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金色的光匯聚成橫掃世界的利刃,那一道直刺蒼穹的金色流光沿著緋紅色的天空向下滑動。
本該是一瞬間的事情,但在其他旁觀者們眼中,這一瞬似乎被無限拉長。
杜姆看著那攜帶著無盡的光芒斬下的聖劍,在戰甲面具之下,他的眼中盡是驚愕,在他眼前,戰甲的系統已經無法計算這能量的強度。
也不需要計算了。
杜姆知道,如果這一劍斬向的是自己,那麽自己絕對不可能活下來。
它劃過天際。
就像是支撐天穹的石柱倒塌,以一種天翻地覆的姿態朝著渾濁之海的天際砸下。
在天空中,那沒有形體的,難以名狀的邪靈發出了恐懼的嗚咽。
它想要逃走。
它亦無法直面這滅世之力。
但它走不了!
已經到了這個時刻,杜姆又怎麽會任由它離開?
紫色的驅魔儀式被操縱著轉化為無盡的束縛,就如合攏的網,將那龐大的無形邪靈死死的束縛在那一方天際之上。
然後,毀滅的光。
光便降臨了。
被解除了13重封印的聖劍攜帶的劍影,那些灼熱的,如火焰般燃燒的金色流光尚未接觸到邪靈的本體,就點燃了那混沌的氣息。
就像是遇到了火星的油脂,除了被徹底焚乾之外,再無第二種結局。
它感覺到了威脅。
它拚了命的去阻擋這一劍。
混沌的力場,紫色的光,就像是被壓榨的水果,以一種爆發的姿態擋在身前,那能量強度與厚重的姿態,堪比真正的城牆。
但沒用!
防禦無用!
沒有什麽能阻擋劍刃的落下,最少在這個世界裡,沒有!
“噗”
就如刀刃砍入氣球的聲音。
金色的光在下一刻淹沒了蒼穹。
那些力量被阿爾托莉雅以一種集中爆發的姿態,統統施加在邪靈的本體上,就如天際點燃了一把篝火,那些金色的火焰在碰撞間熊熊燃燒。
它們被襯托到天際,就好像是整個天穹都在這一刻開始燃燒。
金色的火在雲端蔓延,在邪靈絕望的哀嚎中,那火焰順延著這世界裡的每一絲混沌的力量向外翻滾。
就如一場覆蓋世界的火焰之雨。
任何有混沌殘留之地,都會被那金色的火焰徹底焚燒。
就連渾濁之海最深沉的海溝中,那些躲在洞穴裡瑟瑟發抖的醜惡魚人們,也在水中燃燒的火焰裡被燒成灰燼。
但它們不會就此消失。
它們被焚燒的軀體會將養分重新滲入這個世界,那些被邪靈奪走的,以這種方式重歸於這個被劈開的新世界裡。
土地將重新變得肥沃。
大地將重新充滿生機。
在希望回到這個世界之後,它將孕育出一個更美好,更和平的時代。
而最妙的是,這一次,他們不再孤立無援了。
這一次,將有一個從他們這個世界裡誕生出的至尊者,在災難到來之時,張開雙臂,庇護身後陰影中的所有人。
啊,新世界...
那邪靈在燃燒終末中的哀嚎,宛如歡慶新世界到來的聖歌。
在那縹緲的歌聲裡,
它已經來了。
就在眼前。
——————————
“嗡”
阿爾托莉雅手中的誓約勝利之劍就像是被風吹動的流沙,那把劍的幻影一點一點的消散開,就像是被擊碎的玻璃。
這劍士英靈的軀體上也有白色的灰燼在飛舞著。
她的靈基已經破碎。
她已經無法再駐留於這個世界。
在她眼前,在她身後。
作為圓桌表決的儀式載體,
裁定者貞德和騎士布倫希爾德也是一樣的情況。她們都將消散,回歸於無盡的時光中,等待著下一次被用聖遺物召喚到另一個時代裡。
她們於這場戰爭中的使命已經結束了。
這就是斬出那一劍的代價。
女巫赫敏站在虛弱的英靈們身邊,她看著自己的朋友們。
她知道,告別的時候到了。
“最初被你召喚出來的時候,我是討厭你的。”
裁定者貞德拄著自己不再飄蕩的聖白戰旗,她虛弱的撥了撥頭髮,她對赫敏說:
“我討厭英國人,你們的傲慢...還有你的一些習慣也讓我想起了那些把我燒死的貴族們。”
聖女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她的小半個身體已經在金色光暈的映襯中消失不見。
她對赫敏說:
“但現在我不討厭你了,禦主。”
“你是個好心的人,一個善良的人,一個值得尊敬的人,我很榮幸與你一起共事...也許,以後你也會成為我們的一員。”
貞德伸出手,在身體化為光芒消失時,她對赫敏揮了揮手,她說:
“那麽禦主,我們下個時代再見吧。”
赫敏認真的點了點頭。
她大大的眼睛已經變得微紅,她到底還是個感性的人。
這是她第一次和自己的英靈告別。
她早就知道,這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但...
知道是一回事。
能不能接受,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還想去阿斯加德再看看呢。”
女騎士布倫希爾德靠在自己的戰馬邊,這位冷豔的騎士在消失之時,似乎也變的健談起來。
一輪彩虹映照在她身後,她第一次伸手解開自己覆蓋著眼睛的銀色戰甲,然後頗為灑脫的搖了搖銀色的長發,在那星光般閃耀的光點中。
她對赫敏說:
“看來這個願望,得等到下次才能實現了。”
“禦主,你是個不錯的戰士,我期待和你下次並肩作戰...”
說完,在赫敏的注視中,布倫希爾德騎上戰馬,頭也不回的擺了擺手,拉起馬韁,如疾馳的騎士一樣,衝入身後的彩虹裡。
在那美妙的彩虹中,徹底消失在了赫敏眼前。
“禦主...”
坐在石頭上,手握著一把斷掉的劍柄的阿爾托莉雅抬起頭,看著眼前落淚的赫敏。
她看著赫敏身後,那天際之上燃燒的金光。
像極了和平時代的晚霞與夕陽。
那光照耀在這個世界上,在十幾年的絕望時光之後,第一次將光明真正帶回了這個世界。
“我是不能陪你再走下去了。”
英靈亞瑟王歪著腦袋,她臉上布滿了笑容,她對赫敏說:
“你一定要贏啊!”
“我不在乎了,說真的。”
赫敏咬了咬嘴唇,她抬起手,放在阿爾托莉雅那邊的虛幻的臉上,她說:
“我已經得到了最重要的東西,我知道我未來的路該怎麽走了。”
“那就好。”
英靈劍士滿足的說:
“那就一路走下去吧,我們下個時代再見。”
“嘿,別這麽說。”
赫敏上前一步,她蹲下身,親昵的抱著即將消失的阿爾托莉雅,她伸出手,輕輕的碰觸了一下英靈頭頂那金色的,豎起的呆毛。
這一次,阿爾托莉雅沒有再阻止她。
赫敏將抱在劍士懷中,她看著即將消失的阿爾托莉雅,她小聲說:
“我還說好要陪你回威爾士去看看,看看你出生時的地方,在整個歐洲,還有整個世界旅行一圈呢,我還沒忘這個約定呢。”
“睡吧,阿爾托莉雅,別和我說再見。”
“我們很快就會見面的,下一次,我不會讓你為我做出這樣的犧牲了...睡吧。”
英靈劍士沒有再說什麽。
她閉著眼睛,在一場大戰之後,就如躺在朋友懷中休憩,她太累了,在低微的鼾聲中,她的身影如金色的光一樣消散於赫敏懷裡。
那些金色的光圍繞著赫敏旋轉著,就像是最後的告別。
幾分鍾之後,赫敏站起身,她學著阿爾托莉雅的樣子,將手中的機械長劍拄在手心,抬起頭,任由再無混沌的風吹拂自己的長發。
在那金色的光芒中,赫敏微閉著眼睛。
她知道,決戰就要來了。
她和杜姆的決戰。
贏的人成為至尊法師,輸掉的...
就輸掉了。
“哢、哢”
在不遠處的庇護所之外,那緊閉的門緩緩開啟,金色的光照在門扉上,映出了一道陰影。
影子和光有一道分界,人們站在陰影中,他們眺望著外面已經截然不同的世界,他們再也聽不到那些嘈雜的聲音了,他們眼中再沒有奇奇怪怪的幻象。
那些帶著清香的風似乎在對他們宣告,一個新世界已經出現。
但長久的絕望讓他們不敢再輕易的踏出第一步。
直到,直到一個手裡握著糖果的丫頭擔心自己的大姐姐們,她撥開人群,就那麽一步衝了出去,從陰影中衝入金色的光芒下。
從絕望的時代,邁步走入了新的世界裡。
她跑到一處小山坡上,左右看著,卻怎麽也找不到自己的大姐姐們,她有些失望,也有些難過。
然後,溫柔的手指從背後出現,放在了她的小腦袋上,輕輕的揉著她枯黃的頭髮。
“赫敏姐姐!”
小丫頭興高采烈的轉過身,一把抱住了女巫的腰。
赫敏也微笑著拍了拍這姑娘的頭髮。
兩人站在金色的光芒下,向遠方眺望,在那金色的火焰燃燒盡天穹的混沌之後,黎明的陽光終於姍姍而來。
“哇”
小丫頭瞪大了眼睛。
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見到真正的陽光。
果然...
就如媽媽曾經告訴她的那樣。
好漂亮啊。
更多的人被那小丫頭的勇氣鼓舞,他們從庇護所裡走出來,茫然的打量著這個新的世界。
他們內心充滿了迷茫,不知道該做什麽。
但沒關系,希望的時代已經到來,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去思索,該怎麽重建自己的世界。
在更遠的地方,在庇護所後方的山脊上。
穿著軍裝的,獨臂的老頭坐在一塊石頭上,忍受著身上金色火焰的灼燒,他好像什麽都感覺不到。
那覆蓋著黑色角質的恐怖臉上,滿是一抹難以言喻的溫柔。
他看著那些在陽光下尖叫著,大喊著,笑著的年輕人們,他渾濁的眼睛裡終於有了一絲光明。
“你可以和他們一起迎接新的世界。”
杜姆的聲音在老頭身後響起,巫師國王的戰甲已經毀的不成樣子,勉強還維持著完整,他身上披著一件新的綠色的鬥篷。
他來參加決戰。
他對那老頭說: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幫你撲滅火焰,可以幫你洗滌混沌,你可以作為長者帶領這些年輕人...他們需要首領,才能更好的走下去。”
“不,他們不需要。”
老頭子頭也不回的,用沙啞的聲音說:
“我也不需要,就讓我這麽看著吧。”
“我已經行走了太久了,我已經逃避的太久了,我不想再四處奔波了,這裡...這裡就是我最後歸宿。”
“感謝你們,外來者,感謝你們拯救了這個世界,感謝你們留下的希望,我們不會辜負這一切...”
“不會辜負...”
他仰起頭,閉著眼睛,張開獨臂。
他貪婪的呼吸著重新清潔的空氣,任由那金色的火焰在他身上燃燒的更加劇烈,他沒有絲毫的痛苦, 直到被火焰徹底覆蓋的那一刻,他臉上依然布滿了笑容。
杜姆就站在那裡,看著這個被焚燒的老頭。
他聽到了。
那老頭在離開前,最後的聲音。
“我啊...”
“我是舊時代留下的瘡疤,這美好的新世界裡,沒有我的位置...”
巫師國王如石像一樣站在原地。
他就那麽看著那被混沌侵染的老頭被金色的烈焰焚燒成灰,這場面讓鐵石心腸的杜姆也有了一絲觸動。
他開始越發懷疑這個世界的真相。
這裡,真的只是一個被憑空塑造出來,用以進行爭奪戰的戰場嗎?
風吹過山脊,將那灰色的余燼吹入天空,在杜姆身上的鬥篷的搖曳中,他看著那一方跳入天際的黎明。
那溫暖的光芒接替了燃燒的金色火焰,開始照拂這片大地。
“你來了?”
杜姆頭也不回的說:
“剛才那一劍要是再偏一點,你就已經贏了...”
“我的阿爾托莉雅才不會那麽做。”
女巫赫敏握著機械長劍的劍柄,她撥了撥頭髮,她說:
“她不屑於偷來的勝利,我大概是和她相處的太久了,我也被她影響了。”
她抬起手中的長劍,指向杜姆,在黎明的光芒中,她說:
“來吧,你和我的決戰。”
杜姆回望著不遠處的庇護所,他說:
“沙讚告訴我,好人之間不該彼此爭鬥,很幼稚的理念,但我覺得,還是不要讓他們看到救世主之間你死我活的場面...”
“讓他們保留對英雄的美好記憶吧。”
“我們,換個地方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