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懷禮何其懂事,自己便欲翻身下床,但這一動彈渾身傷處都被牽扯疼痛,仍是忍不住抽噎一聲。到底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從小也沒遭過這等罪。
皮照民趕忙上前,一邊安撫皮懷禮,一邊親手為其穿好衣衫,然後將皮懷禮抱起。好在他來時是乘著馬車來,這會兒也只需將皮懷禮抱上馬車。短短路途,皮懷禮有傷在身也不怕被人笑話,這麽大個人了還讓爹爹抱著走。
皮照民是覺得不妨事兒。但先頭幾個引起事端的學生問過皮懷禮傷得不重,這會兒就又來嘲笑皮懷禮,“不過是受了點皮外傷,怎的比女孩子還嬌貴。”皮懷禮聽著臉上掛不住,走到一半就硬要下地。皮照民拗不過,隻好將皮懷禮放下地來。
正好見老師在側,皮照民又吩咐皮懷禮先上馬車,自己同老師安排幾句,“懷禮需在家中將養,向老師請假幾日。”
“好,好,先把身體養好,不急念書。”老師連連答應。
那頭梁允吩咐好了禦醫。皮懷禮身為皇子伴讀,也要向梁允告假幾日。梁允自是答應,並陪著皮懷禮一同往外走。不過是皮照民同老師說了幾句話的工夫,皮懷禮和梁允已經走出善師堂大門。
皮照民隨後走到大門口,忽然見一道人影自旁側衝向前頭皮懷禮和梁允,銀光隱隱一閃。皮照民心下無念,但恍惚覺察危險,身子已經自己衝了過去。
“噗嗤!”刀子入肉,血花噴濺。
皮照民和皮懷禮都是呆怔。梁允第一個反應過來,立即一腳踢翻行凶之人。那人露出頭臉,竟是面上沾血的湯道渠。
後頭很快也有官兵追上前來,二人先行擒拿住湯道渠,後一人捂著腰間刀鞘向梁允請罪,“卑職疏忽,叫宣親王受驚了。請宣親王降罪。”
“爹……爹……”這時,皮懷禮也回過神來。他突然被皮照民抱進懷中,護在胸前,現在兩手下意識一摸,再抬起一看沾染濕紅。皮懷禮頓時心下慌亂,淚水奪眶而出,話卻都說不明白。
皮照民忍著後背透胸劇痛,倏忽間面上已沒了血色,額角冷汗直流,還先查看了皮懷禮安好,這才微微笑道:“爹爹沒事兒,兒你安然便……好……”話音未斷,皮照民眼前一黑,順勢暈倒在皮懷禮胸前。
梁允回身一看,皮照民背後插著一把長刀。來不及追究官兵被湯道渠奪去佩刀,眼見皮照民後背已殷紅大片,刀口還在不斷冒血,梁允趕忙喊道:“禦醫!禦醫!”
還在門內的禦醫、老師、同學都湧出門來。一陣兵荒馬亂,皮照民又被抬了進去。當老師的除了再度貢獻出自己房間,也幫不上別的忙來救治皮照民,負責維護起了秩序,和煦或嚴厲地叫圍觀學生先行歸家,今日午後都不上課了。禦醫關起門來。皮懷禮和梁允也只能在門外等著乾著急。
梁允便又來到門口,冷聲斥責還跪在地上的官兵道:“佩刀被奪,你當真失職!”
“卑職知罪,請宣親王降罪。”此人日前也負責殿試監考護衛,正好站位就在皮照民身後不遠,認識皮照民。剛剛眼見皮照民傷重,他自知難辭其咎。
皮懷禮也跟了出來,聲淚俱下地控訴湯道渠,道:“湯道渠你!……為何幾次三番要來害我……我爹爹……他……”擔憂皮照民傷勢,皮懷禮哽咽不斷。
“呵!”湯道渠冷笑一聲,不答言語。
看湯道渠仍不知悔改,刺傷得逞,雖沒能傷到皮懷禮,但重傷了皮照民更好,
滿面笑容,因為還沾著血,那表情更覺癲狂瘮人。皮懷禮忽然有些害怕,下意識倒退半步。 梁允心下一怒,幾步上前又重重給了湯道渠一腳,踢得湯道渠彎腰一拱。梁允仍不解氣。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湯道渠緩過氣來,竟仰天大笑。
“瘋子!”梁允唾罵一聲,不願再跟湯道渠多糾纏,冷聲對官兵下令,“你們今日失職,致皮侍郎重傷,我會親自向父皇稟明,再行追究。你們先把這瘋子押回去收監,切忌不可再有閃失!”
“是!”兩名官兵心知獲罪不遠,但顧念家中長幼不被牽連,仍謙恭領命,恪盡職守。
湯道渠被兩名官兵緊緊鉗製,一路押送走遠仍一路狂笑。皮懷禮和梁允聽著心中都很複雜。湯道渠年少方才十四,奪刀行凶,他可有想過自己會是何下場?
約莫半個時辰後,禦醫終於開門而出,立即向梁允下跪,顫聲複命,道:“卑職已盡力,但……”
皮懷禮衝進門內。床上皮照民仍未蘇醒, 側臥向內。皮懷禮近前再看,皮照民臉色更淡,雙唇都已慘白。他後背插著的長刀被拔出暫時丟棄在地,傷口處該是已經處理過上了藥,大半個身子都被繃帶纏繞。那潔白的繃帶也已被鮮血染紅大片。瞧這模樣血並未被徹底止住,用不了片刻就要再換藥重上繃帶。
皮懷禮顫抖著手探了探皮照民鼻息,雖然有些微弱,幸好也還……也還……
“嗚……”皮懷禮再度哽咽出聲,但怕打擾皮照民休息,趕忙緊緊捂住口鼻,不叫哭聲傳出。
外頭,梁允聽罷禦醫診斷,先是眉頭越皺越緊,後厲聲道:“你不行!換別的禦醫來!”
“是。”這禦醫一邊擦著額頭冷汗,一邊立即應聲,心下還覺逃過一劫。
皮照民那傷勢,怕是換了誰來都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刀口太深,血再怎麽止都止不住。他盡力了,都不敢保證能救活皮照民。看梁允如此重視,想來皮照民受聖上青睞重用,聖上更該重視皮照民性命。這一個弄不好,皮照民……他都要跟著受牽連。現在梁允命他換個人來,他也顧不上轉禍他人,從地上爬起來跑著就去了。
“不行,我也得去。”禦醫跑遠後,梁允還覺不放心,同皮懷禮招呼幾句,“懷禮,你且先在此照看好皮侍郎。我這便回宮,親自奏請父皇,定嚴懲湯道渠,還要父皇派宮中最好的禦醫來。就是要把整個禦醫院都搬來也定要救活皮侍郎……”說著說著,梁允發現皮懷禮根本沒留意聽,歎了口氣,“唉……”
梁允也沒再多耽誤,這便動身回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