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雪只需伸出手,便可觸碰那近在咫尺的光明。這一次,他沒有像個悲戚戚的旁觀者那樣只能目睹,而選擇了收回手,親自朝那邊走過去。於是,迷霧消散了,塵煙歇止了,耳畔沒有隱晦的怪物在吼叫,眼前沒有目不可及的無盡黑暗。
幽暗的燈火還未熄滅,吳雪朝四面望了望,場景已經跟之前不同了。他極其苦惱地捂著頭,恨恨道:“你這個玩弄他人內心的壞蛋,別讓我抓到你……”
幻術的迷障消失了,眼前的一切又重新恢復到了熟悉的情景,就像吳雪在船裡居住時的感覺一樣,極其破敗,空氣裡彌漫著奇異的惡臭……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心想:“現在沒了障眼法,該去找她們了……”
吳雪拍拍疲憊的脖頸,緩步沿著過道向裡走,步伐緩慢而堅定,一雙百無聊賴的眼睛左右瞅著,但是他不再害怕會有一雙恐怖的眼睛在某個門縫裡偷窺他。
“人口販賣船、巨艦、上個時代的獨特產物……”
吳雪喃喃自語著,氣定神閑地思索著此次事件的前因後果,並且覺得有必要去找一個跟此次事件不太有關聯,但是若即若離的人,秋良。
“鬼梟門……”吳雪喃喃道,“一開始是一個商會嗎?總感覺不太像……”
正當他走到一個轉角處,準備轉身之際,忽被一團黑乎乎的影子撞了個滿懷,吳雪心中一驚,便欲出手,心中駭然,想著“莫非這裡還有怪物不成?!”
正當他抬起左手,準備對著怪物的天靈蓋按去之時,忽而一怔,詫異地笑了兩聲,疑問道:“翎歌姑娘?”
懷裡的那人抬起頭來,散亂的頭髮裡,浮現出一張惶恐而錯愕的臉,眼眶紅紅的,就連眼睛裡還帶著淚痕。只不過這雙詫異的妙目忽而溢出極其厭惡之色,翻身推開他,站立起身。
吳雪隻覺得奇妙無比,苦笑著爬起身,說道:“發生什麽了?她們呢?”
見吳雪笑了,翎歌忽而抬起手,便是一記耳光,雖然出手不甚沉重,但吳雪卻極為詫異,目瞪口呆道:“你……你這是幹什麽?”
翎歌也不知道為什麽,為什麽突然很厭惡這張笑臉,好似人畜無害,但是城府頗深的臉。而他的眼睛,那雙透露著純稚的鳳眼,既狡黠又純真,被他盯著總有種坐臥難安的感覺。剛才被幻影吳雪戲弄嘲笑的翎歌,好似還沒有從那屈辱之中回過神來。她可從來沒有受過這種侮辱,更何況從前良好的家庭教育的緣故,若是教她自己成為了別人口中的“蕩婦”,只怕她尋死的心都有。她在竭力遏製自己,以極其複雜又矛盾的心緒揮出了一掌,盡管她知道這個吳雪不是那個虛假的吳雪,但是她忽然有一種公報私仇的快感。
翎歌臉上露出快意,盡管她知道自己只不過是在無理取鬧,也還是有種報復戲弄的快感,冷冷道:“你跑到哪去了?”
吳雪說道:“我恐怕中了一種很厲害的幻術,以至於難以分辨真假……”
翎歌說道:“哦,那種幻術我們已經討論過了,是黑月白狐獨有的化象神之術。”
吳雪聞言一愣,苦笑道:“黑月白狐?化象神之術?”
他可是還記得這個黑月白狐,之前在臨江城面對塗巫舍之際,從天都來的小少爺宇文泰跟他說起過這個神秘女大盜的傳說,但是他可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以這樣一種方式再一次聽到這個從前名噪一時的魔女的大名。
翎歌點點頭,說道:“這個人曾經可是名動京城,有多少人憧憬她,就有多少人憎恨她。”
吳雪笑道:“那翎歌姑娘對這個女大盜是憧憬,還得憎惡?”
翎歌白了他一眼,好像是在看一個傻瓜,說道:“她成名的時候,我們恐怕不是沒出生,就是還被抱在懷裡……”
吳雪笑道:“也對哦。一個沒有經歷過的人,怎可妄加評斷呢?不過我倒是挺敬佩這個人物,正如那些雖然早已脫離江湖,但仍舊流傳著傳說的人,著實令人敬佩。可是對於一些橫征暴斂、貪得無厭的人來說,她可就是一個揮之不去的夢魘了……”
翎歌忽然覺得好笑,心想自己剛才還莫名其妙打過他一巴掌,而他仿佛沒事人一樣,毫不在意。他是真大度,還是心有城府?正如他從不吝惜對一個良善之人的溢美之詞,也不掩飾對一個窮凶極惡之徒的厭惡。那麽,他對於她是怎麽個看法呢?一個故友?一個曾經有過短暫接觸又因巧合而相聚的過路人?
不過吳雪可不是毫無心無芥蒂,他隻感覺莫名其妙,因為這是他第無數次被這個姑娘摑耳光。只不過她每次都輕飄飄地打來,連個紅印都沒留下,倒像是曖昧不清的愛撫了。
吳雪輕咳了兩聲,正色道:“既然這個幻術已經破除了,那我們還是早早找蘭兒她們吧……”
翎歌跟在他身邊,斜瞥著眼睛,像個受氣的小媳婦,又像個心懷芥蒂的小貓咪,隻偷偷盯著他。這個時常面帶微笑,但是又不怎麽表露情感的人,對她來說,也無異於是一座被迷霧籠罩的迷宮。
吳雪在稍過她前面走著,但是卻等感受到那懷疑、琢磨的目光,頓時感覺極不自在,心想:“她怎麽回事?莫非我還沒從幻境裡走出,而她也只是一個幻影?”
吳雪對那個幻境依舊心有余悸,那個躲在他心裡,一直窺視他內心的人,總是在考驗他,但比起考驗,吳雪更覺得像是引導。正所謂“心中無魔,不行魔事”,吳雪面對她的考驗,隻當做過耳之風,心有所感,便可不回頭任自走矣。
這時候,他們仿佛都想起了什麽,同時開口道:“那個……”
吳雪看了她一眼,說道:“你先說吧……”
翎歌說道:“我們真的走出幻境了嗎?”
吳雪也正有此意,忽然,停下了腳步,向前面作了個眼色,苦笑道:“只怕沒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