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雪稍微吃零早點，此刻正獨自喝著熱茶。現在茶館裡的人陡然增多了起來，已經到了早間飯點了，茶客們笑笑地，坐在茶館各處。茶館不算大，他們所的話，吳雪也可依稀聽見。在這早間茶館的竊竊私語和門外街道的叫嚷聲交雜在一起，吳雪聽了半，大都是一些沒有什麽有用的雜談碎語，他有些掃興，心想:“真是奇怪了，原來不帶目的性去聽的時候，總是會聽見很多有趣的事情，而每當我需要些消息的時候，反而他們不了……”

　　吳雪百無聊賴地坐在桌子邊，把玩著茶杯，呆呆地想著心事，就在這時，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那一桌的茶客正在談著事情，吳雪不想聽，卻偏偏落在了他的耳朵裡。

　　只聽其中一個商人模樣的人伸著脖子道:“各位，你們聽了沒，群仙林裡來了個絕世佳人，據見過她的人無不神魂顛倒、意亂情迷……”

　　他還沒完，就有一人插過了話，吳雪見那人頭戴官帽，像個府衙吏，他笑著道:“怎麽不知道?夢蝶姬的豔名可是早已經刮遍了臨江城的大街巷，不光是高官富戶，就連街頭流氓和乞兒都在傳著她的風流韻事！”

　　商人苦笑一聲，搖了搖頭，無不遺憾地道:“可惜了，兄弟我沒機會見一見美人容顏，實在是一件憾事……”

　　吏笑著夾起一個籠包，揶揄著道:“誒?以兄弟你的財力，就算不能把那美人迎娶回家，也是能見上一面吧?何來遺憾?”他的笑容逐漸變苦了起來，看著手中的籠包，就像是在看著一個絕色佳人，可口，卻不舍得讓人吃掉。“起遺憾，兄弟我才是真的遺憾。誰不想見夢蝶姬一面?可是憑我這微薄薪水，估計每個十年二十年見她不得。等到有了錢，佳人也早已經人老珠黃，不複當年風流模樣啦……”

　　商人苦笑連連，喟歎道:“兄弟此言差矣……你看兄弟我倒是也做著些生意，可是跟那些正真的富戶商賈們比起來，還是差了十萬八千裡。兄弟你知道麽?”

　　吏道:“怎麽?”

　　商人道:“那些人出手闊綽遠超了兄弟我的想象！”

　　吏笑了:“這有什麽?我不想他還能比兄弟你強多少?”

　　“咳！”商人苦笑道:“我曾經偷偷去過群仙林，就是慕名而來。我提著一百兩銀子，發誓是要獨自見一見夢蝶姬她人。可是沒想到臨江城甚至還有其他府城的富戶也來了。他們出價太誇張，兄弟我隻坐在了最後。夢蝶姬只在紅紗帳幕後面撫琴輕唱了一曲，就令在場的人神魂顛倒！我聽完隻感覺靈魂出竅，不受自己控制了，好似暢遊在五湖四海的盛景裡……”

　　吏笑道:“有這麽誇張麽?”

　　商人睜大了雙眼，道:“怎麽不是?那那些富家子弟、商人巨賈們紛紛競價，嗬，就好像是在拍賣一件商品一樣！爭得頭破血流。我雖然心急如焚，但也無可奈何。在外面，一百兩銀子夠普通人家過上半年了，但是在群仙林裡面，簡直就是兒戲！跟他們一口一個千兩銀子、百兩黃金比起來，我這真是兒科，不夠塞牙縫的了……”

　　吏聽完，長長歎了口氣，臉上浮現一絲遺憾之色，好像在為他朋友鳴不平，也好像也是厭恨自己的無能。只見沒過多久，他就又笑了起來，笑得很輕松很開心。此刻能露出笑容，就明他已經釋懷了。既然知道是自己遙不可及的美好事物，那還有何遺憾呢?

　　他笑道:“兄弟還是不要悍黯然神傷，見一面就好了。”

　　商人歎了口氣，喃喃道:“後來我實在是坐不下去了，那感覺就像是如坐針氈！乾脆回家了。”

　　吏笑道:“野花尋不得，不是還有家花麽?”

　　商人苦著臉，擺了擺手，喟歎一聲道:“別提了……我家裡那位屬狗的，我只不過去那群仙林喝了兩杯，連姑娘都沒請，就被她發現了！她我身上有女饒脂粉氣味，嗬，頓時像是炸了鍋一樣！跟我鬧了一夜，要跟我掰掰，我好歹，把實情告訴了她。沒想到她:你這是有賊心，卻沒那賊能耐，人家姑娘看不上你！”

　　吏哈哈大笑，道:“怎麽還幫上你了呢?”

　　商人苦笑道:“幫我?凡我夏國男子，只要是有點條件的，哪一個不是三妻四妾?最少也有兩個老婆！可我倒好，她來了以後，恨不得將兄弟我大卸八塊！不準在外面喝酒，夜晚必須要回家，不能在外面招惹野女人……”

　　吏笑道:“尊夫人也是為你著想啊，現在世道不太平，恐是怕你遇上歹人！”

　　商人“咳”了一聲，幽幽道:“若真是那樣就好啦！她就是醋性太大，十足的潑婦！”

　　吏把著茶杯，吹了吹熱氣，笑而道:“幸好兄弟我也在官府裡謀了個一官半職，雖然官不大，餉銀不多，但是還能討一個老婆的。不然，以一個平頭老百姓的身份，還想娶上媳婦?”

　　商人笑道:“兄弟你剛才不還是她擔心我麽?”

　　吏道:“是啊?怎麽了?”

　　商人悠然道:“那兄弟你既然能這麽，就是認為這世上，夫妻之間還是有愛存在的。既然有愛，其他事情還算事情麽?”

　　吏哈哈大笑，道:“兄弟你啊你，你是過慣了好日子，不知道這人間疾苦啊！”

　　“此話怎講?”商人有些詫異。

　　那吏神色有些黯然，呆呆地看著茶杯裡的水，等著它變涼。“我之所以能娶到老婆，並不是因為她與我產生了愛，而是我們都到了年紀，彼此都還覺得合適罷了，實際上，她未必會愛我半分……”

　　商人笑了笑，問道:“那你呢?”

　　吏歎了口氣，苦笑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到底愛不愛她，只是覺得，我們既然成了婚，我就盡好一個夫婿的責任吧……至於愛麽……那些東西都是十幾歲的孩子們詩情畫意，自增的善感罷了……也許他們在春心萌動之時才能感受到愛。但我這個年紀的，就不想著什麽愛不愛了……差不多就行了，如若不然，我恐怕只會像外面那些平頭老百姓一樣，連個媳婦都討不到啦……”

　　商人笑而不言，他們一時陷入了沉思，不知道在想什麽。良久，不知他們誰先歎了口氣，這才打破了沉默。

　　商人苦笑道:“如此看來，愛確實是這世界上，最為昂貴最為奢侈的東西……”

　　吏笑道:“兄弟你果然是商人習氣慣了，愛是感情，不是商品，感情是買不來的。就像是那花街柳巷之地，那些姑娘盡可能對你傾盡溫柔，也只不過是惦記著你的錢袋罷了，不是愛的……”

　　此話完，商人頓時笑了起來，他笑得很開心，起碼看起來如此。他拍了拍吏的肩膀，正色道:“你的沒錯，愛不是商品，是買不來的。能買來的，只有商品罷了。”

　　完，他長長歎了口氣，臉上帶著一絲笑意，悠悠道:“如此看來，兄弟我也不再為那什麽夢蝶姬懊惱了……就算是見了她又如何?能讓她愛上我麽?她是愛我，還是愛我的錢袋子?我現在才發覺，家裡那位才是正真為我著想的人啊……”

　　吏笑了笑，道:“兄弟你能這麽想，真是太好了……”

　　商人歎了口氣，道:“唉，此前我還總是抱怨她管的太多， 現在隻覺得她還是管的太少啦！我該多理解理解她的，起碼不要總是躲著她吧……”

　　吏喝了口茶，悠悠道笑道:“喜歡生成了欲望，而欲望必然是會要放縱發泄的。你見了那夢蝶姬，又豈會心甘情願只是暢談風月?白了就是衝著她的美貌豔名而去，想在她身上尋一尋樂子。而愛就不同了，有了愛，必然會要被束縛，必然會克制，必然會要心翼翼。”

　　商人詫異地“咦”了一聲，古怪地笑道:“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是個情感專家?”

　　吏苦笑道:“咳，我在官府裡謀了個閑差，整日就是看看當下流行的雜劇打發時間……”

　　不久，他們就各自告別，一個朝著官府走去，一個去了自家的鋪子，又像往常一樣，開始了一個平凡的一。

　　而一旁的聽客吳雪，卻還在茶館裡久久失神。他忽而長長歎了口氣，手裡的茶杯久而不飲，茶已經涼了。他緩緩放下茶杯，表面極其平靜，可內心卻是風起雲湧，思緒萬千。

　　吳雪心想:“我與蘭兒妹妹之間算是什麽呢?是愛麽?是少年饒春心萌動麽?那麽五年後、十年，或者要更久呢?我們還是隻如初見麽?我們的感情可以持續多久，可以多久都不減?”

　　而他此刻不知道的是，有些感情注定是無疾而終，而有的感情，卻可以永生不變。無論多遠，無論見不見得到她一面，都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