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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嗟來的食》第31章 萬丈高樓呀 平地起(上)
  鐵絲、鉛絲鉤、小撬棒,離三拿著它們,在三層高的樓面上綁扎鋼筋,扭轉著鐵絲在十字的鋼筋打個結扣,把它們捆牢。

  從早乾到中午,歇過日頭最毒辣的兩三點,三十多個鋼筋工又投入到其中,令一條條鋼筋縱橫交錯成網狀。

  “大夥再加把勁啊!”

  陳國立雙手負背,慢悠悠地陪同著監工、施工員一道督查著工程。按計劃,今天要澆築上混凝土,隨行的技術員、測量員在做澆築前的檢查工作,看做工合不合格,需不需要返工,但一般走個過場,人畢竟是好吃好喝供你像大佛,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了。

  工人們加班加點,繼續留在樓層上作業,附在身上的汗從太陽由東到西,漸漸給和煦的晚風吹乾成了鹽巴,些許白色顆粒甚至附在衣服上。

  離下班早過了四十分鍾,工人的熱情頭,早早地消失殆盡,一個個在9米高的樓上磨著洋工,彼此閑聊打趣,幾個饑腸轆轆的更是長了狗鼻子,隱隱聞到一百多米開外的飯菜味。

  “啥味啊,真香!”

  離三擦了擦額頭凝著汗,落日的余暉灑下金粉,照在他的臉上,側面因逆光披上了一層黑紗,蒙住了他曬成古銅的膚色。多少天了,皮膚上黃土地所賦予小麥的金黃色,逐漸褪色,換染了一層由鋼、鐵、碳、土等摻雜成的金屬質感的“油漆”,粗糙又剛硬。

  “行,下工吧!”陳國立打手一揮。

  “下工,下工了!”

  幾個離陳國立近的工友拍拍屁股起身,邊跑邊衝其他工人嚷嚷。

  “噢,噢,下工嘍!”

  其余原本懶洋洋的人,精神頓時一振,拔腿便跑,跟著鬧哄哄從樓梯下去。

  噔噔,蹬蹬,一截一截鋼管搭成的簡易樓梯,止不住地給腳踏出清脆的聲響。而一旁的吊籃,久久沒有傳來伸縮聲。

  也難怪,沒人敢,在工地裡,寧願多走幾層樓,但沒誰除了不得已外,嘗試多坐幾回吊籃。

  “下工回來啦!”

  迎面打招呼的,是接手晚上準備作業的砼工。他們一個個吃過晚飯,或用手指剔著牙,或用舌頭舔著,看神情對今晚的飯菜很是滿意。

  “呦,今晚啥菜啊?”

  他們拍了拍充實的肚子,“今個吃白菜豬肉燉粉條!”

  有人起勁道:“對,今個太陽打西邊出來。劉師傅燉了粉條,裡面還有豬肉呢,趕緊去,晚了只能撈著白菜哩!”

  幾個二十剛出頭的小年輕抵不住饞,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咽了咽喉嚨,一下子飛奔了起來,三三兩兩的在斜暉下追逐打鬧。

  他們一邊穿梭過人群,一邊叫喊:“晚上吃白菜豬肉燉粉條,去遲了就沒豬肉咯!”

  “噯,那個鱉孫別擋俺的道,俺今天非要吃到豬肉不可!”

  “得排前頭去,太后頭,估計又是啥也撈不著!”

  在他們的鼓動下,幹了一天活的工人被這股朝氣感染,沉重的步伐變得輕盈起來,疲憊的身體再次充滿了力量。漸漸地,三四十歲的壯勞力當中,開始有人回返青春年少時那般,和年輕人競賽跑。

  跑著,跑著,伴隨滾滾煙塵跟郎朗笑聲,把身在異鄉裡的陌生、疏離與孤獨,暫時拋在腦後。

  “弄啥哩,弄啥哩,都給俺排好哩,排好哩!”

  劉師傅掌著一大杓,見工人排的隊零零散散、嘈雜無序,當即敲了幾下冒著熱氣的鋁製圓桶。

  伴隨著咣當咣當的清脆聲,

烏壓壓一片人安靜下來,他大聲吆喝:“哪個龜、孫要還在亂蹦球,噯噯,說你個鱉、孫呢,瞎插啥隊,娘咧!”  “嘿嘿,大爺。”

  今晚的白菜豬肉燉粉條,讓工地上上下下的人都對劉師傅客氣了幾分,都希望著好聲好氣能多換劉師傅一杓半杓的。

  劉師傅撇撇嘴:“得得得,你們平時俺不知道?一個個都是端著碗吃飯,放下筷子罵俺!”

  “嘿嘿,哪敢啊。”剛就給劉師傅吹胡子瞪眼罵成鱉孫的工人,捧著空碗,筷子上戳有兩個饅頭,一臉討好殷勤的孫子相。

  ”別對著俺笑,又不是漂亮的娘們,笑的跟鬼見愁似的。“劉師傅埋汰著,杓裡給的不多不少,不偏不倚,每人一個搪瓷碗,都只有一杓,是肉是菜,是多是少,一切隨緣。

  年輕人點頭哈腰腆著臉,“大爺,俺是信陽那旮遝的,和您是豫南老鄉,您看就多給俺一杓……半杓也成……”

  “半杓,中啊,看在老鄉的份上,俺不廢話,直接做主給你再滿上一杓,給你小子當散夥飯,省得工頭打發你走之前,怨俺沒給你吃飽飯。”

  劉師傅撈起一杓伴白菜的粉條,咧開嘴露出裡面一口的黃牙,慈眉善目地說:“怎樣,還要不要?”

  河南小夥瞬間膽寒,臉色蔫得蒼白,搖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把盛有一杓粉條的碗護在肋下,苦笑說:“大爺,不要咧,俺不要咧。”

  “不要就滾蛋,別給俺堵在這哩!”

  劉師傅舉著杓子的手作勢下揮,假裝要敲河南小夥的腦殼,嚇得他撒腿逃跑,跑的時候,小聲嘀咕著:“老鱉(吝嗇)。”

  劉師傅人老,耳朵可不聾,聽得清清楚楚,立馬怒罵道:你個鱉孫說啥,再嗶嗶句,小心俺代你爹擺置擺置(收拾)你!”

  “下一個!”

  劉師傅喊這話時,怒氣看樣子沒全消,誰也不願這個節骨眼湊上去聞火藥,擔心少不了他一頓數落,也害怕連帶著那飄香的白菜豬肉燉粉條會克扣一些。

  離三滿不在乎,他迎上怒氣衝衝的勤雜大爺,勸慰說:“大爺,您消消氣,別跟嘴碎的一般見識,氣壞了自己的身體,吃虧的還是自己。”

  “噢,是離三啊!”剛才還是雷陣雨的劉師傅,碰上離三就轉了晴。他緊縮的額紋,像泡開的木耳舒緩而開,“嗨,這幫孫子沒大沒小,就是欠擺置!”

  “唉,不說啦,剛下工餓著了吧?”

  劉師傅親切地問了句,當即將杓子裡的粉條重新倒回桶裡,特意花了點心思給他撈上有三塊豬肉的白菜粉條,而且那豬肉塊大肥實,和前頭排隊的簡直沒法比。

  劉師傅乾脆利落地倒進離三碗裡,小聲地說:“剁的時候,留了幾塊大的專門給你的。”

  離三從一旁抓了兩個饅頭,憨笑說:“大爺,太謝謝了!”

  “謝啥,都是照規矩辦事!“劉師傅狡黠地眨了眨眼,“何況要謝,也是大爺謝你。那狗皮膏藥夠神的,幾帖下去,想不到俺疼了這麽多年的風濕感覺好哩!“

  “碰巧,碰巧,膏藥都是外公做的,當年他腿上也落了像您一樣的病根。”

  “誒,不管怎麽說,俺都得好好謝謝你!”

  劉師傅將杓子在桶內壁咣當敲幾下,抖落掉黏在杓子上的粉條,親切道:“可俺也沒啥拿來謝你的,也就在規矩裡頭多偏向你點,讓你吃著點別人沒有的好。好哩,你去旁邊吃吧,大爺要繼續忙嘞!”

  “哎,大爺您忙。”

  離三握著倆熱饅頭,一碗盛滿的豬肉白菜燉粉條,繞開人的視線,徑自走向老地方,那裡就聚著李天甲、馬開合跟李土根。

  “四哥。”離三問候了一句,便找了個落腳地蹲下身悶頭吃飯。

  “今天還老規矩?”李天甲湊近離三,扯下饅頭的一塊就著粉條吃進嘴裡。

  離三吸溜了一口粉條,邊咀嚼,邊由喉嚨發出一聲:“嗯”。

  “今天遲了可有兩三刻鍾。”李土根捏著另一個饅頭剛碰到唇,取下來說。

  離三一改平常吃飯的速度,狼吞虎咽,根本不帶嚼地吃下兩個饅頭,碗裡的豬肉燉粉條也所剩無幾。

  他蠕動了下喉嚨,“只是遲了兩三刻,又不是沒了一晚上,其它乾快了就能省出時間來。”

  “成,有股子瘋勁!”

  李天甲抹了一把嘴邊的油漬,嘖嘖道:“不過啊,偶爾緩緩精神也沒事。過幾天就五一啦,按工頭往年的規矩,不管有沒雨,工地一般都放三天假,你可以計劃著乾點事。”

  “是嗎!”離三挑了下眉,空的搪瓷碗擱在地上,兩根筷子又平行擱在碗沿上。“四哥,我還真有一個事想問問你?”

  李天甲剛站起身,一聽又蹲下來。“喔?有什麽盡管問!”

  離三遞給李天甲一支紅梅,接著取出火柴盒,從裡掏出一根火柴,嚓,嚓,劃出火來給他先點上,又護著火給自己點上。

  四哥,你來這地界比我時間長,對附近應該挺熟悉的吧?”他一面搖火柴歇火,一面叼著煙說。

  李天甲沒著急抽上一口,他先是點頭後是搖頭,很實誠地說:“四哥來的是久,可大半的年景都在工地上過,頂多對工地附近的三條街熟,再往外,跟你這個後生的沒區別,都睜眼捉瞎。”

  他瞥了眼離三,“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說著輕輕抽了一口。

  “箱子裡的書,看得差不多,想找個能弄書的地方。可這不是一天到晚都在工地,偶爾抽個空上趟圖書館怕是不成。”

  “都看完啦!”李天甲夾煙的手指頭抖了抖,煙灰掉了一地。“兩大口箱子?“

  一縷淡淡的煙霧從鼻間飄出,離三悠悠地說:“所以想在附近找找書店或者書攤。可是人生地不熟的,恐怕要找起來,跟無頭蒼蠅一樣,就想著先問問四哥你,看看你印象裡有這樣的地方?”

  “你小子,真行啊!別人都是煙癮牌癮的,好嘛,就屬你最特別,嘿,有書癮!”

  李天甲輕捶了他的胸口一下,砸吧了下嘴,“書攤書店,讓四哥好好想想。”

  沉吟了一會兒,思索當中趕巧李土根洗完碗筷路過,李天甲當即一拍大腿,“對了!這事,沒有比土根更適合問的。”

  “土根,來。”

  李天甲招手將李土根喚來,又轉頭跟離三講:“他這小子,最近不知道怎麽瞎逛,這幾天盡從外面拿來不少的好東西。有什麽《連城訣》、《射雕英雄傳》,我看問他準能說出個什麽。”

  “師傅,你喚額啥事?”李土根迷糊地摸了摸後腦杓。

  ”土根!“李天甲瞪大著眼睛,擺出一副嚴刑逼供才有的凶煞臉孔,嚇得李土根以為犯錯了事要挨批,冷不丁縮了縮脖子。

  額是犯啥事惹著師傅了?沒有啊,不就是吃了梁二柱子一頓酒席嘛!

  想不通的李土根舌頭哆嗦著,聽說話有點底氣不足。“師傅,你找額倒究幹啥?“

  “你小子這段時間到外面溜達得夠勤快的,說說,你那些書都是從哪淘的?”

  合著是這事,李土根吐了口氣,不假思索地回話說:“師傅,這你要去問開合。這些書,都是他給找來的。”

  話落,離三的目光投向正在洗漱台衝洗碗筷的馬開合。

  “你知道工地附近哪有有書攤或者書店嗎?”

  離三走到馬開合身旁,擰開水龍頭,兩手在碗內壁不斷揉搓。

  “三條街裡,我知道的,也就一個書攤和一家書店。”

  馬開合不問緣由,一邊揉搓著碗,一邊回答:“那個書攤在向陽三號街,老擺在一家賣牛雜粉店門前,但我勸你就別白費心去一趟,那攤子鐵定是沒有你要看的,都就是一些瑣碎的小說。倒二號街還有一家書店,可那裡邊我估摸著也沒你想要的。 ”

  “在哪?”

  “真去?”馬開合對視著離三,見他滿臉認真,“那你心裡要做好準備,別抱太大希望,畢竟這附近,那種書店我看連你箱子裡的書只怕都沒有,更別提另一些你想找的。”

  “總歸去找找看,不行再做打算。”離三把碗放水槽上,雙手捧著衝刷而下的水,衝自己的臉上又潑又擦,接著拿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

  “什麽打算?”

  “實在不行的話,五一的時候去一趟市區找找,正好發下來的生活補貼攢了三月,買一些書不成問題。順便再找找圖書館,以後大不了多跟守夜的弟兄倒一趟班,算起來來回剛好一次借還的。”

  “換班?不用吧,守過夜的好幾個可都欠著你呢!只要你一提嘴,那些個平時念你好的誰好意思不替你。”

  “這都是你情我願的事,我不也想隔三差五借盞大燈看書嘛!”

  離三一手拿著碗,一手拿著筷,朝馬開合抱以一笑:“謝啦!”

  馬開合擺擺手說:“謝什麽!”

  “謝你告訴我,不然肯定得白花一些時間找。”離三邁出前腳,“好啦,不早了,那我先走了。”

  “今天都這個點了,還看?”

  “習慣了。”離三揮揮手,便頭也不回地說,“走了!”

  看他慢行,馬開合的腳下像扎了根的樹挪不動,而目光像離了弦的箭移不開,視線直釘在光照下離三那明暗相間的背影,不禁納悶—

  他的腰杆怎能這麽直,像是能把天捅出一個窟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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