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子嬰站在鹹陽宮高大的門口,看著天邊一輪昏黃色的落日漸漸的落入地平線,就如同這個龐大的帝國一般,逐漸的向著深淵滑落,不可阻擋。
“陛下,該用晚膳了。”身後,一個小太監輕聲提醒道,聲音中有種說不出的惶恐。
“嗯。”子嬰淡淡的嗯了聲,最後再深深的看了眼只剩下一半的太陽,轉身往大殿裡面走去。
晚膳並不豐盛,不過兩菜一湯,外加一缽子米飯而已,這不是什麽苛待,而是子嬰自己要求的。
靜靜的吃完了飯,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粗大的牛油蠟燭將整座宮殿照的明亮之極。
子嬰看著小心的收拾碗筷的小太監,突然出聲問道:“你來伺候朕已經有三天時間了吧?”
小太監身體劇烈的抖動了一下,捧著的玉碗不小心直接掉在了地上,“乓啷!”一聲摔成幾瓣,在安靜的宮殿裡面發出巨大的響聲。
小太監臉色煞白,重重跪下,不停的磕頭,哀求道:“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很快,小太監磕頭的地方就出現了一小塊殷紅之色。
子嬰:“起來吧,朕還不至於為了一個碗要了你的命。”
“謝陛下開恩!謝陛下開恩!”小太監狂喜,又“砰砰砰!”的磕了好幾個頭,這才小心的站了起來,還將臉上的血漬擦乾淨,免得汙了陛下的眼睛。
子嬰自嘲的笑了笑,說道:“朕開恩又有什麽用?每個被趙高派來的小太監,從來沒有活過五天的,即使你今天不死,兩天后也會沒命。”
聽到這話,小太監臉色頓時變得死灰一片,從他被派過來的那天起他就知道了,陛下身邊的近侍五天一換,至於換下來的近侍去了哪,沒人知道!
現在,子嬰成功的打破了他的最後一絲幻想。
子嬰露出嘴角微微上鉤,繼續說道:“朕繼位二十三天,你是第五批來伺候朕的太監,你覺得你會例外嗎?”
這下,小太監連眼中都被死意充滿了。
見時機差不多了,子嬰話音一轉,說道:“你想活著嗎?”
小太監身體一震,眼中不由的泛起一絲亮光,期待的看著子嬰,臉上帶著抓住救命稻草的神色。
面前這位是誰?皇帝陛下,要是他願意保自己一命,那麽就算是趙高,也應該不敢動自己吧?小太監天真的想著。
“想嗎?”子嬰再次問道。
小太監連連點頭,說道:“想!”
子嬰點點頭,站起身說道:“跟朕來!”
“是!陛下!”
子嬰帶著小太監走到一處他平時處理政務的偏殿裡,在案桌下拿出一套衣服扔給小太監,命令道:“穿上它!”
小太監神色驚駭,結結巴巴的說道:“陛...陛下,這...這...!”子嬰扔給小太監的赫然是一套跟他身上穿的衣服一模一樣的冕服。
子嬰喝道:“穿上!”
小太監一個激靈,連忙應道:“是!是!奴婢遵旨!”
說完,就將冕服往自己身上套,已經熟練的過程,此時卻做的磕磕碰碰,好半晌才將衣服穿好。
子嬰打量了一番這個身材跟自己相差不遠的小太監,滿意的點點頭,指著案桌說道:“現在你就裝成朕,在這裡處理政務!”
小太監哭喪著臉,帶著顫音說道:“陛下,奴婢不識字啊!”
子嬰臉上怒氣一顯,喝到:“誰讓你真的處理政務了?就是讓你做個樣子而已!記住了,
一炷香的時間內不準露餡,否則你就死定了!” 說完將小太監按在案桌後,將桌子上的蠟燭往外移了移,又將殿中的帷幔放了下來,聲音威嚴的高聲說道:“朕要處理政務,無事不得打擾!”
“是,陛下!”宮殿外有人應道,並沒有什麽意外之色。
按理來說皇帝在處理政務的時候也會有太監在身邊伺候的,但自從被趙高擁護登基後,子嬰就開始在布局了,他說自己在處理政務的時候需要安靜的環境,並且下狠手處罰過幾個人。
從那之後,只要子嬰開始處理政務,就只有一個小太監能待在他身邊,其他人很少去打擾他了,當然遠處的監視是必不可少的。
看了眼身體不停顫抖的小太監,低聲吩咐道:“不許露餡,堅持一炷香的時間!”
說完往後面走去,在一面牆上按照規律按了幾下,一扇暗門悄無聲息的打開了一條剛剛夠一個人通過縫隙,子嬰身形一閃就進去了,等子嬰進去後,暗門又悄無聲息的合上,嚴絲合縫,一點也看不出這裡曾經有一扇門。
子嬰在暗道裡每走幾步就會在牆上敲擊幾下,敲擊過後,寂靜的通道就會傳來一陣低沉的機括聲,一盞茶後,子嬰才來到一個遍布著機關控制按鈕的密室裡面。
將密室中間最大的那根青銅機關柱上的所有按鈕按照規律按了一遍。
“哢嚓!”一聲輕輕的機括聲響起,青銅柱上面一個小小的暗格被彈了出來,一塊金牌靜靜的躺在暗格中。
子嬰將金牌拿了出來,稍微打量了一番,這是一個虎頭金牌,金牌只有巴掌大小,上面除了一個虎頭外,就只有正中間有一個指印,除此之外,沒有一絲裝飾。
將金牌小心的放下懷裡,子嬰重新選了一條暗道,往前面走去,這次沒有再敲擊牆壁,但密道卻長的多,等子嬰再次出來的時候,又過了一盞茶時間了。
密道的出口是一個荒廢的宮殿,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草叢中傳來蟲子窸窸窣窣的動靜,在夜色的襯托下,顯得陰森詭異。
子嬰繃著臉,仔細的看了看周圍的地形,抽出一把防身的短劍,往一個方向走去。
那是一個外面長滿青苔的荒廢古井,古井裡面黑不隆冬的,還往外散發著雨水混合落葉後在井裡面腐爛的氣味,使得它像極了通往地獄的通道。
子嬰害怕的咽了一口口水,仔細的打量了一遍古井,伸出有點顫抖的手,一邊低聲說道:“乾三、坤五,坎二……”一邊在布滿滑膩青苔的井上按動。
等按完後,井裡面一塊青磚悄無聲息的往裡面滑動了一個身位,露出了一個斜向下的洞口,洞口的大小正好可以將金牌放進去。
將金牌投進去,金牌一下子就滑了下去,不知道去了哪裡,子嬰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又反著在井上按了一遍,將青磚複原後,這才警惕的打量一遍周圍,往來的密道裡面跑去。
這是父王在自殺前,通過心腹給自己帶回來的絕密信息中提到的,屬於大秦最後的底蘊,只要將金牌放進去,就可以指揮他,當然,父王也是從皇爺爺那裡知道的,當時的父王還是儲君。
雖然不知道現在的他還會不會聽自己的指揮,但自己已經沒有其他的人可以信任了,那個該死的趙高,為了防止自己收買其他人,連伺候自己的太監,都不會讓他在自己身邊呆五天以上。
回到偏殿,那個小太監正像模像樣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抓著筆一副認真的樣子,子嬰滿意的點了下頭,覺得這個小太監還是很有天分的。
等到走近一看,才發現這個小太監渾身僵硬的坐在那裡,整個人就如同是木頭雕出來的一樣,眼睛瞪的大大的半天都不眨一下,只有兩片不停的抖動的青紫色嘴唇,才能證明他還活著。
子嬰大失所望,走上前去推了一下他,就如同推木頭一樣將他直接推倒在地, 皺著眉頭說道:“把衣服脫了站好,要是讓人看出了破綻,仔細你的皮子!”
小太監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回過神來,應道:“是,是!陛下!”
然後手忙腳亂的將冕服脫下來,重新包好放下之前子嬰拿出來的地方。
子嬰見他恢復了一點,就說道:“出去守著門,別讓人進來,至於你的事,到時候我跟趙高說一聲就是了。”至於說了以後有沒有用,那就不關自己的事了。
小太監大喜,連連跪下磕頭:“謝陛下!謝陛下!”
子嬰說了一句:“去吧。”就低下頭來處理政務,今天耽擱了點時間,要加快速度了。
不知何時,大殿中的光線黯淡了下來,燭光依舊是那麽明亮,卻再也照不亮大殿的空間。
子嬰眉頭一皺,豁然抬起頭,發現他面前站著一個身穿黑袍,臉上帶著面具的男人,抱著劍正靜靜的看著自己。
子嬰心裡一驚,隨即反應了過來,這位應該就是父王信中說的大秦的底蘊了。
子嬰沉默了一下,直視著男子的面具後的雙眼,沉聲說道:“先生可還願為大秦效力?”
子嬰沒有問他是誰,也沒有問他有什麽能力,而是直接問了這個最根本都問題。
沉默,良久的沉默,男子一直直視著子嬰,子嬰也坦然的看著他。
最終,男子摘下面具,露出一張雖然飽經風霜,卻依然煞氣逼人的臉龐來,他將劍杵在地上,單膝跪地,沙啞的聲音在大殿裡面響起:
“末將白起,參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