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男人心
荼蘼神色自若的看了他一眼。淡然答道:“不知貴主將在何時抵達蘇州?”
向玖稍一計算,方笑道:“少則半月,多則一月罷!”從南淵島往來蘇州,通常半月時間也就夠了,但卻說不住林培之是否會為其他事情而耽擱,因此他說的倒也頗為保守。
荼蘼聞言,便即含笑道:“小女子這幾日便要離開蘇州,怕是無緣與貴主相見了!”她雖未去過南淵島,但卻從季竣廷口中約略得知從南淵島乘船入蘇州,至多也只是十日的船程,而如今向玖卻說少則半月,想來這半月裡頭,也包涵了他遣人送信回去的時間。
向玖一怔,還未及說話,一邊的安哥兒已訝然大叫起來:“姐姐這就要走了麽?”
荼蘼望他一笑,拍一拍他的肩:“是呀!姑姑在杭州西湖邊上買了一塊空地,打算依著怡園的樣兒也建一所園子!等園子建好了,便使人來接安哥兒過去住些日子,你看可好?”
安哥兒皺眉,有些不願,但又不好在眾人跟前死纏爛打。隻好悶悶閉口不語。
向玖在旁聽著二人一個喚姐姐,一個自稱姑姑,不覺好笑。但也並未點破,隻帶笑道:“蘇杭相隔不遠,倒也不愁將來沒有見面的機會!”他口中雖是如此說著,卻忍不住的又看了荼蘼一眼,心中暗暗想著,看她這般坦然,難道這事竟是自己猜測有誤。
荼蘼一笑,沒有言語,算是默認了。
季竣灝微笑抬手一指前方,試圖岔開話題:“走罷,且到前頭亭內坐下細談!”
安哥兒則垂頭喪氣的悶悶道:“二叔,你們去罷,我去看看祖父祖母!”聽到荼蘼再過不了多少日子,便要離開,他心中頓覺鬱悶失落,下意識的便想離開。
季竣廷瞧他一眼,隱約猜知他的心事,不由一笑:“去罷去罷!”安哥兒得了這一句,便有氣無力的對眾人行了禮,掉頭拖著步子去了,看那背影,活似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荼蘼看他模樣,不覺心生不忍,待要張口叫住他,想了一想。卻還是沒叫出聲來。
向玖在旁,將她面上神情盡收眼底,不由笑道:“陸小姐與安哥兒還真是投緣!”
荼蘼一笑,淡淡的回了一句:“向公子對安哥兒似乎也頗是疼愛呀!”
向玖雙眉一揚,便沒再說下去。季竣廷在旁看著,心中暗暗明白,面上卻作出一副一無所知的模樣,隻笑著邀二人過去亭內再談。向玖一笑,便對荼蘼作個手勢:“陸小姐請!”
荼蘼略一頷首,便舉步朝前走去。三人入了小亭,便自然而然的改了話題。向玖隨口問起武昌陸展夫婦的近況,荼蘼便也含笑的一一回答。到得午時,便一起往花廳用了飯。荼蘼入了花廳,便見安哥兒扁著嘴,悶悶的坐在段夫人身邊,俊俏的小臉繃得緊緊的。
荼蘼不由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只是此時此地並非說話的地方,她也不好說甚麽安慰的話。眾人按長幼主次一一坐定,季煊便令人上菜。用完飯後,向玖稍坐了一刻,便也不再多留。辭了出去,季煊便令季竣廷送他出去。二人去後,荼蘼便向安哥兒笑道:“安哥兒!”
安哥兒扁一扁嘴,別過頭去,並不理她。季煊在旁看的直搖頭,段夫人也不由輕笑起來。荼蘼笑著傾身過去,伸手點一點他直挺的小鼻子:“生氣了?”
安哥兒哼了一聲,依然不理她,隻起身朝著季煊夫婦行了一禮,邁著小步子便走了出去。荼蘼哭笑不得,當即朝父母一笑,忙追了出去。季煊看著姑侄兩個一前一後,急急匆匆的去了,不由無奈的搖了搖頭:“安哥兒這孩子!”
段夫人輕輕一笑:“難得這孩子這般喜歡荼蘼!”語氣之中卻多欣慰之色。適才安哥兒悶悶的過來,嘴兒閉得緊緊的,卻是一句話也不說。段夫人追問半晌,他才勉強說了。段夫人少不得寬慰了他一番,又好說歹說的答應時常帶他同去杭州看荼蘼,他才略有笑臉。
段夫人才剛哄好了他,轉眼荼蘼進來,他卻又拉長了臉,只是不肯看荼蘼一眼,倒讓一邊的段夫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季煊歎了口氣,道:“這孩子愈大,與璀兒卻愈生疏,我如今想想,還真是有些後悔!”
段夫人沉默了片刻,才道:“天下父母,本也沒幾個真能毫不偏心。完全一視同仁的。便是你我,面上雖竭力做到一碗水端平,心中又何嘗不是較為偏愛廷兒與荼蘼兩個!灝兒這孩子自幼便粗枝大葉的,於這些事兒也不甚在意,那倒也還罷了!至於鄴兒,他性子沉穩,心思又細,據我看來,他口中雖不曾言明,心中卻是明鏡也似。”
季煊無語,只能再次長長的歎了口氣。
荼蘼一路追著安哥兒出去,安哥兒雖是走得急,但畢竟身量未足,步伐也小,她略趕了幾步,便也趕了上去。笑吟吟的拉住他的手臂,笑道:“安哥兒怎麽了?生姑姑的氣了?”
安哥兒被她拉住,掙也掙不開,隻得哼了一聲,別過頭去,仍是不理她。
荼蘼心內暗笑,面上卻作出一副極其誠懇的模樣:“好吧好吧,姑姑知道。沒將這事提早告訴你,是姑姑的不是,姑姑向安哥兒道歉,可好?”
安哥兒翹一翹鼻子,以不屑的眼光掃了荼蘼一眼,卻乾脆爽利道:“不好!”
荼蘼原以為他只是借著此事來要挾自己,卻不想他竟答得這般爽快,沒一絲轉圜余地,不覺一怔。安哥兒見她怔愣,便又哼了一聲後,掙開她。繼續往前走去,只是步伐明顯的慢了許多。荼蘼注意到這一點,心內又是一陣好笑,忙又趕了上去,拉住他:“那安哥兒自己說,你要姑姑怎樣做才肯原諒姑姑呢?”
安哥兒停下腳步,仰頭看一看她,然後大聲道:“我要跟你去杭州!”
荼蘼乍聞這句,不由嚇了一跳,吃驚道:“跟我去杭州?”
安哥兒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
荼蘼苦笑了一聲,問道:“你若跟我去杭州,那你祖父、祖母還有二叔呢?”
安哥兒想也不想的答道:“早前祖母已答應陪我去杭州呢!祖母若是去,祖父也一定會去的!至於二叔,他一年在家也待不了多少日子的!”
荼蘼好一陣無語,若因自己在杭州落腳而導致季煊夫婦與安哥兒一道過去杭州,那倒不如乾脆自己留在蘇州得了,省得弄得一家人勞師動眾,引人注目。無奈揉一揉安哥兒的腦袋:“且容姑姑同祖父祖母商量過後再答覆你,可好?”
安哥兒這才一笑:“好!”他原就聰明,自然明白步步緊逼往往只會適得其反。
荼蘼聽了這個好字,心中不覺一松,因笑道:“午時了,安哥兒先去午睡一會,等醒了我們再繼續學簫如何!”安哥兒早間起的本就早,被她這般一說,還真有了幾分睡意,因掩口打個哈欠,點頭道:“好!那我就先去睡了!”
荼蘼見他去了,不禁深感頭痛的搖了搖頭。正欲離開,卻聽有人在旁笑了一聲。她應聲看去,卻見季竣廷正立在一邊衝她微笑,眸中卻多戲謔之色。
荼蘼無奈的白了他一眼:“二哥,你如今卻怎麽總是神出鬼沒的?”
季竣廷笑著走過來:“依我看來,你還是留在蘇州算了!我原先倒沒在意,今兒被安哥兒點了一句,這才發現,敢情培之原先根本沒打算回京。我想如今向玖忽而說他要來。想來是對你生了懷疑,因此才遣人送了消息去南淵島,請他速來!”
荼蘼苦笑,兄妹二人在怡園之內緩步而行了一刻,她才慢慢道:“二哥,難道你真以為我的行蹤能瞞得過他們二人?”
季竣廷一怔,面色便有些凝重起來。
荼蘼微微抬頭,看向正在中天的明亮春陽:“對這一點,我不能確定,故而一直不曾宣之於口。但我總覺得,憑我這點小小的偽裝,就算能瞞得過林培之,也斷然瞞不過林垣馳!”
說著這話的時候, 她卻又忍不住的感到一陣心虛。這些偽裝,真能瞞得過林培之麽,她其實也不確定。她恍惚的想起幾年前,林培之曾對他說過的話:其實,我大乾皇室一直都有一支不為人知的陰暗力量。父皇臨終之時,最放心不下的人便是我,於是他暗暗將這股力量一分為二,並將其中較強的一支交給了母妃,另一支,他交給了皇兄……
如果林培之所言屬實,那麽……這麽一支力量如今正掌握在這兩個人手中。自己這幾年雖是隱姓埋名,改容易貌,但這些做法,瞞得過一般人,又怎能瞞過有心人的雙眼。
別的她或者還不敢說,但林培之當年可是曾陪她一道去過武昌陸家的。她離開京城之後,便去了武昌,而不久之後,陸展便莫名的多出一名遠房堂妹來,這事也夠有心人琢磨的了。而她不以為,這麽明顯的破綻,竟然隱藏了這麽多年卻一直不為人知。
季竣廷細細琢磨著妹妹的話,覺得大有可能的同時,卻又忍不住頗感疑惑。搖了搖頭後,他道:“若事情真如你猜測的那樣,那二哥可實在是想不明白他們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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