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正面交鋒
“還請肅親王自重!”
林垣馳靜靜看她。倒也沒有生氣的意思,隻淡淡的笑了一笑。荼蘼最是厭煩的便是見到他這種平淡無波的模樣,她回身徑直走到一邊才剛返青的垂柳樹下,一言不發的看向池塘。
林垣馳緩步走了過去,立在她身邊,許久才問道:“荼蘼,你現在最想做甚麽?”
荼蘼也不抬頭,隻冷冷道:“若我說,我想離你離得遠遠的,你會如何呢?”
“你覺得我會如何呢?”他反問。
荼蘼鬱悶的說不出話來,林垣馳若肯放過她,則如今又怎會出現這個局面。
“從前的事,於我早如夢幻一場,我根本不願記起,更不想與你為敵。退一步海闊天空,進一步則可能魚死網破,你又何苦苦苦相逼!”她斟酌著言辭,淡淡的說著。
“那就魚死網破罷!”林垣馳平淡卻堅決的說著:“荼蘼,你或者並不知道,我在弄明白自己的情況後,第一個便想到了你……我很想見你。卻還是克制住了!我告訴自己,既然一切都已重頭開始,重複已發生過的事情,對我而言,全無樂趣,對你而言,也未必有益……”
“然後我想,或者我該做些甚麽,來彌補從前的遺憾。所以我決定,不去找你!我要靠我自己,來爭這個皇位!等我再次登上那個至高皇位的時候,我定然會庇護你一生,讓你不再如從前一般沾染那些陰謀、那些詭計,只是自在逍遙的去做那個十五歲的小女孩……”
荼蘼微一撇嘴,卻終於還是將那些譏嘲的話兒咽了下去。
“可是有一天,我卻忽然發現,眼前的這個荼蘼……她的來歷,她的性情,都是那麽的奇異,那麽與從前迥異。而她所做的那些事,更是讓我驚詫。我想,這或者就是天意!天意讓我們有了再來一次的機會……你說,我能放過麽?”
荼蘼險些被這番話給噎死,她伸手狠狠的扯下一根枝條,然後一截一截的折斷,隨手扔進池中:“我倒覺得,這是上天又給了我一次機會。讓我可以選擇別人!”
她傲然的揚起了脖頸,二月清寒的春風將她鬢邊幾縷零碎的烏發吹起,在高照的豔陽下,那發絲幾成金色,她的眸光熠熠閃光,有一種說不出的清傲出塵之氣:“而這次,我選擇的人,是你的叔叔……林垣馳,我很期待,很期待有那麽一天,能夠聽你喚我一聲嬸嬸……”
深黑如潭的眸底迅速泛濫起如潮的怒意,洶湧澎湃的幾乎能將人溺死在其中,林垣馳冷冷淡淡的看著她:“季水柔,我相信,你永遠也等不到那一天!”這句話,他幾乎是一字一字的從齒縫間迸了出來的,渾然天成的帝皇氣勢一時顯現無遺,幾乎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荼蘼打從鼻孔中輕嗤了一聲,林垣馳的怒火,從前她便見得多了,也壓根不放在心上。
“林垣馳。我知道你有許多辦法,不過你若願意,我們也不妨試一試。你放心,這一次,我定會做得比從前好,而且不止好上一籌。若是你執意一條道走到黑,那我自也無力抗拒。不過,你想過沒有,或者,在你大行的那一天,我會微笑的站在龍床前告訴你——你我的兒子,當朝的太子爺,也即是將要繼位為帝的那個孩子,他其實是你的堂弟……”
林垣馳乍聞此言,不覺一梗,一張臉頓時青黑一片。
荼蘼斜乜了他一眼,忽然就覺得無比開心,她快意的綻開一個明燦若夏花的笑容。
林垣馳見她笑的得意,不禁暗怒,卻也不願讓她得意下去,因深深的吸了口氣,平抑一下怒火,淡淡道:“那也不錯,至少他還是皇室血脈,林家子孫……”
荼蘼與他從前做了那麽些年的夫妻,豈能不知他的心思,見他雖說得平淡,面色也自舒緩,但眉弓處卻在不住輕顫。已知他心中怒極。她沒有再繼續火上澆油的興致,隻抬頭一笑:“說了這一陣子的話,口都有些渴了,殿下這邊請!”
林垣馳重重的哼了一聲,待她折過身子往亭子走去時,他才冷淡的在後頭道:“荼蘼,我倒很想看看,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能把我堂弟變成我兒子!”
荼蘼足下微微一頓,旋即裝作不曾聽見的徑直走入亭中。精巧的觀景亭內,一隻紅泥小火爐燒的正旺,火上的小銀吊正自咕嚕咕嚕的響著,裡頭的水早已燒得滾了。
經了這一次後,林垣馳畢竟幾日也不曾上過季家的門,雖然明知道他不會因這幾句話就輕易放棄,但這倒也讓荼蘼很松了一口氣。季煊與段夫人對此雖覺詫異,但也並沒多問甚麽。
二月初十日,盧修文終於重回季府。
荼蘼聽見他回來,心下便想去問上一問,但知季煊此刻必定正陪著喝茶,自己過去,不過徒惹白眼,隻得按捺住了。當晚。季煊在南跨院西廂正式設宴為盧修文洗塵。
因盧修文乃是季氏兄妹的業師,因此眾人倒也並不避諱,便作一桌坐了。盧修文自熙國公府回來,先是好生沐浴了一回,又換了一身青色儒衫,看來更是神清氣爽,精神抖擻。荼蘼悄眼一看,見他那份精神,便知長公主定然無事,心中不覺暗自欣然。
眾人坐定之後,便開了宴。段夫人不過略動了幾箸,便陪季煊一道向盧修文敬酒。荼蘼候三個哥哥敬完了,便也起身勸酒。盧修文自是含笑飲盡,然後略帶笑謔的看了荼蘼一眼。當著季煊的面,荼蘼也不敢太過放肆,隻得衝他皺皺鼻子,也自喝乾杯中酒。
她才剛坐下不久,段夫人便起身推說要回房照顧兩個孫兒,領了荼蘼徑離西廂。韓璀見狀,自也跟著一道出來。才剛出廳,段夫人便停下腳步,囑咐韓璀使人小心伺候,不可怠慢。
韓璀忙應了,便領了芸樺過去廚房。段夫人與荼蘼一路回去,一路默默,直到回了段夫人房裡,斥退了眾丫鬟,段夫人才道:“據說長公主的病情大為好轉……”
荼蘼笑道:“我見盧師傅神情,便知長公主必已轉危為安了!”
段夫人點頭,沉吟了一回,卻又忽然問道:“你二哥上回隨你一道過去熙國公府,探望長公主與玉郡主,聽說長公主特意與你們二人說了一回話,她當時卻說了些甚麽?”
荼蘼微怔了一下,回想一下當日情景,小心的回答道:“也並沒說甚麽呀?”
“真的沒說甚麽?”段夫人揚眉,似笑非笑的看了荼蘼一眼。這一眼倒將荼蘼看得好一陣臉上發燒,因想也不想的將季竣廷賣了出去:“長公主說,如此佳婿,可惜我卻無緣!”
段夫人微愕的蹙了下眉,旋即失笑的搖頭:“你們兄妹兩個,可真是……”她沒說下去,荼蘼卻已從她這句話中猜知段夫人今兒之所以問起這個,必是之前已問了季竣廷的,而季竣廷顯然已毫不猶豫的將她賣了給段夫人,將那些嫁去南淵島之類的話盡說了。
“娘,您可不要偏聽偏信呢!”她小嘴微翹的叫了起來。
段夫人聽得直笑。拍拍愛女的小手:“我這不正在求證!”
荼蘼聽得好一陣無語。段夫人笑了一回,這才慢慢道:“荼蘼覺得,長公主可是識大體、明大局之人?”荼蘼微訝的看著段夫人,一時竟不知該怎麽回答才好。好在段夫人倒也並不在意她的回答,見她謹慎不語,反倒滿意的點了點頭:“希望她是才好!”
荼蘼心下更是疑惑,面上卻又不好詢問,隻得點頭笑道:“應該是罷!”
次日,荼蘼領了明秀,直往盧修文所之處。她到時,季竣廷卻已在了,正與盧修文坐在一處喝茶說話。盧修文見荼蘼過來,不免呵呵笑道:“好麽,給我找麻煩的丫頭終於來了!”
荼蘼聽得撲哧一笑,因上前道:“盧師傅又誣陷我!”一面說著,也不避嫌,便在盧修文身邊坐了,笑道:“盧師傅妙手回春,隻不知長公主有何饋贈?莫小氣,快拿來讓徒兒瞅瞅!”
盧修文失笑,旋即灑脫的攤攤手,甩甩袖,以示自己兩手空空,兼且兩袖清風:“你看師傅像是得了甚麽饋贈之人麽?”
荼蘼黛眉一蹙,故作不滿道:“長公主做人可真不地道, 趕明兒我可要同冼姐姐說說去!”
盧修文一笑打趣道:“好,師傅也不要了,你討回多少,便都賞了你將來添妝用!”他這話雖說的輕松,其中不無調侃之意,但荼蘼卻沒來由的覺得盧修文心中似有些鬱鬱的。
她注意的看了盧修文一眼,笑道:“一言既出可是駟馬難追哦!”
盧修文淡淡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鬼丫頭,南淵島盛產黃金,富足無比,等你嫁去,何愁不是珍珠如土金如鐵,卻還這般的摳門,一點小錢也只是計較不已!”
荼蘼見他又將話題扯到南淵島上,便知盧修文無意與自己談論長公主所中的蠱毒,她何等精乖,盧修文不說,她也便隻字不提,隻與他隨意說笑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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