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當依舊是少女模樣，她是最初那十二萬九千六百位人族之中，唯一一位不曾有過衰老跡象的人族。

　　所以她也是地位最為尊貴的人祖。

　　這近百年來，族群中生生死死，她已經見了太多太多，無當感覺，這百年歲月，似乎比她億萬年修行歲月，還要漫長。

　　她明明神通在身，卻隱隱有種暮氣，倒不是失去活力，這種暮氣，是一種比滄桑還要滄桑的氣息。

　　無當勞作完，將族中狩獵來的獸皮剝下來，然後站起來歇了口氣。

　　這裡的族人們，大多都是壯年，無論男女，都頗為壯實，無當在這裡顯得另類了一些。

　　不過她在族中的威望甚高，畢竟快百歲的老人，獵殺獵物依舊是那麽簡潔乾脆，而且經驗豐富。

　　另外，在這個人族平均壽命不過三十的時代，她一個近百歲的老人，可謂是人瑞了。

　　無當忽然眼前景色有些恍惚，然後，她面露喜色。

　　因為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無當激動不已，正要開口，忽然眼前天旋地轉，她仰面倒下。

　　……

　　無當醒來的時候，就看到床前有兩名壯婦在照顧自己。

　　她其實也沒有床，只是在崖壁下面，選了一處能夠避開雨水的平整地方，鋪上些許乾草，便是她休息的床位了。

　　此時她看到了床尾處，一名白衣青年靜靜站在那裡，笑盈盈地看著自己，而兩位婦人對他似乎視而不見。

　　兩位壯婦看到無當醒過來，頓時十分喜悅。

　　“老祖你醒啦。”

　　“老祖你沒事吧?”

　　“老祖你昏迷過去，渾身發熱，要不要緊?”

　　“我們已經派人去個玄女部的人說了。”

　　“老祖……”

　　無當這才感覺到自己身體十分虛弱，她心中無比詫異，卻擺擺手。

　　“你們先出去，我歇息一下。”

　　兩位婦人似乎想要說什麽，不過老祖宗威望，她們也不敢不聽，只能乖乖退下去。

　　“老師……”等到兩位婦人下去之後，無當才族群地看向葉昂。

　　葉昂上前一步，來到床前坐下，平視著無當。

　　無當穿著一件獸皮製成的衣服，極其簡單，她的頭髮也是亂糟糟的，由於長年累月外出打獵以及處理獵物，她身上有一種化不開的血腥味兒，並不新鮮，反而是沉澱後的氣息。

　　“處理完手中的事情，我就趕過來，好在並不算太遲。”葉昂輕輕撫摸著無當亂糟糟的頭髮，“一個大神通者，一點兒都不在意形象，用點法力也不至於這樣。”

　　無當咧嘴一笑:“弟子牢記老師囑托，如無必要，不用神通術法，皮囊外相，不足一提。”

　　葉昂目光落在她手上，雙手粗糙，盡是老繭，指甲之中，盡是黑漆漆的泥垢和血汙沉積。

　　葉昂歎了口氣，“沒必要如此，你是人祖，有點神異，也屬正常。”

　　無當搖搖頭，“當初隨我修行的那些修士，沒活太久，物質匱乏，修行法門並不兼容，我也無暇為他們推演功法，所以他們最高的修為，也不過煉血化精入門，都在五十多年前去世了。”

　　“最初那一批人中，還活著的，唯有弟子一人了。”

　　“作為人祖，我總歸是要有些表率的。”

　　葉昂靜靜地聽著，無當似乎有許多話憋在心裡。

　　“現在人族數量已經超過五十萬了，人族如今即便是沒有弟子，也能過活下去了，老師當年交給弟子的任務，也算完成了罷?”無當抬起頭，臉上還有髒兮兮的痕跡，眼睛卻異常清澈，不曾有絲毫滄桑。

　　葉昂點點頭，“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中還要好。”

　　“那就好，那就好……”無當明顯松了口氣。

　　這個時候，她忽然感覺到一股疲倦感襲來，“老師，我這是生病了?”

　　葉昂點點頭，“是我做的，你在人族之中，過些日子就滿百年了，也該離開了。”

　　“不用一直守著他們嗎?”無當低聲呢喃。

　　“不用，你的任務結束了，可以休息了。”葉昂有些心疼，這弟子算是徹底融入人族之中，走心了。

　　“呼……”無當輕噓了一口氣，“感覺輕松了很多呢，卻又有一點舍不得。”

　　葉昂微微一笑，正要說什麽，卻聽外面有人說道:“老祖，玄女部大玄來看您了。”

　　無當聞言，撐著身子坐起來，“讓她進來。”

　　片刻之後，一名健壯的婦女從洞口走了進來。

　　她打扮和無當相仿，只是看得出她手中的繭要相對少許多。

　　只不過葉昂從她身上感應到一種熟悉的氣息。

　　她目光落到坐在床邊的葉昂身上時，整個人頓了頓，接著雙眸緩緩變得深邃，隨後對身後的隨從說道:“我與老祖說說話，你們在外面守著。”

　　幾位始祖部的壯婦想說什麽，卻聽無當開口說道:“你們在外面等著，我與玄有話要說。”

　　等隨從們退下去後，玄的目光才恢復清澈，來到床前。

　　“老祖?”

　　無當笑笑，“我沒什麽事情，不過是病了而已。”

　　病了?

　　玄皺了皺眉頭，看向葉昂，她的眼神迅速變得悠遠深邃， 仿佛體內另一個意志覺醒過來，“見過羲皇。”

　　葉昂眼睛微微一眯，“翕茲道友，你這是何意?”

　　玄從容不迫，“羲皇忘了，我是大羅，既可以是巫族，也可以是人族，區別在於我怎麽認可。”

　　葉昂點點頭，不過他臉色漸漸冷漠:“翕茲道友，在人族之中，便要遵守規矩。”

　　玄松了口氣，“這是自然，我轉生人族之前，可是拜訪過無當道友的。”

　　葉昂沒有說什麽，當著她的面，很快便著手衍算起來。

　　片刻之後，葉昂臉色一會兒喜，一會兒又嚴肅。

　　最後，當葉昂結束衍算之時，眉頭緊皺。

　　“老師，怎麽了。”

　　“玄女部，發展得比你始祖部更好。”葉昂說道。

　　無當點點頭，“確實如此，玄這些年來，大力發展人族，甚至還幫著周圍幾個部族一起發展，人族能有今天，她可是有大功勞呢。”

　　葉昂搖搖頭，“但是玄女部發展，並不穩。”

　　玄:“羲皇何出此言?”

　　葉昂沉吟片刻，解釋道:“此時的始祖部落，即便是無當就此離世，也不會有什麽影響，這點你不否認吧?”

　　玄:“始祖部規矩已經約定成俗，自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