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言。
　　十三和十四都在悶頭趕路，他們步伐很快，完全沒了之前的樂觀和歡快，臉上黑雲沉沉，心事重重。
　　坐在十三肩頭的朱翟也在回味著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幕。
　　紅巨人文明看來並沒有荒蕪描述得那麽簡單。
　　誠然，這裡是火種文明的啟蒙期，可以算是低級文明的開端。
　　這裡有簡單的生態和生存方式，不過依舊有很多耐人尋味的東西存在，比如說大地之母，它顯然是一種特殊的生命存在，它的存在讓石蟲出現，繼而令紅巨人擁有了生存的空間。
　　紅巨人在石頭遍布的地殼上跋涉，漸漸有了自己獨有的生活方式，養成了一種舒適安逸的生態環境。
　　大貝殼的天外來襲讓一切安謐都劃上中止。
　　按照荒蕪所說，大貝殼疑似“獵魔”，這種東西也不知道到底什麽來頭，和空妖又有什麽區別和聯系?
　　“荒蕪，獵魔是什麽?我的權限能夠知道嗎?”
　　荒蕪回答得乾脆:“權限通過，獵魔是宇宙間的一種特殊生命群體，它們遊蕩在宇宙之間，形態各異，但其生存方式都是通過寄生在其他星球或者文明上，通過汲取其能量壯大自己，直到該文明或星球毀滅後，再離開尋找下一個獵物。”
　　“獵魔屬於宇宙中的頂級獵食者，因其形態差異極大，各有不同成因，故而至今沒有一個統一的定論，它們通常都是獨立行動獵食，並且互相之間也有捕獵。”
　　朱翟悚然。
　　這種東西，以星球文明作為獵物，其殺傷力毋庸置疑。
　　只能說紅巨人文明太倒霉，才剛剛抵達火種文明的啟蒙階段，就遭到了近乎降維打擊，根本不是一個層面上的戰爭，在這種滅世級入侵者面前他們無能為力。
　　他突然轉念一想，不對啊，這樣說來，大貝殼捕獵的對象應該是大地之母，兩者的身份難不成都是……獵魔?
　　荒蕪對他的質疑做出了回復:“根據紅巨人文明的信息收集，以及您給出的信息補充，有百分之87.3的可信度表明，這是兩個獵魔之間的互相捕獵。”
　　朱翟精神一振，果然，那大地之母也不是容易對付的，大貝殼的出現是針對大地之母，它以大地之母作為獵食對象。
　　紅巨人也好，石蟲也好，被鱗片壓縮生存空間不過是一種基礎表象上的戰鬥，本質是兩個超然生命間的生死對抗。
　　人最大的恐懼來自無知，大體上明白大環境是怎麽回事，朱翟反而放松下來。
　　這就像是哪怕世界末日，你不知道哪一天會來臨就會惴惴不安，可一旦你清楚它老人家是五一準時抵達，反而能夠靜下來安排好最後的人生。
　　朱翟隨時可以帶著十三十四離開返回瓜裡亞島，但他不想就這麽浪費一張荒蕪入場券。
　　這東西絕不是那麽獲取的，而且還是一次性道具，趁著還沒有到非走不可的地步，他決定多搞清楚一些東西。
　　比如說，那個曾經問路十三的銀行同僚，如果能找到他的痕跡或者遺物，應該會對自己有所幫助。
　　“十三，能不能帶我去大貝殼那?”
　　聽到大貝殼三個字，十三明顯身體肌肉一緊，腳下生生停住。
　　“那裡……很可怕……還是不要去。”
　　巨人下意識拒絕。
　　朱翟心裡明白，面上卻無比堅決:“十三，你知道，我是一個領主，也是一個路過的冒險家，我需要搞清楚，之前那個異鄉人是怎麽死的。”
　　“那個很重要嗎?”
　　“對。”
　　朱翟毫不猶豫回答:“因為他或許和我有一定的關系，算是同一個組織的前輩，搞清楚他怎麽死的，對於調查大貝殼的緣由有很大幫助。”
　　“恕我直言，大地之母面對大貝殼目前是處於極度劣勢，看起來毫無還手之力……”
　　“在帶你們離開之前，我需要判斷大貝殼的身份。”
　　十三猶豫良久，對十四說:“那我帶領主去看，你就在這裡等我。”
　　爆炸頭十四很義氣:“一起去，我還能幫你吸引注意力，到時候能跑一個算一個。”
　　朱翟哭笑不得:“你們不要搞得我們是去送死，只是遠遠調查一下，查看一下當地情況。”
　　“去吧，去吧。”
　　十三仿佛是在給自己打氣:“走，我們再去找一次大貝殼。”
　　十四也點點頭。
　　兩個巨人調整了方向，朝著石蟲洞窟的方向快步走去，路過時只看到漫山遍野的鱗片，它們棲息在石頭和大地上，不斷腐蝕消化著地表的一切，將無法汲取的粉塵排出，讓這變黃蒙蒙一片。
　　讓人稍微安心的是，鱗片對紅巨人並無興趣，兩個巨人從它們身邊路過，鱗片們都懶得看一眼。
　　終於越過了鱗片盤踞的區域，下面就是一片沙漠，看不到邊際的黃沙給人一種浩大絕望感，仿佛走不到盡頭。
　　“這就是鱗片造成的結果，這裡已經什麽都不剩下，只有這些什麽用都沒有的沙子。”
　　十三邁步在沙漠中前行，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個很深的足跡。
　　朱翟回頭望去，身後巨人足印已經不斷在淡化，那些沙子很快就流動下來，覆蓋住了坑，慢慢填平，轉瞬就沒了任何痕跡。
　　枯燥的沙海裡一座又一座的沙山就像是命運周期本身不斷的重複，讓人心神疲勞，四下又是不斷揚起的沙塵，枯燥無比。
　　朱翟想了個話題來轉移注意力:“對了，一路上為什麽沒有看到其他的紅巨人?”
　　十三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其他人了，只有我和十四。”
　　朱翟一愣:“為什麽會這樣……你不是說大家都跑了嗎?”
　　“我說謊了。”
　　十三吸了吸鼻子，望著遠方，聲音有點發啞:“大家沒有逃跑，他們都被大地之母號召去和大貝殼戰鬥，我和十四也去了，我們根本拿大貝殼毫無辦法……”
　　“它太大了，就像是一萬座山壘在一起，它很硬，我們的拳頭根本砸不開，而且它能夠生出無數的鱗片。”
　　“鱗片變成了之前那些龐大魔物，把同胞們都吃了，什麽也沒留下，到處都是血……”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沉:“我拉著十四跑了，我們不敢繼續打，我看到他們被一點點吃掉，什麽也沒留下。”
　　十四替自己的兄弟分辯:“我們留下也沒有用，只有逃跑。”
　　“也許有用。”
　　十三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到底哪種最好，但是我當時就是逃走了，我很害怕。”
　　他身體在輕微顫抖:“但我就逃了，就是害怕，我逃了，就是這麽回事。”
　　一口氣講出了所有事實，巨人長長松了口氣。
　　“我是一個逃兵，廢物。”十三很平靜地說。
　　朱翟反問:“打不過還去打，不是送死嗎?遇到不能抵抗的危險逃跑不是最本能的選擇嗎?”
　　十三這回有點傻眼:“真的?”
　　朱翟點點頭:“只要活著一切就有希望，死了，什麽都沒了。”
　　“活著就有希望……”
　　十三口中喃喃，反覆理解著這句話。
　　突然他咧嘴笑了起來:“那看來，我們逃跑是對的了。”
　　朱翟安慰:“打不過就跑，等變強了再打回來，不就行了嗎?”
　　兩個巨人情緒上稍微好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