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我認識，能不能把他放了?”約翰指向中年男人，向兩位守衛說道。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點了點頭，便把捆綁的繩子解開。

　　作為未來的魔法師，約翰的話在村裡還是有一點權利的，至少大家都不希望得罪他。

　　約翰並沒有立刻說出自己的疑問，而是先帶中年大叔走到自己的房子，給他倒了杯水。

　　他看向父親的房內，只見裡面空空如也，似乎是早已出門乾活去了。

　　中年大叔‘咕’的一聲喝完了水中的白開水，好像是意猶未盡，他把目光投向約翰，眼神中帶有一絲請求的意味。

　　真的以為自己是大爺啊......約翰從廚房裡找出之前的黑麥麵包，又倒了碗白開水給他。

　　中年大叔也不介意，就著熱水把麵包一塊一塊吃掉。

　　“所以你能告訴我吧，為何身為魔法師的你會被兩個普通人抓走?”約翰看著眼前吃的狼吞虎咽的大叔問道。

　　一般而言，一級魔法師例如約翰這種是打不過壯漢的，但打不過並不代表逃不過，只要盡量拖時間發動一個‘泥濘’便能輕松逃掉，更何況這位中年大叔，怎麽看也不是一級魔法師。

　　吃掉麵包的大叔把碗裡的水喝完，然後摸了摸肚子說道，“為了不讓‘他們’發現。”

　　“‘他們’是誰?”約翰用警惕的眼神看著大叔，他可不想給自己惹上什麽麻煩。

　　只見中年大叔苦笑了一聲，說道，“小子，有興趣聽一個懦夫的故事嗎?”

　　約翰看向他的眼睛，隻感覺他的眼神裡充滿著歲月的滄桑。

　　~~~~~~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六級魔法師喬.費蘭德從克魯伊夫魔法學院中一級榮耀畢業，他並沒有像其他同學一樣，到都城或首府享受紙醉金迷的日子，而是走到了帝國邊疆，成為了一位戰場魔法師。

　　當初他應征的原因很簡單，他想為國效力，殲滅邪惡的獸人，僅此而已。

　　直到那一天，大軍將要進攻獸人帝國西北區域上的一座大城市。

　　和其他小城池不同，獸人在這座城的建設上可謂下盡功夫，城牆由大理石所建，高達二三十米，還設有一條長長的護城河。

　　護城河對魔法師而言並不是一個大問題，那怕是約翰這種只會一級魔法的菜鳥，給他足夠時間他也能用‘土牆’慢慢填滿護城河，更何況喬可是六級魔法師。

　　前提是對面沒有大炮，但作為獸人西北區域中的其中一個核心，城裡還是有十台以上的。

　　要知道魔法師控制元素的距離十分有限，如果讓他們去造橋，就代表他們必須冒著炮彈的危險，任何一位有理智的將軍都不會出此下策。

　　當時喬的軍隊便是遇到這一難題，全軍包括他擁有約一百位魔法師，但其中高級魔法師只有他一位，這也不難理解，高級魔法師向來在邊疆都是奇缺的，有這麽高的實力為何不去好好享福，反而來戰場冒著生命危險呢?

　　因此他們只能用最緩慢的手段，那就是慢慢填。先讓喬用兩個小時築成一個大土車之類的東西，然後讓眾魔法師在土車的保護下慢慢用土魔法填平護城河。

　　大土車的防禦力有限，因此往往每填平一處之後魔法師便要迅速撤退，重新換上新的土車繼續前進。而且當他們撤退之後，獸人便會將大炮指向護城河，把剛剛填好的部分重新炸毀。這也沒什麽問題，畢竟炸掉的土塊還是會幫忙填平護城河的。

　　這前前後後花費了將近十多天的時間，大軍終於把城南邊的護城河全部填滿，但獸人也已經達成他們想要的目的，那就是拖延時間。現在大軍要面對的不僅僅是高聳的城牆，還有準備妥當的獸人守軍。

　　用雲梯登城當然是不現實的，它已經被歷史所淘汰，也許在百年前還能見到這種不人道的方式。

　　終於是達到了施法距離，在土車的保護下，喬對著城牆連續發射了幾個紫色火球，響起一陣陣爆炸聲，城裡的獸人隻感覺地動山搖，甚至有守軍從城牆跌下，摔成肉醬，南門上的那幾台大炮也在火焰中徹底破滅。可惜獸人撤退得快，否則剩下那幾台大炮也要在天火中融化。

　　這一轟炸便是半天，獸人似乎是學乖了，只見他們遠遠退卻，避免站在城牆上，以躲過爆炸掀起的火花。

　　這便是帶領帝國第一軍的人類將軍--林登.漢弗萊想要的結果，在喬持續發射火球之時，無數低級魔法師正在合力建造一個大土車，那不應該稱為‘車’了，因為它高達三十多米，就像一個巨人一樣！

　　無數士兵在喬的火力壓製下把它推向城牆，之後便看到一連串的盔甲步兵們登上這個黃色巨人，直接跳到城牆上，準備奪取城池。

　　獸人並不畏懼，他們爬上城牆，和登城的士兵展開了殊死搏鬥。雖然有盔甲的保護，獸人的威力依然大不可擋，每一個獸人的死亡，往往代表著兩個甚至三個人類士兵的死亡。

　　在混戰中，喬和一眾魔法師也只能袖手旁觀，總不能讓手無搏雞之力的他們直接去戰鬥吧，更何況魔法可能會誤傷友軍。此刻魔法師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就要看普通士兵發揮如何。

　　在不斷的呐喊中，一個又一個的身影倒下。慘叫聲、咆哮聲、掙扎聲和呼喊聲聲聲入耳，讓喬不禁閉上了眼睛，用手塞起了耳朵。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血淋淋的畫面，當時才十九歲的他不由得心生憐憫。

　　城牆狹小的空間成為了地獄一般的存在，每秒都有死神時刻收割著生命，簡單八個字來形容的話就是屍橫片野，血流滿地。

　　獸人卻並不畏懼死亡，每倒下一個戰友，他們的士氣只會越演越烈。伴隨著一個三米高的獸人一聲呐喊，人類士兵居然紛紛倒地，兵敗如山倒，退到背後的大土車上。

　　見狀喬連忙想衝前對城牆再次發射火球，卻被旁邊的漢弗萊將軍阻止了，眼看他搖了搖頭，發動了撤退的命令，因為黑夜已經準備降臨。

　　看到人類退縮的步伐，城牆上出現了一堆鬼叫，那是歡呼的聲音，挑釁的聲音，讓每一位人類士兵都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漢弗萊將軍並沒有太過憤怒，他們的數量可是城裡獸人士兵的十倍，在他眼中，獸人也只能再嘚瑟幾天。

　　~~~~~~

　　一天的時間很快便過去，幾位長官正在大營內承受著漢弗萊將軍的叱罵。

　　“你們三個廢物，連土車都保護不好，還讓數十位魔法師重傷，我要你們何用?何用?”林登.漢弗萊指著三人罵道。

　　他們隻好低下頭，也不敢反駁。

　　林登在座位上後躺，歎了口氣，然後對旁邊的喬苦笑道，“魔法師閣下，麻煩你了。”

　　原來昨天夜裡獸人居然出動了一支敢死隊，帶著火藥衝到營裡直接炸掉土車，幸好人類士兵的素質還是挺好的，他們並沒有太過慌亂，而是從睡夢中站起來，把這堆獸人全部殲滅。

　　雖然如此，人類的損失還是蠻大的，土車被毀，數十位魔法師重傷，還有部分糧草被燒。但這並不能擋住人類的步伐，他們依然要拿下這個城池！

　　喬的臉色雖然十分蒼白，但他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他昨天殺人了。

　　那是一個年輕的獸人，露出狂熱的眼神要把斧頭砍向喬。可惜他惹錯人了，魔法師隻用幾個火球術便將他遠遠打飛。倒在地上的他並沒有求饒，而是用憤恨的目光看著喬，似乎要把他活活吞掉，很快他便失血過多而死。

　　這也讓讓喬第一次懷疑起了自身的行動，他的一舉一動真的是正確的嗎?

　　但懷疑也只是懷疑，喬在土車的保護下對著城牆再一次轟炸了起來。似乎是學精了，剛遠遠看到喬的身影，他們便把大炮拉走，全軍躲到城牆後。

　　其他魔法師則連夜趕工，爭取建造出第二台土車，終於在下午的時候，那個土黃色的巨人再次屹立在眾人面前。在火球的掩護下，士兵把土車推到城牆旁，全軍再一次發動了進攻。

　　就在這一瞬間，喬聽到了一連串的馬蹄聲，獸人居然騎著馬直接從東門和西門兵分兩路殺了出來，而他們的目標不是土車，而是後方的魔法師！同時南門也緩慢打開，出現了一群獸人衝向土車下的眾多士兵！

　　漢弗萊將軍的臉上不禁露出慌張的神色，但他並沒有讓此影響到他的判斷，他連忙派兵截擊來犯的獸人，同時也派出士兵保護後方的魔法師。

　　在一片慌亂之中，剛回到後方的喬看到一群盔甲步兵圍著他們，結成圓陣抵禦著獸人騎兵。騎兵也並沒有挑戰重步兵的意思，只見他們遠遠拋射，把箭矢射到手無寸鐵的魔法師上，稍微有經驗的魔法師早就塑好‘土盾’擋在身前，但在萬箭齊發之下，一時還是有數十個魔法師倒在地上。

　　這也沒有辦法，畢竟低級魔法師身上是沒有盔甲的，在盔甲短缺的情況下，漢弗萊將軍把這些機會讓給了前線的士兵，他沒有想過自己的後方居然會受到襲擊。

　　“該死！”喬不禁變得憤怒起來，對著空氣釋放了四級火魔法‘狂風’，‘狂風’通過加熱空氣，影響壓力差，形成小型的風暴，把來犯的箭矢一律吹走。可惜‘狂風’的發動時間太長，要不然剛才那幾十位魔法師根本不會喪命於此。

　　在‘狂風’剛剛建好的那一刻，喬的手上便出現了一個紫色火球，朝著獸人騎兵直接轟了過去，把幾位獸人騎兵連人帶馬直接炸成碎片。獸人也沒有坐而待斃，見到佔不了便宜便騎著馬跑回城內。

　　至於前線方面，南門出來的獸人雖然被盡數殲滅，但他們還是完成了他們的目的，那就是把土車摧毀掉。

　　漢弗萊將軍歎了口氣，再次發動了撤退的命令。

　　晚上，人類的軍營中只有一片寂靜，這一次，他們連城牆都沒有登上，卻已經喪失了幾千名士兵和二十三位魔法師的性命。

　　他們看向戰友的屍體，喬知道，那是憤恨的目光。

　　~~~~~~

　　“那場戰爭持續了差不多一個月，我們雙方可謂是殺紅眼了，就連我手上，也留下了五個獸人士兵的性命。”中年大叔歎了口氣，然後又說道，“那五個獸人，應該有家庭吧，有自己的兒女，有自己的父母，但他們卻被我輕輕解決了生命。”

　　約翰搖了搖頭道，“這並不是你的錯，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中年大叔頓了頓首，“我明白，所以當時的我並沒有手軟。但在殺死他們的那一刻，我還是忍不住顫抖了一下，那可是一條性命啊！”

　　“可是他們殺了我的戰友，我把他們殺死，也算是一報還一報吧?因此我雖然有罪惡感但也並不是很大。”

　　獸人縱使有諸多詭計，也擋不過憤怒的人類士兵，城牆在十多天后終於被佔據，幸存下來的獸人和人類展開了巷戰。

　　喬還記得在一座圖書館內，一位年老獸人拿著木棍打向他，被他直接用火球轟飛。老獸人似乎是一位學者，因為他的屍體上還藏著幾本用獸人語言寫著的圖書。

　　臨死前他指向喬，用著喬能聽懂的語言斷斷續續說道，“人類.......侵略者.......天誅地滅。”

　　“侵略者?”約翰敏感地注意到了這一個詞語，這可跟他一直學的歷史觀截然不同！

　　在人類的歷史中，獸人向來被渲染成邪惡的存在，他們不事生產，卻經常來犯人類的部落，各種惡事無所不為。直到魔法的出現，人類一路把獸人趕跑，成立了自己的帝國。因此現在每當帝國進攻獸人，官方都會將此稱為‘義戰’，消滅邪惡的存在，又有什麽錯誤呢?

　　喬點了點頭道，“我在獸人的圖書館裡找到了他們的歷史文獻，文章是用獸人語寫的，也不是很長。”

　　當時看到的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來人類才是侵略者?我們才是邪惡的存在?

　　文中講到獸人一直生活在中土大陸上，從事著耕種和放牧，當地水土肥沃，因此大家安居樂業， 樂也融融。直到魔法的出現，以克魯伊夫為首的邪惡魔法師在一百年前帶著魔法把他們一路趕走，以獨吞肥沃的中土大陸，也就是人類史中的‘曙光戰爭’。

　　“夠了！”聽到大叔詆毀著他的偶像，約翰忍不住反駁了一句，“這是獸人寫的書！當然是幫自己說話啊！”

　　大叔點點頭，似乎是默認他說的話，“我當然沒有那麽容易相信，因此我把它交給了將軍。”

　　“他看了一眼就把他直接扔掉，並囑咐我不要再看那些鬼話。”

　　“你不覺得奇怪嗎?”

　　約翰默認了他的推斷。

　　為什麽他要直接扔掉呢?正常人看到這種書，第一反應可能是繼續看下去，亦或是交給上級，但通常並不會直接扔掉。還是說，他早就看過這一段歷史?而且還知道誰對誰錯?

　　“真實的歷史我們已經無從得知，帝國也把它藏得很好。”中年大叔再次說道。

　　“曾經我在都城交流過一段時間，我在中央圖書館查閱‘曙光戰爭’時，發現相關的文獻少得可憐，就算有，都是在歌頌人類如何趕跑邪惡的獸人，相關的戰爭細節完全沒有找到。”

　　“為什麽要藏呢?如果我們才是正義的一方，為什麽要把歷史掩蓋在迷霧當中?”

　　“如果百年前的‘曙光戰爭’是正義之戰，為什麽要掩蓋具體細節?”

　　聽到這兩個反問，約翰頓時無言而對。

　　“但這不是我離開軍隊的真正原因，是因為後來的一件事。”中年大叔歎息了一下，把時間又帶到了二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