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讓群眾演員上場，董仲波就和其他替身一同走到場地中間。

　　有一個助理就走過來示范他們如何站立，兩手如何放置，要做出什麽樣的表情，注意些什麽等等。

　　董仲波因為第一次來當替身，不如旁邊的幾個熟練，被那個助理多次糾正才達到標準。

　　然後就是腰上綁上一圈寬寬的厚厚的布帶，小腿上，兩胸前也緾了幾圈布帶，後面都連接著繩子。董仲波有意識地體會了一下布帶，厚厚的軟軟的，感覺如果被繩子揪出去後，也不會感覺太勒，如果勒就勒一下吧，董仲波想，勒一下拿到六十塊也值得。就是先前沒有問胖子，這六十塊是演完了就支付還是之後幾天再支付?不過既然是胖子推薦來的，也不必多心，董仲波想。

　　此時，董仲波見旁邊的群眾演員像是個老手，就問他以前來過嗎?對方說來過幾次。董仲波想問他，演出結束後，是不是現場領六十塊錢?這時，有工作人員說，“準備好，馬上開始拍攝。”董仲波就沒有再問那個人如何領錢的事。

　　就在這時，董仲波聞到了飯菜的香味，他現在經常送快餐外賣，對飯菜的味道很敏感。他大致能聞出幾種菜的味道了，還挺香的，董仲波想。他看看其他幾個群眾演員好像沒聞出來飯送來了，也許是他們不在意盒飯的事吧，董仲波想。不過能來當群眾演員的，基本上經濟狀況也不會太好，十幾塊錢一頓飯，對他們來說也不是很小的數目，他覺得。

　　董仲波此時，又覺得身體有點痛，不過，完成替身這樣的活，沒有問題。幾個替身都做好準備後，拍攝開始。其實也就是幾個很短的鏡頭，幾個替身被幾個高手逐個打飛，像是扔出去幾棵大蔥一樣。董仲波感覺幾個高手的手剛接近自己的身體，自己就被身上綁著的繩子揪了出去，像是個風箏被扯走了。

　　長發導演說好，拍攝就結束了。

　　大家就各自解除身上的厚布和繩子，董仲波想，這六十塊錢倒是掙得輕松。多虧了胖子在這裡幫忙，給自己介紹了這個兼職的機會，以後得和胖子打個招呼，再有這樣的活，一定要告訴自己一聲。

　　之後，一些工作人員圍住長發導演，大致商量些下一步如何剪輯之類的事，董仲波聽不懂，他也不關心。對他來說只有兩件事最主要，一是盒飯，二是何時領六十塊錢。他想找胖子問問，可是四下尋找了一圈，也沒有發現胖子的身影。

　　這時有人喊:“領盒飯了＂

　　眾人就圍過去，挑來挑去。

　　董仲波在後面，他看到別人領的多是有葷有素的菜，就想會不會到自己領時沒有素菜呢?

　　還好，到董仲波領飯時，還有份地三鮮，他正要伸手去拿，可是有另一個人也看中了這個菜，比董仲波動作稍快，拿到了手裡，對方好像是個工作人員，見董仲波好像也準備要拿這個菜，就客氣地問:“你也想要這個?要不你吃吧。”

　　董仲波見對方挺客氣，也沒有要:說“你吃吧。”那人就拿著這份地三鮮扭身走到一處椅子邊坐下吃。董仲波再找找剩下的菜，都是些肉菜，不合口味，隻好挑了份肉絲豆角盒飯，吃了些米和挑幾根豆角吃了。他想，今天第一次來，沒有經驗，素菜也沒領到。下次來時，拍攝完早點往盒飯處湊，挑選到想吃的菜的機會就會多，這也是吃一塹長一智啊。

　　不過這是小事，董仲波現在想知道如何領錢，房租還差一百多，這六十塊現在對他來說很重要。

董仲波想找胖子再問問，可是又四處掃了一圈，發現胖子不知道又去哪了。　　這時有的群眾演員也吃完了，其中一人問工作人員，在哪裡領錢?工作人員指著不遠處，說，“找那個人，穿白色短袖的人。”幾個群眾演員就都擁過去，把那個人圍住。

　　董仲波雖然是最後領盒飯的，可是由於近一年來在快餐店練就了快速吃完飯的本事，很快已經吃完了。他見眾人去領錢，就起身朝那個人走過去。可是剛走兩步，其他幾個正在吃盒飯的人，都已放下手中的飯盒，從他身後擁過去，有人把董仲波用力一撥，董仲波就橫著被擠了出去。

　　等他再找回平衡走上前去時，已經只能排在末尾了。他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麽這麽著急，不就是六十塊錢嗎，值得這麽大動作嗎?再說了，排在後面也不至於領不到錢，激動什麽?

　　前面的人一個一個領了錢，有的出門而去，有的回去繼續吃飯。輪到董仲波了，他還沒有開口，對方就說:“誒，怎麽多出來一個人?＂

　　董仲波不知什麽情況，就說:“我還沒有領錢。＂

　　對方問董仲波姓名。董仲波說:“董仲波。”

　　對方忽然像是想起來了什麽，說“對了，你的錢被胖子領走了。”

　　董仲波有點疑惑，就問:“哪個胖子?曲鋒嗎?”

　　對方說:“對。”然後起身走開。

　　董仲波聽了有點蒙，胖子後來一直不見人影，不知在哪裡。他想，也許胖子身上沒帶錢，出去買什麽東西，先把自己演出的錢預支提走了。

　　想到這裡，董仲波準備回家。看看時間，是晚上七點半，今天有點累，就回去休息吧，明天繼續送外賣，複習醫師考試，董仲波決定，於是準備出門騎車回家。

　　走到走廊裡，董仲波想起剛進來時向導演問路的情景，不覺笑出聲來，心想，這個導演穿得還挺樸素，像個在樓裡做保潔的大媽，可能當時他是去衛生間方便去了，被自己碰上，鬧出了個笑話。想著想著，董仲波覺得自己也想去排尿，在走廊裡來回走了兩趟，找到了衛生間。排尿後，發現這裡沒有衝水的按鈕，是自動感應的，他覺得不過癮，似乎只有親自用手用力地按到按鈕，才能體會到像是又節省了家裡的用水的感覺。

　　董仲波出了拍攝大樓，往回騎。不一會兒，就路過了胖子住的吉利小區。董仲波想，要不進去看看胖子呢?他有點擔心胖子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要不為什麽沒等拍攝結束就提前走了?接著又想，胖子提前走了，可能辦什麽事去了，現在也不一定在家，算了，還是回去發個微信問問吧，董仲波決定直接回家。

　　董仲波回到家，感覺流感症狀有些減輕，就是頭還有點蒙，還是想睡覺。不過看看表，才八點不到，還得再複習醫師考試習題，他決定。

　　於是董仲波繼續開始看書。看了會兒書，做了幾道歷年真題，他忽然想起來，房東那邊還沒有再聯系。今天沒拿到六十塊的演出費，看來房租得再推一天了，於是就給房東發了個微信，道歉說要晚付幾天房租。沒想到房東還比較寬容，說縣醫院的醫生，信得過，晚兩天沒問題。

　　董仲波這下房租的事也放心了，又繼續做了幾道題，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董仲波又想起了胖子。

　　董仲波又想起大一大二和胖子在一個宿舍時的許多事，一起去學拳，一起下象棋，以及胖子常常暗暗幫助經濟條件不好的自己，如今又在他鄉偶遇，都是緣份啊。剛才在拍攝現場，剛一得知胖子把自己的六十塊演出費代領走了，一開始自己還有些稍微的對胖子的不滿，董仲波不禁有些慚愧。對，現在離開了校園，走上了社會，自己雖然暫時沒有穩定工作，但是將來不久考過醫師資格考試後，大小也是個醫生了，怎麽也得請胖子一頓。

　　想到這裡，董仲波停下複習，拿過手機給胖子發了條微信，問他在哪裡，明天一起吃頓飯坐坐，還想再聊聊。可是過了十幾分鍾，胖子也沒回。董仲波想可能胖子正在忙他的事，不要打擾他了，就繼續做題。可是他總是心不在焉，看的題目明明已經看了兩三遍，可是也還不知道問了些什麽，他覺得不能再等了，現在就去看看胖子回來沒，如果回來了，再在胖子那坐一會兒。他又給胖子發了條微信，說回家沒?我去你那坐會兒，仍舊沒有回信。

　　董仲波想，在家也不能集中精力複習，不如去看看胖子，如果他不在家，再四處轉一會兒，於是騎車來到吉利小區胖子的所在的三單元。

　　董仲波直接上六樓，東戶，敲門，沒有應答，再敲門，還是沒有應答，於是下樓準備回家。

　　董仲波騎上車，往回騎，邊騎邊想明天在哪裡請胖子吃飯呢?胖子好像胃口不錯，什麽也吃得香，自己喜歡吃素菜，胖子也知道，就在吉祥寺快餐店吧，雖然不上檔次，不過老同學也不會計較，再說主要就是表達下自己的對以前胖子幫助自己的感謝之意，並不是專為吃飯。

　　董仲波想著，已經出了吉利小區，往吉祥路的南邊騎。路的兩邊是各種商鋪的底店，董仲波對這條路也比較熟悉，不時地再左右看看各個店的牌子，邊看邊騎。突然，董仲波好像記起了什麽，他回頭往已經騎過的方向看，那是個彩票店，董仲波突然想起昨晚下象棋時，見到胖子桌子上有幾張舊的彩票，就猜想胖子會不會是在彩票站?

　　這時，他已經騎過彩票站快一百米了，他看路上沒有汽車，就調轉車把，往回騎。快到剛才經過的彩票站，董仲波把右腳點在馬路牙子上，停下車，往裡面窺探。彩票店裡人不少，董仲波有時也往彩票店送外賣，知道這個點人比較多，因為八點還是八點半開獎，不少人會在開獎後坐著聊天。

　　他先是看到幾個人坐在靠門的一排椅子上，有老有少，還有幾個學生模樣的，沒有胖子的身影。再往裡看看，又是幾個年齡不一的人，其中還有兩個中年婦女模樣的人，看打扮氣質像是坐辦公室的人。董仲波見過不少買彩票的，可是中年婦女較少見。再往裡看，在彩票機旁邊背對著門還有幾個人，他看不清，就想把車抬到彩票店前鎖好進去看看。

　　董仲波把車抬上去，鎖好，進了彩票店，直接往裡走，來到彩票機前，果然在幾個人中發現了胖子。胖子正背對著自己和其他人在說話。董仲波上去拍拍胖子的後背，胖子回頭，見是董仲波，就又扭過頭和另幾個人打個招呼告別，起身拉著董走出彩票店。董仲波剛要開口，只聽胖子有點生氣的樣子，說:“董老三，不就是六十塊錢嗎?至於又發微信，又要去我家找我的嗎?現在還找到彩票店了。明天我工次上卡就還你。＂

　　董仲波聽了，想到自己好心來看胖子，想問問他是不出了什麽事，可是反被胖子這麽說了一頓，於是說:“你這胖子，我來看看你是不有什麽事，在拍攝後沒打招呼就走了。我還能為了六十塊錢滿世界找你嗎?”

　　胖子聽了，也覺得剛才說得有點過分了，董仲波雖然一直經濟條件不好，生活節儉，可也不是吝嗇小氣的人，尤其對朋友，也很慷慨，於是就對董仲波說:“好了，回我那裡吧，回去再說。＂

　　董仲波說:“我剛才去過你家了，你不在，我就不去了，我來找你，主要是想告訴你，咱們多年不見，我想明天請你吃飯坐坐。胖子聽了，更加有些慚愧，堅持讓董仲波一起回去，說:“對了，我告訴過你，明天還有個需要群眾演員的戲，也是需要練過些武術的，看你有時間沒，想不想去?＂

　　董仲波說:“時間是有，醫院我也不用去了，幾點鍾?”

　　胖子說;“別著急，回我那裡再詳細說。放心吧，明天兩次演出的錢我都給你。＂

　　董仲波說:“別再提這點錢了，我現在是沒正式工作，可是也不差這些錢。＂

　　胖子說:“那好，不過你也不必請我吃飯了，都是老同學，還客氣什麽，你這兩天也需要租房，準備考試，光送外賣也挺緊張。＂

　　董仲波堅持要請胖子。胖子說，“那行，不過你也不吃肉，這麽吧，今天晚上我還沒吃飯，你就買些釀皮，花生，豆腐串之類的東西，回我那裡一起吃。”

　　董仲波問胖子喝點什麽?胖子說，你也不喝酒，光我一個人喝也沒意思。前一段兒我體檢，重度脂肪肝，現在也不敢喝酒，咱們買些飲料就行。董仲波說:“好。＂

　　董仲波就和胖子找了家超市，買上胖子說的各種食物，就另個買了幾瓶可樂椰汁之類的飲料，一起回胖子家。

　　二人不久就回到胖子家，把各種小吃擺開放在桌子上，坐下一起吃喝，邊吃邊聊了一會兒。

　　胖子又問董仲波:“感冒怎麽樣了?明天演戲沒事吧?＂

　　董仲波說:“好了些，就是感覺困，總想睡覺。＂

　　胖子說:“那就行，快好了。”

　　胖子又問:“今天急著回去不?要是不急，吃完再下一盤棋?”

　　董仲波說:“行。”

　　董仲波又看看胖子租的房，乾淨敞亮，晚上開了燈，更顯得溫馨，說:“你現在混得真不錯！”

　　胖子笑了下，像是要說什麽，又沒有說。過了一會兒，胖子對董仲波說:“咱們是兄弟，我也不瞞你了，我大學轉系後，寫了一段小說，當時是掙了些錢，可是後來都花完了。現在也就是普通的一個寫手，有時掙的多些，有時掙得少些，不像你們傳的那樣什麽發大了……＂

　　董仲波問:“後來怎麽了?＂

　　胖子說:“我就和你說了，你也別和班裡的其他人說。我當年在網上寫小說，最多時掙了幾百萬，後來有人勸我投資，我覺得寫小說挺累的，雖然有時能掙些錢，但也不能一直寫下去，你要是寫著試試就知道坐在那裡碼一天字的感覺了。就覺得投資也是個好思路，就拿出一部分錢試了試，果真賺了些。後來又加大投資金額，又賺了些，再後來就有些頭腦發昏了，把所有的錢都投了進去，還借了不少，結果都賠了，血本無歸。＂

　　董仲波聽了， 有些驚訝，沒想到胖子身上還發生了不少故事，不過他也想，這也符合胖子的性格，喜歡嘗試和投機，好在胖子本身有些能耐，經得起折騰。

　　釀皮，花生和豆腐串飲料等都已下肚，過去的事也聊得差不多了，兩人還要下棋。胖子說:“差點忘了，我把明天的劇本發給你，你回去看看吧。今天也不早了，明天拍完戲咱們再下棋。＂

　　董仲波也說好，今晚兩人邊吃邊聊，都已盡興，仿佛這一晚上又回到了大一大二的時候，什麽工作，前途，將來都統統不必想，只是活在當下的聊天，夢想和快意中。二人聊完，感覺像是快用完電的電池被完全又充滿了電，滿懷信心地投入下一段人生的征程中。

　　臨走時，胖子提醒董仲波明天下午還是四點半到拍攝現場，去另一個拍攝棚，103.胖子又從桌子上拿起昨天董仲波見到的微型攝像機和數據線，讓董仲波裝好，明天去拍攝棚時順便帶上，給那個今天發工資的人。胖子說他給導演辦點別的事，可能要晚些過去。董仲波問胖子，“你說明天要換另一個攝製組了，這個發錢的人還在嗎?”胖子說，“他還在，是個小包工頭，專門給各個拍攝組找各種群眾演員。”

　　董仲波回到家，先是站了會兒三體式，打了十幾分鍾劈拳，感覺身體酸痛好多了，就是有點乏力。看看手機快十二點了，他又看了看明天的劇本，感覺更是可笑，心想拍些這樣的東西有人看嗎?管他呢，反正這給不少人提供了臨時的工作機會，也是好事，他想。

　　董仲波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