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月剛睡醒,一時還有些迷迷糊糊,跟著賢香下了馬車。二人就見前面可亂,基本上所有人都圍到了主人車廂旁。不一會兒,是兩個駕車的男丁將皮襄氏抬了出來。
皮襄氏臉色可白,似乎已經昏迷,但呼吸間還帶著咳嗽,就是聲音弱了許多,看似沒有之前咳得厲害。
這些只有賢香踮著腳尖看到了。小二月身高還不夠,被人影擋著瞧不見,但四下一看,他們已經到了家門口。隔壁張大娘本是歡喜出來迎接,到了近前卻也跟著亂了起來,呼喊著:“哎呦!哎呦!好好的人,怎地去了一趟京城……”
小二月都還是稀裡糊塗地,被賢香拉著跟著眾人進了院子。人都進了院子,寬松些,小二月這才看清皮襄氏出了事。
“奶奶……”小二月低低地叫了一聲,卻不敢近前,也無法近前。
她是真的怕了,若是連皮襄氏都……
皮李氏做主,已經就近將皮襄氏先送入了西廂院的客房。西廂院的外院和門口都是人擠人的,小二月根本擠不進去。賢香看出小二月恐懼,拉著小二月先去了書房等待。
等了好些時候,小二月忍不住問賢香道:“賢香,你說奶奶會不會……”
賢香搖了搖頭,想要安慰小二月卻不好回答,道:“小姐你在這裡等,哪兒也不要去,我過去看看。”說罷,賢香自己出了書房。
片刻後賢香回來,臉色有些怪異不好看。
小二月張了張嘴,越是害怕,越是忍不住,又問道:“奶奶怎麽樣了?”
賢香想了想,也是忍不住說道:“老夫人我沒能湊近瞧見,但我聽到大夫人和大小姐在一旁嘀咕……”
原來皮李氏可有心思。方才就近,她該把皮襄氏送進她自個兒住的東廂院更好,但她卻是把人送進了西廂院。她就是怕皮襄氏就這麽死了,別給她自己東廂院添了晦氣。這會兒人不在裡頭伺候著,美其名曰張大夫來了,人都擠在門裡頭怕耽誤事兒。皮懷禮是死守在皮襄氏病床旁。皮李氏拉著皮洛秋單獨出來,尋了個沒人的角落。這當娘的也不怕把這些說給女兒聽,還成了從小教導女兒凡事多個心眼總沒壞處。皮襄氏若是當場直接就去了,她說懷禮她管不了,總不能叫女兒直接沾了晦氣。
皮洛秋也是個白眼狼。她小時候皮襄氏那麽疼她,她不記著,就記著後來皮襄氏最疼小二月,嫉妒還成了記恨。聽皮李氏這麽一說,她還道:“嗯,娘,那我先回西廂院了。你若是看奶奶不行了,就也趕緊出來,晦氣都讓別人先沾去。”當真一點都不擔憂皮襄氏死活。
這些話賢香卻到底沒能說給小二月聽,改口道:“我聽大夫人和大小姐嘀咕,怕是老夫人難好了。”
這下子小二月坐不住了,說什麽都要擠進去照看皮襄氏。皮李氏剛進門也沒攔著,自己更趁機又退了出去。
這時候張大夫也發話了,“你們都出去,都擠在這裡,烏煙瘴氣的,老夫人都喘不了好氣。”
末了房裡只剩下了皮懷禮、小二月和紅兒、賢香伺候著。
紅兒最是跑前跑後出出進進地忙著。皮懷禮、小二月一個給皮襄氏擦著頭臉,一個給張大夫打著下手,賢香則用酒布給皮襄氏擦著腳心。
忙了好些時候,皮襄氏都不醒來,張大夫連連歎氣。最後張大夫一咬牙,給皮襄氏嘴裡含了一片人參,掐著人中硬給人掐醒來。
皮襄氏睜眼看到近前只有皮懷禮和小二月,
一雙病暗老眼閃了閃,有淚水湧出,輕輕呼喚道:“懷禮……二月……” 張大夫讓了讓,兩小兒忙湊近,好更聽真楚一些。
皮襄氏說道:“奶奶不行了。懷禮你是我們皮家剩下的唯一男兒,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將來……將來……”
“奶奶放心,我長大後一定再參科舉,必要高中再為我們皮家揚眉吐氣。”
“咳咳!”皮襄氏急了,“別!咳咳……懷禮你聽奶奶一句勸。咱們出身農家,到了京城無依無靠無背景的。官場複雜,咱就別……唉……”
皮襄氏看出皮懷禮決心,改口道:“就算為官,你也莫出風頭。平平安安最重要。”
“嗚,我記住了。”皮懷禮這才發現,皮襄氏已經不行了,這是在布置身後事,說話哽咽起來。
皮襄氏輕輕抬手摸了摸皮懷禮臉頰,看向二月道:“孫兒莫哭,男孩子可不能這麽軟弱,你還要保護好你妹妹。二月……”說著,另一隻手伸向小二月。
小二月眼中也全是淚水,趕忙兩手抓住皮襄氏伸過來的手,喚道:“奶奶。”
“唉……奶奶錯了。不該把你爹的死怪罪到你頭上,實際都與你無關。值得欣慰的是,你的神志都恢復清明過來了。你乖巧, 記得以後凡事也要懂得隱忍退讓。奶奶不在以後……”
人到了快死的時候,心境會特別清明。從前想不開的這會兒都能放下,只會擔心最親近的後人。這會兒皮李氏和皮洛秋不在近前,皮襄氏都明了,跟她最親的還得是皮懷禮和小二月。懷禮她倒不用多操心,畢竟他也是皮李氏的親生兒子,往後就是皮家的男主人。而小二月。
二月是皮曲氏所生。皮照民去了,皮襄氏這也快……往後皮家定有很長一段時日是皮李氏掌家。皮李氏怕是會百般為難小二月。皮懷禮就是護著,也難護得小二月周全。小二月還想在皮家立足,就只能處處忍讓著皮李氏和皮洛秋的刁難。
皮襄氏苦口婆心地叮囑著小二月,“凡事都忍住了,皮李氏總還得給你一口飯吃。你也不用忍太久,等到懷禮戴冠成人,就能正式為你做主。”
“我知道了,嗚……奶奶……我……嗚……我一定都忍住,處處讓著……嗚……”小二月知道皮襄氏這會兒已經不再遷怒於她,更處處為她著想,更加泣不成聲。
皮襄氏又叮囑皮懷禮道:“若是二月實在為難,你就急早為她找個好人家……咳……”說到這裡皮襄氏明顯乏力,聲音弱了下去,最後的字幾不可聞。
“唉!”皮懷禮一擦眼淚,鏗鏘有力地應道,“奶奶你放心,我都一一記下了,定盡快長大,成為合格的皮家男主人,撐起整個皮家。奶奶你就安心……”去吧二字,皮懷禮卻說不出口。
皮襄氏最後深深地看了看兩個孩子,笑了笑,兩手滑落,閉目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