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探監
夏日的天氣總是這般的奇怪,頭天還是陽光燦爛,恨不能將那土地也給曬裂了,到了晚間卻又忽然雷聲驚動半天,閃電似欲刺破蒼穹,大雨旋即傾盆而下,直下的讓人心驚膽戰,險些以為這天又破了個口子,須得再請個女媧來補上一補。
荼蘼站在房門口看著外頭,夜來一場風雨,晨起滿地落花,看來倒頗有些淒清。不過氣溫卻是降了不少,涼風習習,帶來參雜了清淡花香的水汽,讓人更覺神清氣爽。
這幾日,她雖沒出門,但已隱約的聽見虎賁因著龍舟賽的事兒,糾集了一票人,跑到龍驤去挑營。雙方動起手來,很是傷了幾個人,這等大事,其中自是少不了她三哥。
據說那日季家三公子大展神威,一人獨鬥龍驤三大副統領,猶且輕松自如,談笑戲謔。旁邊有人看不過眼,一哄而上,他更是毫不留手,將人打得鼻青臉腫,滿地亂滾。
這事傳了出去,加之那日他在龍舟賽上的表現,以至於季三公子一時盛名滿京華,引得茶館之中一時平添了許多話題,京中女兒亦是芳心蠢動。當日季竣灝回來時,連走路都是飄的,瞧見了荼蘼還不忘大大的賣弄了一番,逗得她暗自偷笑了一回。
果不其然,季三公子才剛得意了一日,龍驤的大統領便親自登門來訪了季煊。季煊聽說原委,當即變了面色,送走大統領後,立時喚來三子,狠狠的呵斥了一番。
若非季竣灝的小廝青松伶俐,急急往後院搬了段夫人來,隻怕季竣灝這頓家法是免不了的。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季三公子被趕回自己的小院,門窗皆封嚴了,責令關禁閉一月,每日抄寫家規百遍,日常隻得清水饃饃果腹,過著苦行僧一般的日子。
荼蘼想著她三哥,忍不住抿著嘴兒偷笑起來。轉頭回房,悄悄兒叫過慧紋,在她耳邊說了幾句。慧紋嗤的一笑,畢竟依言去了。不一時回來,手中便拿了一個包的嚴嚴實實的荷葉包。荼蘼接過荷葉包,笑道:“你與我一同過去罷,若有人來,你就咳一聲兒!”
她爹雖關了人,卻還是不甚放心,時不時就會過去看看。
二人偷偷摸摸的一路小心翼翼的溜到季竣灝所住的幽蘭院,荼蘼探頭看了一看,發現院中此刻無人,這才很快的溜了進去,且對慧紋擺擺手,示意她在外頭守著。
幽蘭院裡頭,門窗之上都被密密的釘上了木板,顯然她爹這回是鐵了心非要將她三哥關足一個月了。荼蘼左右的看了一眼,尋了一個稍稍隱秘些的地兒,敲了敲那木板。
裡頭傳來她二哥的聲音:“誰呀?”有氣無力的,仿佛就剩了最後的一口氣在。
她嗤的一笑:“三哥,是我!”
裡面頓了一下,季竣灝旋即激動起來:“妹子呀,我快憋死了,你快去跟娘求求情兒,就說我以後再不敢了,求爹放了我出去罷!真要等了一月,我怕是再見不到你們了!”
她咯咯笑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裡面默然半晌,才傳來季竣灝懨懨的聲音:“大妹妹,你就饒了我罷……”
聽那聲音,倒比先前更要虛弱了許多,像是只剩了半口氣,讓她又是一陣好笑。
敲了敲門,她道:“我給你帶了一隻燒雞來,可是這門都釘上了,我怎麽給你呀?”
季竣灝有氣無力道:“拿不進來,門窗都釘死了,隻門邊上留了個小洞……”
荼蘼聽見門邊上有個小洞,便起身去找,這一找,先是瞠目結舌,旋即放聲大笑。好半天除了佩服她爹也再沒了其他想法。原來門邊上確是有個小洞,隻是那洞極小,最多隻嬰兒拳頭大小,普通饅頭想要塞了進去,也都頗不容易,更遑論燒雞之類。
季竣灝在裡頭聽到妹子笑得銀鈴一般,心中也自無奈,哼哼了兩聲道:“爹若留個大洞,那這燒雞何用你來送,你哥那幾個小廝伴當,早送了無數來了!”
荼蘼聽說,不覺笑得更是大聲。前世裡頭,因她幼時從未去看過什麽龍舟賽,所以壓根也就沒有隨之而來的這些事兒,讓她在深覺有趣之余對自己不覺更有信心。既然前世今生已出現了偏差,那麽,她應該有法子來徹底的改變自己的一生,以及……她爹娘兄長的。
回頭看看院門,慧紋了然的對她做了個太平無事的手勢,她這才從懷裡掏出一把鑲金嵌玉的匕首,又瞧瞧自己的荷葉包,大略的估了一下大小,舉起匕首,對著釘的稍薄些的窗戶下方,一刀劃了下去。“照影”果然不愧名器,非但刃尖薄如蟬翼,且鋒利無比,一刀下去,當真如砍瓜切菜一般,她隨手一轉,毫不費力的便開了一個洞。
這匕首那日雖被段夫人沒收了去,段夫人對這種凶器並無好感,隻隨手收在了箱子裡頭,畢竟被荼蘼趁著她午睡,悄悄兒的拿了回來。
照影這把名器可不光光隻是一把武器那麽簡單,有些東西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好。
裡面傳來季竣灝的一聲驚歎:“啊……”他的耳目何其靈便,稍有異聲便既看了過去,這一看之下,卻是不由的大吃一驚。荼蘼笑吟吟的拿一根手指輕輕一捅,那塊木板便應聲落到了房內,發出一聲輕響。她將手中的荷葉包塞了進去,笑道:“三哥,你怎麽謝我!”
季竣灝嘿嘿的笑了一聲,搶過荷葉包,嗤的一聲撕了開來,然後便是大口咀嚼的含糊話語,顯是饞的慌了:“等我出去,不拘你要什麽,我總給你弄來就是!”
荼蘼撇一撇嘴,正要說話,那邊慧紋的咳嗽聲已傳了過來。
她趕忙起身,低聲叫道:“有人來了!”她口中說著,便又往前湊了一下:“三哥,我知道了,你饅頭不夠吃是吧?明兒我跟爹說說,給你再加兩個!”
身後輕輕響了一下,顯然季竣灝已眼疾手快的將那個剛剛掏出來的洞給堵上了。她故意伸手敲了敲釘死的門窗,大聲道:“三哥,我走了啊!”
照影的鋒刃極薄,若不細看,根本就不會看出什麽,她相信她爹絕不會湊上去看。至於家下的那些人,更不會做這種事兒來惡了主子。
房裡傳來季竣灝氣若遊絲的聲音:“嗯……”裝的好似三天水米不曾打牙了。
荼蘼掉過頭來,猛一眼瞧見季煊正站在院子門口,皺眉看著她。她垂頭了,縮了縮肩,作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輕輕叫了一聲:“爹!”看著活似小媳婦兒。
季煊咳嗽了一聲:“午時了,你母親還在屋裡等你過去吃飯呢,快去罷!”
她答應一聲,還不忘做張做勢的回頭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這才一溜煙的去了。
季煊淡淡的掃了一眼三兒住的房子,哼了一聲,掉頭離去,走到院外的時候, 心中畢竟不忍,停了步,對身後的長隨道:“這幾日給三少爺添些吃食罷,也不可太精致了,隻照著下頭人的粗茶淡飯供著便是了!”
那長隨忙應了一聲,告了退,急急過去廚房吩咐了。
季煊看他去的方向分明便是小廚房,忍不住輕哼了一聲,畢竟還是沒叫住他。
季家的主子雖不算多,但世代公侯,吃食之講究,豈同一般人家,便是廚房也是有幾個的。這長隨此刻去的小廚房,管的正是內室主子的吃喝,東西又怎能不精致。
隻是兒子畢竟是自己親生的,豈有不疼愛的道理,有些事兒,睜隻眼閉隻眼也就罷了。但讓他出來卻是不成的,好吃好喝,也得關夠了一個月,煞煞他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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