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放著好幾個大肚細頸的陶瓷酒瓶,以及五六個形式各異的青銅酒杯,古明和韓非隔著案桌相對而坐,兩個侍女跪坐在兩人身邊,不停的給兩人斟酒。
對面的韓非已經臉色酡紅,醉眼迷離,喝的手腳都軟了,一杯酒從桌子上拿起來喝到嘴裡,能抖掉一半的酒,所以韓非的衣袍和坐的地方,已經是濕漉漉的一片,散發著強烈的酒香。
相比之下,古明的臉色依然跟最開始的時候一般,沒有因為喝了很多酒而有絲毫變化,而且眼神依舊明亮清明,好像剛才喝的不是酒而是水一般。
“古明兄,來,我們再來喝一杯!”韓非隨手在桌子上抓起一個酒杯,顫巍巍地遙敬了古明一下,就往嘴裡倒去。
古明沒有說話,也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一仰脖子就將滿滿一杯酒喝了下去。
放下酒杯,古明淡淡的說道:“已經很晚了,你該回去了。”
韓非擺手拒絕,指著案桌上的酒瓶說道:“酒都沒有喝完,回去幹嘛?”
古明:“你可以存著,下次再喝,而且你已經喝醉了。”
韓非:“我知道我喝醉了,但這不是酒都沒喝完嘛,而且我還能喝!你聽,我說話都還這麽有條理呢!”
古明再次端起酒杯淺酌一口,說道:“再喝,你就該胡言亂語了。”
韓非傻笑了一下,說道:“那叫什麽胡言亂語,那是真心話啊!”
古明點頭,表示同意,然後說道:“但我不想聽。”
韓非呆了一下,然後點頭道:“哦,這樣啊,那我走好了。”
韓非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往外面走去,到門口的時候,韓非扶著門框停了下來,澀聲說道:“古明兄,我以為我們是朋友的。”
古明平靜的說道:“如果你志在山水之間,我想我們會是的。”
韓非突然憤怒起來,轉頭看著古明,大聲說道:“我有滿腹經綸,雄心壯志,也有過人的智慧,超絕的眼光,為什麽不能一展抱負?!”
古明冷靜的反問道:“我什麽時候阻止過你施展抱負?”
韓非怔住了。
古明一針見血的說道:“你之所以想跟我做朋友,只是覺得有我在的話,能輕易的實現你的理想而已,我的友情,不能帶任何功利之心。”
韓非重新走回自己的位置,絲毫不在乎上面的酒漬,一屁股坐下,雙手覆面在上面搓動一陣,放下時,面色已經恢復平時的顏色,眼神也變得清明,沒有了絲毫醉意。
韓非點頭說道:“好!那我兩就不談友情,直接說好了,古明兄,我需要你的幫助。”
古明點頭,說道:“可以,我給你的金幣你還帶著嗎?”
“帶著。”韓非點頭,伸手到懷中一掏,將古明先前給他的金幣掏了出來,放在掌心裡面給古明看看,示意他沒有花掉。
古明伸出手,看著韓非的眼睛認真的說道:“把它給我,你就可以得到我的幫助,只要你能付得起代價,就算是幫你掃平這個天下都不是難事!”
韓非手一縮,將那枚金幣握在手中,一臉難過的說道:“你說的是交易,不是幫助!”
古明笑了起來,這是韓非第一次看見古明對他笑,笑得如此驕傲,如此的理所應當。
“你以為誰都能跟我做交易嗎?這本身就是一種幫助!”
韓非也笑了起來,努力的讓自己笑的不落下風,說道:“那就下次吧,現在我沒多少錢,
估計無法讓你幫我掃平天下。” 古明:“錢財於我如糞土。”
韓非攤手說道:“除了錢財,我已經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古明:“其實你有很多值錢的東西。”
韓非大笑了起來:“除了錢財,余者不可舍棄!”
古明淡淡的說道:“那就算了。”語氣中絲毫聽不出失望的情緒。
韓非正色說道:“古明兄,你走過七國,可知百姓之生活?”
古明點頭:“自然知道。”
韓非神色變得沉重,聲音低沉的說道:“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尚且要承受繁重的賦稅,勳貴的剝削,古明兄,看到這些,你就不想改變點什麽?”
古明絲毫沒有因為韓非說的話動容:“不想改變什麽,太累,太沉,當然,你要是有那個精力去改變,我也樂見其成。”
韓非:“難道你就沒有惻隱之心嗎?”
古明神色自若,平淡的說道:“看到了,若是惻隱之心發作,就幫一把,若是沒有看見,那就當做不存在。”
韓非:“百姓愚昧,需要引導、管束,否則即使千年過後,生活也不會有什麽改變。”
古明譏笑兩聲,嘲諷道:“在我看來,真正需要引導、管束的卻是那些權貴,如果任由百姓自由的生活,他們一定會過得很好,因為百姓產出十份物資,你們這些權貴會拿走九份。”
韓非沉默了。
“哆哆哆!”門外響起敲門聲。
“進來。”古明朗聲說道。
紫女一手推開門,令一隻手上端著一個盤子,上面放著兩隻碗,碗裡面盛滿了褐色的茶水。
嫋嫋娉娉的走到古明身邊,將兩碗茶水分別給了古明和韓非,先對韓非點頭打招呼道:“九公子。”
韓非含笑點頭,說道:“紫女姑娘。”
紫女點頭,轉身對著古明勸說道:“夜深了,紫蘭軒都要關門了,不能再喝了,喝點醒酒茶解解酒。”
古明從善如流的點頭:“好,本來就已經喝完了。”
看到這一幕,韓非自然知道該怎麽做了,當下兩口就喝完了面前的解酒茶,拱手告辭。
古明笑道:“幸好你來了,不然還不知道他會再纏著我說多久的話。”
紫女秀眉蹩起,說道:“他想要明哥做什麽?”
古明笑道:“他想當韓王,好實現他的主張,卻少了一個可以抗衡姬無夜的人,把主意打到我的頭上了。”
紫女眉頭一挑,驚訝的說道:“他想當韓王?這個難度可不小,韓非在外求學多年,歸來後,韓王也沒有給他安排官職,所以應該不為韓王所喜。
不得王上喜愛,而且離家多年,他在韓國朝堂上可謂是半點根基都沒有,就這樣,也想爭韓王之位?”
古明笑道:“不爭不行啊,韓國從來就沒有法家生存的土壤,他想推行他的主張,就要整個韓國為他所用。
否則,即使一時之間得以施行,但只要韓王一聲令下,他的所作所為就如同沙灘上的房子,被水一衝就會倒塌。”
紫女搖頭說道:“難,如今的韓國朝堂,大多數人都是支持太子的,包括姬無夜,剩下的那些,也大多支持四公子韓宇。
我還是那句話,他在朝中沒有足夠分量、足夠數量的主持者,在朝中沒有根基,基本無法正奪大位,而且,韓王身體健康。”
古明笑道:“他可不是毫無根基,在儒家之時,就折服了張開地之孫張良,只要機會合適,張良就會幫他,讓張開地舉薦韓非入朝為官。
而張良,也是韓非選定的國相,現在就缺一個能頂替姬無夜的大將軍了。
至於余者,等他登上王位,自然就會臣服在他腳下。
你說韓王健康,這誰知道呢,說不定一場急病就去世了也說不定。”
紫女眼睛一轉,指指隔壁,壓低了聲音說道:“取代姬無夜?隔壁不正好有一個十分合適的人嗎?”
古明點點頭:“的確很合適,我想要不了多久,韓非就會去找他了。”
紫女說道:“還真是巧了,剛才弄玉來報,有人通過我控制的一個小幫派給我傳話,要從我這裡定製一批水消金,樣式是餉銀的模樣。”
古明問道:“已經給了?”
紫女點頭,說道:“這不是什麽難製作的東西,而且他們付出的報酬很可觀,所以已經給了。”
古明笑了起來,說道:“看來很快就有好戲看了。”
紫女也點頭笑道:“的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