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科沒有自己的審訊室，安全屋基本上就包含了這一職能。由於上次被同行佔用這裡，最終導致徐濤不得不借用其他單位的地盤審訊獵人和斷腕哥，所以今天還是他第一次領易安來到屬於本科室的安全屋。

　　那是件地處偏僻郊外，附近荒蕪得除了田地和小路幾乎什麽都沒有的小別墅。並非鄉下常見的小二層，而是民國電視劇裡的那種小洋房，前頭的幾根柱子頗有古典主義風格的韻味。

　　比起油膩飯館的地下室，這裡顯然有著更為合格的“神秘”氛圍，哪怕鬧鬼也不會有人覺得不對。

　　“太扯了吧。”易安指著空曠的農田，“你們就不覺得這裡突然冒出來這麽個房子特顯眼?”

　　“民國時期地主給自己家蓋的，幾經輾轉吧，現在歸國家所有，權當廢物利用了——哦，李軍平時就在這辦公，其實環境不錯。”也許是已經習慣了這些不合理，徐濤隻覺得易安大驚小怪，“別以為是危房，早就全面翻新過，地下室能扛空襲，保全系統每半年升級一次，兩套備用電源，裡頭還有武器庫，本來想申請一套防空導彈和現實穩定錨的，不過經費有限。”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易安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夠謹慎了，但設計這個別墅的人簡直是被害妄想，讓他大開眼界。

　　他倆審訊白安西弄得自己腦殼疼，隻好一起到外頭喘口氣，享受下月光。

　　“呦，閑著呐?人帶來了。”一輛警車停在台階前面，劉甫正和趙娜娜從駕駛位下來，緊跟在他們後面的是個六十歲左右的老人，看起來非常普通的夾克有些破舊，腳跛得嚴重。

　　“老孫同志，你好，我是負責這件案子的徐濤。”徐濤走上前去和老人打招呼。

　　老孫有些慌亂:“警察同志，這……你們說我兒子犯了錯誤，這不可能……他就是個賣衣服的！”

　　“是您兒子，但也不一定……唉，這事一言難盡，我從頭給您說吧。”徐濤開始講述起易安當初提出的猜想。

　　在看到李歆沒來得及被轉移掉的屍體後，雖然別人的最初推論都是滅口或者內訌，但易安總覺得哪裡不對。

　　問題的關鍵在於明柯達，這個顯然是頭目，而且在許昀口中很危險的男人表現出來的實力實在太普通了，倒不如說如果他只是個如白安西所說的欺詐師，根本沒必要冒著損失一位隱身異能者的代價去營救。

　　而且既然要滅口，選擇港口，垃圾堆或者深山老林都是不錯的選擇，為什麽要特地挑在居民樓，還特地進行了醫學處理呢?

　　屍體的死因並非來自易安那槍造成的失血過多或者感染，法醫老丁認為肢解的最初階段人還沒死，只不過發聲器官的確都被破壞，使其無法呼救。他據此認為凶手是愉快犯，以前的確也發生過類似的案子。

　　但易安卻知道，和明柯達接觸過的還另有其人，許晴，崔梓欣，崔大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和悲哀。

　　許晴的死是個轉折點，在這件事之前，無論崔家人還是許家人，至少在法律意義上都安分守己不生波瀾。但自從她跳樓之後，在所有因此而發生形形色色變化的人中，有一位尤其突出，那就是崔梓欣。

　　這個千金大小姐不但偷偷建立了堪稱宏大的犯罪帝國，而且背後突然浮現出的是並非崔家的另外一股勢力。對方下手果決，行動狠厲，截擊杜菁，轉移呂祥，暗殺崔大勇，幾乎招招都走在了調查科前頭。

　　所以易安才覺得溫明陽不對勁，

這種被動的感覺就像有個內鬼，而他到來的時間點卡的正是時候。Y市的時候也是一樣，莫名其妙的計劃敗露導致全軍覆沒，說起來簡單，但實際上以調查科的嚴密，泄密並非易事。　　而最終迫使易安確定觀點的卻是和許昀分開當晚，蘇依的一個偶然發現。

　　“你別把他們的照片貼在鏡子上好不好，怪瘮人的……我的天，記號筆！”蘇依發現自己的等身鏡被當成了易安的白板之後大為不滿，一邊感慨你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一邊去搶易安手裡的記號筆。

　　在爭搶嬉鬧的途中，易安因為力氣遠不如蘇依，失去平衡後整個人趴在了鏡子上，結果一筆擦過，給張辭心的照片上畫了道黑線，正好遮住眼睛，看起來活像某種不健康的馬賽克。

　　“一筆就畫出了限制級效果，這就是天賦吧?”易安正要擦掉，卻發現蘇依若有所思，“怎麽了?”

　　“你退後幾步，過來到我這。”蘇依招呼他，“然後看照片，和以前對比下感覺。”

　　易安趕緊照她說的做，憑借鷹眼果然也迅速發現了某種變化，本來有幾分相似的張辭心和許昀在這簡單一筆之後竟然完全成了不同的兩人。

　　加上本來就完全不像的其他兩個前男友，這下鏡子上的四張照片中張辭心居然莫名有些格格不入，本應是很明顯的事情卻一直沒能引起注意。

　　“你這麽一說我才發現……”易安回到鏡子前面，再度拿起記號筆，“李策龍，張辭心和呂祥，他們三個之間看面相其實沒有什麽共同點啊。”

　　“沒錯，反倒是許昀，與其說是和他們相似，倒不如說是這三人的集合體。”蘇依從易安手裡拿過筆開始塗黑照片，“李策龍的鼻子，呂祥的嘴巴和鼻唇溝……大功告成。”

　　果然，這樣再看就完全對不上了。

　　“時間軸，許昀就位是在他們仨之後，沒道理他才是源頭啊，難道崔梓欣其實對每個器官的長相都有特殊愛好，所以才如此鍾愛學長，這麽久也沒分手?”易安想得一個頭兩個大，整個人都不好了，“不是吧?”

　　就這麽想找到真愛啊，小姑娘?

　　“你學長之前見過她嗎?”

　　然後就有了之前的那番對話。

　　所以當第二天看到李歆的時候，易安腦中也不知怎地，突然電光火石般閃過了一個念頭，那就是明柯達能力的真相。

　　如果崔梓欣不是原來那個崔梓欣呢?

　　或者說，肉體還是這具肉體， 但靈魂卻屬於那個在樓下碎成了無數塊的許晴?

　　許昀曾經說過，靈體是害怕明柯達的，如果後者具備隨心所欲操縱它們，甚至將其塞進其他人身體的能力，那被害怕不是很正常嗎?

　　當他把這個猜想告訴徐濤的時候，一時間整個車裡都陷入了沉默。

　　“調查局有自己的研究所。”徐濤想了半天后說。

　　“啊?”易安愣住，話題是不是有點跳躍?

　　徐濤自顧自往下說:“他們一直認為，異能是一種基因上產生變化的副產物，所以長期嘗試從這個思路上獲得突破，不過收效甚微。據我所知，米國那邊早年也栽在了這條路上，只不過近些年不知為啥進步神速……但如果你說的屬實，那就說得通了。”

　　“什麽意思?”易安還是沒反應過來。

　　“我問你個問題。”徐濤很沒素質地將煙頭丟出窗外，“如果交換靈魂之後的代價是對方失去能力，那明柯達會冒著暴露自己的風險救部下嗎?”

　　易安這才意識到問題所在:“如果這具屍體是個異能者，就說明能力的產生並非依靠身體變異，而是靈魂?”

　　“我不覺得明柯達會有情有義到救沒有用的部下。”徐濤強調，“法醫說肢解的時候人大概率還活著，他們就是單純趕時間。”

　　“……我說，在調查科幹了這麽多年你怎還沒成精神病?龍什麽的比這個還毀三觀吧?”易安無力地倚靠在座位上。

　　“龍啊……”徐濤默默點煙，長出一口氣，“其實挺好的。”

　　挺好的，但我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