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陽照亮了陰沉了足足大半天的城市與公路。
一排越野車行駛在已經分不清是不是公路的銀白世界中,留下了一行行車轍印。
由於速度難以快起來的原因,足足一個小時之後,這排車才來到了他的目的地,寧遠附近最近的縣城。
縣城中人不多,但環衛人員已經開始出勤工作。
在這寒冷的天氣中,他們需要加班加點的先清掃出主乾道,以確保交通通暢。
張小劍越過卓非,看著眼前終於有了城市景色,他也終於露出笑容,經歷過嶽亮的事情,以及在鄉村呆了幾天之後,現在有一種回到人間的感覺。
警車停在了刑警隊門前,前排大胡子警察回頭一笑:“到地兒了,因為涉及凶殺案,會讓你們分開錄口供,不用害怕,把自己知道的看到的說出來就行。”
張小劍點了點頭,問了聲:“有煙嗎,我想先抽一根。”
大胡子警察翻了翻兜,打開煙盒發現空了,說了聲:“沒了。”
張小劍靠住了椅背:“總覺得即將被審問,不抽根煙不符合影視劇流程。”
卓非看向張小劍:“師兄,要抽也得先進審訊室,被問到一半的時候再抽啊,這才符合流程。”
張小劍皺眉道:“我們又不是真的犯人,那有那麽多故事可講,再說,裡面是不是不讓抽煙的?”
大胡子警察被兩人逗笑道:“原則上當然不行。”
張小劍道:“我就說嘛。”
說著,他推開車門,率先下車,從兜裡掏出了一盒煙。
待大胡子警察下車,張小劍已經叼上一了根,然後遞給他一根道:“抽完再進去。”
警察同志不樂意的道:“不是,你有煙為什麽朝我要。”
張小劍拿出打火機,先給他點燃,再給自己點上,深吸了一口:“朝警察要煙才符合影視劇流程,才有內味兒”
大胡子警察:“……”
現在的年輕人都是沙雕嗎?
“說說吧。”
張小劍抬頭看了一眼並不泛黃,反而明亮的燈光,又打量了一下周遭有些老舊的審訊室環境:“要全說嗎?”
“當然要全說,越細越好。”
張小劍輕咳了一聲:“那要從我們去飛鸞村開始說起,那是很多很多天呢,不是,三天前說起。”
……
“所以,這還是一個經濟詐騙案?”
卓非重重的點頭道:“是的,這件事要從我們三天前進了飛鸞村開始說起,當時嶽亮開著他那輛加長的什麽車,嗯,反正是加長的來到了村裡。”
……
“當時你和你的兩位女性朋友什麽也不知道?”
葉墨竹重重點頭:“當時我還在想晚上搜索附近的溫泉度假村,然後就看到他跪在了地上,表情和樣子都不對勁了。”
“之前察覺到過嗎?”
“之前的話,那要從我們三天前進入飛鸞村開始說,那時候嶽亮正在意氣風發的給村民們發錢”
……
“所以是因為你生病了你們才決定提前走的是嗎?”
王婉兒點了點頭:“是的,當時睡火炕有點不太適應,可能還有點水土不服,正巧遇到了大雪,通過廣播得知了前面發生了交通事故。”
“你還知道些什麽?”
“那就要從三天前,我們決定來飛鸞村開始說起我不知道這些有沒有用。”
“有用,一字別落。”
……
“當時是你指揮開進小路的嗎?”
柳眉‘嗯’了一聲:“是的,因為我以前走過那條路,當時婉兒生病了,我們希望回寧遠找家大醫院,別耽誤了她的病情。
”“還有什麽是你覺得值得說一說的嗎?”
柳眉皺了一下黛眉,搖了搖頭。
負責錄口供的警察同志有些詫異,心想,你為什麽不從三天前你們來飛鸞村說起?
……
……
兩個小時後,錄口供環節結束。
張小劍五人終於在一間還算寬敞的會議室裡齊聚。
正商量著,路不好走,今天不如就在這小縣城找個好地方休息休息時會議室大門被打開。
張小劍最熟的那位大胡子警察走了進來:“嶽亮說想見你。”
“……”張小劍納悶道:“這麽影視化的嗎?”
大胡子警察咳了一聲:“你要不想見也行。”
張小劍皺著眉頭道:“我還真挺好奇他要對我說什麽。”
“那走?”
“行,走著。”
嶽亮所在的審訊室,與之前張小劍等人輪流進入的審訊室有著天壤之別。
這是一間連窗戶都沒有的絕對密閉空間,甚至牆面用的都是沙發式的軟綿鋪就,似乎是為了防止自殺。
嶽亮坐在一張椅子上,雙手被靠在了鐵質的扶手上,神色不見如何頹廢,雙眼甚至很亮。
張小劍坐了下來,先是好奇的看了一眼右上角牆角的監控設備,然後看向了嶽亮,露出了疑問神色。
嶽亮腫著臉頰,看著張小劍想起了那天他在火爐前侃侃而談時的神采飛揚,於是問道:“我想問,之前在孫叔家裡,你們說的都是真的嗎?”
“添柴人計劃?”
“嗯,是真的嗎?”
張小劍點了點頭:“當然是真的,不然你以為我們在吹牛逼?”
“我以為是在吹牛逼。”
張小劍道:“沒所謂。”
嶽亮沉默了片刻,眼神中出現了渴求神色:“那我能出一份力嗎?”
張小劍皺起了眉頭。
嶽亮輕聲道:“我畢竟是飛鸞村長大的,現在我可能出不去了,我卡裡還有些錢,我希望能用在孩子們的未來教育上。”
張小劍挑起眉毛:“你還有自由支配財產的權利?”
嶽亮真誠道:“騙錢是真的騙了錢,殺人也是真的殺了人,但是他先搶劫我的,如果有證據能證明這一點,我想我應該還有這個權利。”
只是,這番話並沒有打動張小劍哪怕一分一毫。
張小劍看了一眼桌上一瓶沒開封的礦泉水,擰開瓶蓋後喝了一口,然後深思了片刻,堅定的搖了搖頭。
“為什麽?”嶽亮不解。
張小劍語氣平常道:“我二姨從小就教會了我一個道理,犯錯了就要站直了挨打。”
“什麽意思?”
張小劍看著嶽亮搖了搖頭,他道:“先不提我很有錢,我不差你那點錢,我隻想問你,你要捐錢的目的是什麽?是真的希望孩子們能有更好的教育嗎?”
嶽亮不解, 看著張小劍,神色略顯凝重。
張小劍一笑:“我們都是普通人,誰真的能像影視劇裡的那些人一樣?一瞬間就能幡然悔悟,然後立刻開始大徹大悟?我不信你嶽亮能,那麽就你要做這件事的目的其實就只有一個,你只是希望你的良心好過一點,以後的懺悔少一些。”
“所以,犯錯了要站直了挨打,你又想彎腰?”
張小劍最後一句質問道:“你自己說,這是不是還是你給自己找的借口,這和你之前用復仇掩蓋想去騙錢的偽裝有什麽區別?”
嶽亮啞口無言,嘴唇有一些顫抖。
他想起了之前在木屋裡,張小劍無情撕破他所有給自己的理由,所有偽裝的言語與畫面。
現在這是又一次重複。
道理簡單,其實誰都懂,但你為什麽不能大發慈悲的讓我好過那麽一點呢?
嶽亮歎了一口長長的氣,看著張小劍皺著眉頭一臉認真,好像正在教育犯錯小孩義正言辭模樣,很無奈的說了一句:“每一次都戳破我,你好賤啊。”
張小劍聽到這句話,反而神色松弛了下來,嘴角微微上翹:“你記得我叫什麽嗎?”
嶽亮努力的回想了一下,雖然互相介紹僅僅的在前天的孫叔家,但那時他神經緊繃,那裡真的會記住一個路人的名字。
於是他搖了搖頭道:“我忘了。”
張小劍對於這個答案並不感到意外,他站了起來,抻了一下自己的襯衫,轉身走到門口,拉開大門,很隨意的說了聲:“我叫張小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