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雪低著頭，因為喝酒而導致他血脈僨張，他面紅耳赤，但就是不敢抬起頭來，就連呼吸聲都克制了不少，生怕唐突到佳人。
  他的視野裡忽然出現了一雙青絲挑的繡花鞋，而水仙是什麽時候來到他身邊的，吳雪怎麽也沒感知出來。她就像是一陣無聲的微風一般，帶著夏夜獨有的氣息來到了他的跟前。
  “抬起頭來。”她略帶笑意地道。
  吳雪卻譬如那卑躬屈膝的雕像一般僵硬無比。
  旁邊的芷兒輕輕恥笑了一聲，揶揄道:“喂，水仙姐姐叫你呢?傻了?”
  就在吳雪猶豫不決之時，他體內忽而升騰起一股焦灼之氣，讓他所有的不安和焦慮隨風而逝。
  吳雪緩緩抬起頭，雙手背在身後，嘴角微微上揚，一雙眼睛似冷似淡地掃了一圈，這才落到了水仙姑娘的身上。
  吳雪淡淡地看著她，她臉上帶著一絲揶揄一絲懷疑的笑意，二人就這麽對視著，好像眼神已經放空。
  芷兒在旁邊做著鬼臉，瞧見二人這副模樣，而他也沒什麽非分之舉，她不由得心想:“這淫賊倒也不算太壞。”
  “喂，問你話呢，你來這裡不就是等不急想要找水仙姐姐麽?剛才火急火燎，怎麽現在倒像是個正人君子一樣一言不發了?”芷兒捂嘴輕笑道。
  水仙姑娘目光灼灼地看著吳雪，帶著幾分若有若無的質疑，這下吳雪再也不敢看向她了，便苦笑一聲，將臉撇向一邊，道:“芷兒妹妹可不要胡言亂語，我……我真的是來找饒，但跟外面那些人不一樣……”
  水仙姑娘眉眼彎彎，她點零頭，語笑嫣然道:“這群仙林可就是個尋歡作樂的地兒，公子是要找人，不也還是來求歡的麽?”
  吳雪頓時啞然失笑，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我來找人，並不是要與她行那媾合之事……”
  水仙姑娘輕笑一聲，似信非信地搖步走到桌邊，倒了一杯茶，向吳雪招了招手，笑道:“公子還是先來喝杯熱茶吧，你喝酒喝得酩酊大醉，發發汗就好了。”
  恐怕吳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酒後窘態，面紅如血，目露精光，身體也搖搖晃晃的。這副模樣，是來這裡不是為了尋歡，誰信呢?
  吳雪走上前，水仙姑娘比了比桌邊的椅子，柔情蜜意道:“夜還長，酒還夠，公子可不要著急，坐下來慢慢喝……”
  著，吳雪就被茶水給嗆到了，紅著臉咳了起來，水仙姑娘纖潔的手指掩唇一笑，吳雪這副憨傻的窘態，直令她和芷兒發笑。
  芷兒翻了個白眼，嘀咕道:“剛才還是個輕功高明的來少俠，現在見了水仙姐姐就成了醜態百出的呆子！”
  水仙姑娘走到吳雪身後，拍著他的後背給他理了理氣，輕笑道:“哦?公子還會武功麽?”
  她見吳雪一身武人扮相，心裡已經有了三分的底，聽到芷兒妹妹這麽，頓時眼中若有若無地閃過一道光芒，饒有趣味地問道。
  吳雪氣息稍穩零，長長吐出一口氣，苦笑道:“會不敢當，也只是稍微練過一段時間罷了……”
  芷兒睜大了水靈靈的雙眼，瞪著吳雪道:“還只會一點?嗬，你剛才那一招，隻腳下一股力便在牆上連踏出三四步，一下子跳到了我面前，這明明就是很高明的輕功！”
  吳雪啞然失笑，他現在就像是一個被囚在籠子裡的鳥，被這兩個看似單純無害，實則是刁鑽精怪的姑娘給壓了下去。
  水仙姑娘衝芷兒微微一笑，柔聲囑咐道:“芷兒妹妹，你先去泡一杯蜂蜜水給公子解解酒，公子酒醉的連話也不好啦！若是有人問起來，就是夏夜氣悶，我想要潤潤嗓子。”
  芷兒應聲出了門，末了還不忘懷疑似的刮了吳雪一眼。
  現在屋子裡只剩下吳雪和水仙姑娘二人了。
  水仙悠悠一笑，腳步輕快地從吳雪身後走了過來，衣袂飄搖宛若扶風，掠過吳雪的鼻尖，他隻聞到一陣清幽的花香味，這香味不像是豔俗的脂粉氣，在悶熱潮濕的夏夜裡會讓人心生厭惡。
  她斂了斂輕薄的淡青色絲製衣裙，動作輕柔含羞，只是這一切都讓吳雪感覺她並不是真的如此，而是被教導的如此行事。曾經身處世大家的吳雪自然知道，像水仙姑娘一樣，她們往往都是經過禮儀老師嚴苛教學過的，為的就是讓客人們挑不出一絲瑕疵，而這也是她們無比悲哀的本錢。
  水仙姑娘在桌子的另一邊落了座，嘴角依舊帶著習慣性的微笑，不知怎麽的，吳雪忽然感覺輕松了許多，先前一直有種奇怪的壓迫感籠罩在他心頭，像是陰霾久不散去。
  她開口道:“好了，這裡已經沒有其他人了，公子不要害羞，若是有什麽想的，想做的，都可以跟我一。”她忽而壓了壓聲音，無比嬌媚地道:“若是水仙能滿足的，自然不會讓公子失望。”  吳雪一怔，不由得苦笑了起來，心想這裡果然不是我該來的地方，總是覺得不自在，而這種感覺真讓人別扭。
  他笑了笑，道:“姑娘誤會了，雪並不是個登徒浪子，只是這裡有一個人，我有些事情想要問一問她。”
  水仙姑娘並不驚訝，她微微底下眼眸，眉睫間帶著夏夜水邊萋萋香草的馥鬱氣息，令人神往。她微微一笑，接著道:“哦……原來如此。我當少俠也不是那種登門入室行不義之舉的苟且泛泛之輩。只是不知道，雪公子冒險闖進這是非之地，所尋的是何人?”
  吳雪頓時心神舒暢了許多，他淡淡一笑，道:“我想向水仙姑娘打聽個人。”
  “是誰?”水仙道。
  吳雪看著手中的茶杯，道:“我想找一個叫秦如夢的人。”
  水仙姑娘聞言輕笑，道:“你的是個女孩子的名字，她對你來，很重要麽?”
  吳雪笑了笑，回道:“她只是我的一個故交，我找她，是有一些問題想讓她給我答案。”
  水仙姑娘一聲輕歎，神情間有種難以掩飾的寂寥，幽幽道:“我們都是以花命名，平日裡也這麽稱呼。就算是我們先前有過自己的名字，但也是過去的了，恐怕就連自己也想不起自己原來叫什麽了吧……就連這群仙林的鴇母，我們也都是稱呼她仙兒娘娘。你的那個秦姑娘，只怕也有了新稱呼。”
  吳雪想了想，也覺得如此。在這樣一個藏汙納垢之地，怎麽可能還有自己原來的名字呢?
  水仙姑娘問道:“那公子可知這個秦姑娘在這裡的名字?”
  吳雪搖了搖頭，喟歎一聲道:“我只是今晚在臨江城遊街的花車上見過她一面，並不知道她在這裡的名字。只是我要是再見到她，一定能認出來。”
  “她在那花車上麽……”水仙姑娘斟酌一番，“今晚出遊的姐妹們一共有一十二個，我也在其中，公子的那個秦姑娘，我想必也是識得的。”
  吳雪急不可耐地追問道:“她們都在這裡麽?”
  水仙姑娘嗔也似的看他一眼，噗嗤一笑，怪怨道:“公子還真是心急，這裡本就是外人免入的禁地，平日裡連外面那些浪子們都進不來，雪公子可不要再莽撞行事，被看守發現了，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吳雪頓時赧顏，抱歉道:“是我莽撞了……”
  “不過……”水仙姑娘悠悠道，“我們一十二個姐妹們確實都在這裡，除了正在為客人們表演的，她們大概都在屋子裡準備著吧……”
  吳雪問道:“那今晚的演出順序是怎麽樣的?”
  水仙姑娘思忖片刻，回道:“我是第一個，第二個是月季妹妹，第三個是白梔姐姐……”
  她了一大串名字， 隻讓吳雪覺得入墮雲裡霧裡，他暗自歎了口氣，心裡嘀咕:“這麽多姑娘，秦如夢是她們中間的哪一個呢?”
  吳雪問道:“那最後一個呢?我最近在外面聽有一個夢蝶姬，不知水仙姑娘可知道此人?”
  水仙姑娘輕輕一笑，道:“這最後一個，正是夢蝶妹妹。”
  著，她挑了挑眉梢，問道:“怎麽?雪公子可也是慕夢蝶妹妹之豔名而來?”
  見她揶揄似的眼神，卻有著幾分戲謔的妒意，吳雪不由得苦笑，輕咳了一聲，道:“在下只是來找秦姑娘的，並不是攀附誰的豔名。”
  水仙姑娘幽幽一聲輕歎，身子骨柔軟地靠在椅子裡，看著懸梁上隨著夏夜微風輕微拂動的薄紗簾，在她看來，有些事情就像這朦朧的紗簾一般讓人不可捉摸。
  二人沉默了片刻，便聽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吳雪以為是芷兒回來了，但水仙姑娘卻有些慌神，一把拉起吳雪，將他來到了屏風後面。
  這時候，水仙姑娘的房門突然被打開了，只見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女子站在門口，臉上帶著古怪的微笑，悠悠道:“呦，水仙妹妹，你屋子裡是藏野男人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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