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巧遇
荼蘼自然不會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但她也無意解釋,一笑置之,恍若未聞的繼續吃她的玫瑰糕。紫兒也知自己的試探之語有些過了,見她不答,便告了退,匆匆下去了。
她一走,荼蘼咽下口中玫瑰松子糕,提起桌上茶壺,倒了杯猶自溫熱的茶水慢慢的啜飲著,面上是若有所思的神色。飛霜對她隱含敵意,這一點她早已發覺,但卻並沒想到怡園內的眾人居然因她而產生了這種古怪的誤解,實在令她深感無奈。
或者自己還是該早些離開的好,她想著,不禁搖頭歎了口氣。
放下手中茶盅,她有些倦怠的起身,漫不經心的斜倚在一邊的貴妃榻上,閉上雙眼,便欲小憩片刻。只是才剛有了幾分睡意,她便聽見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熟悉步聲。
是安哥兒!這孩子,也不知是從了誰。竟是這麽個急脾氣,她好笑的想著。只是一想到急脾氣,她卻又忍不住想起季竣灝來。季竣灝其實是個雷厲風行之人,安哥兒這點倒是有些像他。只是幾年不見,也不知他的急脾氣可曾改了些。
一路疾衝進來的果真是安哥兒,荼蘼的院子離著段夫人的院子雖不甚遠,卻也有些距離,安哥兒年紀還小,來回的跑了這麽兩次,已跑得小臉通紅,氣喘籲籲。一進了門,也顧不得說話,只是彎著腰,捂著胸口直喘氣。荼蘼好笑的起身,走過去,為他撫背順氣。
這幾年,她走南闖北,內息修煉已頗見成效,手掌到處,便自有一股暖融融的氣息沿著安哥兒的背部脈絡緩緩滲入他的體內。氣息到處,安哥兒便舒適的吐了口氣,頓覺氣息為之一暢。調勻呼吸後,他便詫然的睜大了眼:“姐姐剛才那是甚麽?”
荼蘼笑了一笑,簡單道:“只是一些吐納方法,安哥兒要學,姑姑得了閑便都教給你!”
安哥兒欣然叫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曾聽人家說過武林高手。原來姐姐竟是武林高手呢!姐姐真是太厲害了!”荼蘼聞言,愕然無語。她修習這套吐納方法,為的只是強身健體,根本沒有成為武林高手的打算。只是她的愕然顯然絲毫沒有動搖到安哥兒對她的信心,說完了這句,他便又道:“我已問過了祖母,她說讓我先隨姑姑去杭州待幾日,等三叔去了京城後,她也會去杭州小住幾日呢!”他說的眉開眼笑,欣然不已。
荼蘼抿嘴一笑,並不意外。她早猜知母親心意,如今不過是自安哥兒口中得到證實而已。
安哥兒遲疑了一刻,卻還是忍不住問道:“姐姐遲些走可好?”
荼蘼黛眉微挑,有些詫然:“怎麽?”
安哥兒皺皺小鼻子,認真答道:“我已有些日子沒見著三叔了呢!”
荼蘼見他滿臉期望,心中也不覺微微一動,說起來,她也已有好幾年沒見過季竣灝了。當年她離開京城,家中雖也送了信去,但卻並沒言明自己的去向。其後因為季竣灝長留在南淵島上,一家上下便有意無意的將她的行蹤隱瞞了沒讓季竣灝知曉。
想起季竣灝。她不由暗暗奇怪,季竣灝素來好為人師,怎麽卻從沒有教過安哥兒武功。暫且丟開心中的疑惑,他硬起心腸,伸手摸摸安哥兒的腦袋,柔聲道:“姑姑此去杭州,還有事兒要辦,怕是不能耽擱的。不若這樣,姑姑先去杭州,安哥兒見完三叔,再與祖母一道來杭州,可好?”至於季竣灝,來日自有相見的時候。
安哥兒一怔,眼中便現出幾分掙扎的意思來,歪頭想了許久,他才毅然抬頭:“不,我還是跟姐姐一起去杭州罷!”他自有他的小算盤,覺得無論怎麽說,三叔總比嫵兒姐姐要來的親,嫵兒姐姐說走就走了,三叔這回見不到,下回再見也是無妨的。
荼蘼聞言一笑,便道:“如此也好!”
安哥兒既已作出決定,自然心思大定,但也因此更沒多少心思再學簫,隻拉著荼蘼的手兒,不停的問著杭州的風物人情。荼蘼其實也未在杭州住過多少時日,但好在她學識尚算淵博,便與安哥兒信口胡扯。從古至今,詩詞名人,隨口道來,卻也說得頗為引人入勝。
安哥兒聽得眉開眼笑,蠢蠢欲動,隻恨不能立時便飛到杭州去才好。
二人說了一刻話,那邊紫兒已捧了燕窩粥來,為二人一人盛了一碗。安哥兒跑了兩個來回,加之午時也不曾吃飽,卻是香香甜甜的吃了兩碗,又將桌上糕點一掃而空,方才放了碗。
荼蘼只是喝了一碗燕窩粥,便也覺夠了。
次日早間,荼蘼過去段夫人那裡請安時,便同段夫人說了打算四日之後,便往杭州去。段夫人心中雖多有不舍,但想著蘇杭相隔甚近,日後來往也頗方便,因此隻歎了口氣,終究點頭允了。回頭便令綠兒過去幫著杏兒替安哥兒打點行裝,綠兒應聲去了。
段夫人沉吟了片刻,卻又看了荼蘼一眼,問道:“這幾年你在外頭。都是誰在服侍?”
荼蘼一怔,旋即笑道:“娘,女兒已大了,早不用人伺候了!”她這話卻是實情,這幾年她時常隨陸家商隊遊走各地,身邊自是不好帶著貼身丫鬟。初時她尚覺不甚習慣,但時日一久,倒也習以為常,相反的卻更覺得自由自在,也因而沒再找過丫鬟。
段夫人聞言不覺皺眉道:“胡鬧,你是季家的大小姐。身邊豈能沒個丫鬟!這樣罷!你自來了後,一直都是紫兒在服侍你,不如這回就讓她跟了你去算了!”
荼蘼嘴唇微微翕張,有心拒絕,但轉念一想,卻又將話咽了回去。自己既已打算日後定居杭州,身邊還是需要尋幾個丫鬟伺候的。何況這樣一來,也能讓母親更放心些。
“那就多謝娘了!”她展顏對段夫人一笑,一口允了下來。
離了段夫人的房間,她漫步而行,打算往陸記綢緞行去看看安姐可曾安排好蘇州這邊的諸項事務沒有。閶門大街仍如往日那般繁華熱鬧,她信步其間,倒也悠然自得。
前方已能隱隱看到陸記的金字招牌時,她稍稍的加快了步伐,卻不想便在此時,聽得身後傳來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陸小姐!”荼蘼微詫的回頭,卻見一輛甚是精致的紅漆馬車正停在自己身後二十步遠的地方,車簾輕輕一動,露出半張精致俏麗的面容,卻是飛霜。
“飛霜?怎麽是你?”荼蘼有些意外的輕呼了一聲。
飛霜抿嘴一笑:“陸小姐這是打算去哪兒,是否需要我捎帶你一程?”她雖是面色如常,但眸中卻微現疑惑之色,顯然對荼蘼直呼她閨名的親昵行徑有些疑惑。
荼蘼看出她眸中的疑惑,心中不覺暗暗留意。回身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陽光下熠熠閃光的“陸記”後,她遲疑片刻,方才下定決心,答道:“聽說虎丘風光稱冠蘇州,我正欲一遊,只是不知袁小姐要去哪兒?”她自然不是真想去遊虎丘,只是想與飛霜單獨相聚一回。
飛霜想也不想的應道:“我今日恰好無事,陸小姐既有此雅興,我正當奉陪!”
她自然也不是真的無事,只是有些話想與荼蘼說一說。
荼蘼一笑,便舉步過去。她才剛走到車前,車門便被人打開了,車內有人躬身下車,靜立一邊。荼蘼抬眼看時,見那人身穿青襖,發束雙髻,容貌秀麗,卻是那日水上操舟的婉兒。
婉兒對她行了一禮,笑著做個手勢:“陸小姐請上車!”
荼蘼朝她微微點頭,神態自若的將纖手伸了給她。婉兒便扶了她手,將她扶上車去。自己卻並沒跟上去。馬車外表看著甚是精致小巧,上了車方才發覺車內其實很是寬敞舒適。車廂之中鋪設著厚厚的純白裘皮,令人絲毫不覺顛簸之苦。車內一張小幾,幾上擱了幾碟點心,一壺清茶。飛霜含笑的對荼蘼作個手勢:“陸小姐請坐!”
荼蘼應聲坐下,悠閑的斜倚在車壁上,四下環顧一番,這才說道:“多謝袁小姐!”
飛霜輕輕一笑,柔聲道:“陸小姐客氣了,遠來是客,陸小姐既是竣廷的客人,自然也就是我的客人了!”她並不說荼蘼是季竣廷的朋友而說是客人,其實卻是刻意拉遠了二人的關系。而話裡話外,卻又將自己與季竣廷的關系化二為一,隱帶提醒之意。
荼蘼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自如答道:“我與季二哥其實相識不久,不過家兄與季二哥相交莫逆,連帶著季二哥對我亦是另眼相看!這也算是愛屋及烏了!”
飛霜聞言微怔,面上神色自然的便松了下來:“我亦曾聽說武昌陸家陸長公子為人豪爽,隻恨我身為女子,難能外出,卻是無緣一見!”
荼蘼微微含笑道:“再過數日,我便要離開蘇州,前往杭州。家兄打算在杭州建一所宅院,並將蘇杭一帶所有生意均交由我來打理。我想著,宅子建成之日,家兄必會前來,屆時自然多有相見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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