙彌漫著水霧的濕眸隱約有一抹叫囂著的得意。儀華美目微睞,心道:剛才讓眾人明白朱棣是站在她這一邊的,顯然效果不大,至少對王府中的女人而言是這樣,看來以後想在燕王府安然度日也不容易。
念頭一閃,儀華朝著王蓉兒怡然一笑,在其詫異的目光中一派端莊得儀的走過去,語露關切道:“王爺,外間寒風凜凜,妹妹如今是雙身子,若染上了風寒就不好了。還是先回府裡的好。”
朱棣循聲轉過頭,探究的目光在儀華含笑的容顏上一停,沉吟道:“還是王妃想的周全。”說著面色一正,凌厲的眼風一一掃過恭候的署官下令道:“你們都回去,今晚收整好手上的公務,明日一早再稟。”眾官員一聽,立刻嚴正以待,齊聲答道:“臣等遵命!”
朱棣心下滿意,又轉過頭看向王蓉兒,威嚴的聲音刻意融緩了幾分,道:“回府吧。”王蓉兒笑著點點頭,卻將疑惑的目光偷偷地投向儀華,心裡極是納悶:徐華義她最善吃醋嫉妒,這會兒聽了自己有喜的事,按理說不應該如此無動於衷,還看似一臉關切的樣子。
另一邊儀華不再理會這郎情妾意的兩人,側過身在紅著眼睛的朱高熾面前蹲下,伸手將他頭上的虎頭帽戴正,盡量放柔了臉頰上的笑容,用著眾人皆聽得見的聲音,徐徐說道:“熾兒你是父王母妃的唯一的孩子,更是北平燕王府的嫡長子,以後要繼承整個王府以至整個北平城,可不能輕易哭泣。知道嗎?”
朱高熾不過黃口小兒,自然聽不懂儀華話裡的意思,故隻急於抓住記憶中母親從未有過的溫柔,重重的點頭道:“兒子知道了!”此話一落,儀華滿意感到周圍的氣氛有刹那地一滯,隨之看向朱高熾的眼神又柔了幾分,親自牽起了他的手,往府內走去。
就在眾星捧月簇擁著朱棣王蓉兒、儀華朱高熾四人回府裡的時候,隻聽一人在身後叫道:“王爺。”聞聲,眾人下意識的回頭,待見這人模樣,無一不怔了一怔,心驚的猜測此人身份。
而儀華亦是吃驚, 卻不似眾人一驚於他的外貌,二驚於他的身份,隻是驚駭於朱棣在此時已有奪位之心。當晚他義正言辭的喝退這個長相奇特,有不臣之心的和尚;但現在又帶了此人回北平,其心已昭然若揭!
果不其然,就見朱棣以禮待之,向道衍賠罪道:“本王糊塗了,剛才有所怠慢,還望大師勿怪。”道衍眯眼笑道:“王爺喜得血脈之親,可喜可賀。隻是還請勿要忘了京師的要事。”
朱棣眼中閃出一道轉瞬即逝的炙熱亮光,口中卻謹慎的回道:“本王莫敢忘懷!母后先逝,還請大師客居王府為本王誦經薦福。一年服喪期滿,本王定義大慶壽寺做以回報。”道衍但笑不語,阿彌陀佛一聲,便低頭退至一旁。
見之,朱棣也不多言,率眾人舉步而行,複又向王府走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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