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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萬人敵》二百零二 吉人忠臣
“從來都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這宋國既不知彼,居然連知己也做不到,它不輸誰輸?它要是能贏,除非數十朝商王活過來!”

 李縣長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繞道魯國歸來的大舅哥商無忌眼睛一亮,立刻掏出小本本,把“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句話給記了下來。

 旁人聽不懂李縣長的方言,總之就是感覺很厲害的亞子……

 待李解忙著親自帶隊,好把這數萬俘虜安置妥當的時候,逼陽國中大夫陽巨這才小聲問商無忌:“商君,適才相國所言,是何事?”

 “主公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商無忌將手中的小本本一合,雙目自豪,驕傲之情油然而生。

 而聽到商無忌的話,陽巨整個人都震驚了,雙目圓瞪,一臉臥槽的模樣。

 別的話他也不說了,他以為李縣長打仗全靠天賦,現在看來……果然是天賦啊。

 真好,幸虧大吳國猛男把他的天賦帶到了逼陽,逼陽國今年總冠軍有望啊。

 宋軍的亂兵衝擊極大,整個河東前沿陣地都被破壞殆盡,子橐蜚的車輦不得不避開莫名其妙的亂局,往左翼靠攏。

 此刻的左翼,成了中軍,原先的中軍成了右翼。

 至於右翼……右翼他娘的飛了。

 仗打到這個份上,宋國幾十萬部隊的士氣簡直遭受了毀滅性打擊。加上李縣長很早安排的間諜在那裡散布流言,宋軍又沒有很好的辦法去遏製流言,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士氣每況愈下。

 實在是遏製也沒有用,戴國旅賁是真的成建制投降。

 軍事主官旅賁中士沙飛陣前投敵,這是什麽性質?此刻宋國的盟軍就是小貓兩三隻,戴國算是比較大的那隻貓。

 現在好了,徹底坐實了宋國離心離德。

 一眾去年被拖欠尾款的小國,這時候跟打了雞血一樣,精神抖擻,就指著吳國猛男繼續爆錘宋國。

 只要把宋國打殘,這武裝討薪不是夢啊。

 “宋軍當無再戰之力!”

 “適才傅人弩陣抵進攢射,勇氣非凡啊。”

 “令行禁止,進退有據,誠乃強軍。”

 “若我為宋軍大將,此時必退守河西,傅人略作休整,必要再戰!”

 李解親自去收拾俘虜的原因,就是打算再打一波反擊,乘勝追擊是必須的。這時候要是把宋軍推到泗水中喂魚,這戰果絕對是逆天。

 以弱勝強的資歷,而且是幾萬人打贏幾十萬人,那真是牛逼到不行。

 雖說宋軍動員的幾十萬人馬,其實比較虛,指揮權沒有集中,各部隊互相又割裂不統屬。一應軍事行動,都要先在子橐蜚跟前匯報,一通爭論之後,再去下達命令。

 對一線官兵來說,這等著報告反饋,對面傅人早就裝了逼跑路,還等你命令傳達過來再乾?黃花菜都涼了。

 李縣長當年做工頭那會兒,就遇到過一個逗逼公司,新上位的二代有點虛,大權一把抓,什麽決策都要先扔到董事長案頭,就差保潔阿姨換個拖把也要打報告的地步。然後在和競爭對手爭一個項目的時候,項目負責人根本沒辦法在第一時間拍板。

 眼睜睜地看著項目流產不說,還被競爭對手一舉反超。

 李工頭做完那個活兒,那逗逼公司的內部跟停屍房一樣,上班打卡的全是殭屍,完全沒活力。

 主觀能動性?那是啥,能吃嗎?

 第二次逼陽戰爭的局勢變化實在是太有戲劇性,以至於洛邑的“天下棋盤”面前,一群孤高的飽學之士們,都是一臉懵逼。

 這他媽都是啥?

 雙方打得都是什麽狗屎?

 防守就是讓十幾萬部隊去幹苦力,然後修橋鋪路蓋房子,挖渠開溝翻土地?

 而進攻?磨嘰磨嘰再磨嘰,悠哉悠哉再悠哉。

 度假呢這是?!

 “諸君以為此間戰法……”

 “告辭。”

 說個屁的戰法,說吳國猛男不愧是猛如玄龜?這都是個啥啊!

 宋國更不用說了,明知道逼陽國小國寡民,地盤小肯定要嚴防死守。可宋國幹了啥呢?眼睜睜地看著逼陽國把防禦工事推到逼陽城的野外,護城河成了內河,外間的寨牆依托一定量的地形而大建。

 就算實力遠遠超過逼陽國,宋國一方的間諜戰得玩好吧。你他娘的都是逼陽國的鄰國了,人種又是一樣的,怎麽會連細作都用不好?

 後來“duang”的一下,突然從全國各地秘密調動了幾十萬部隊,但這有毛個意義。

 要知道你再秘密行動,幾十萬部隊不是幾十萬隻玄鳥啊,你祖宗保佑不了這個動靜,就算是幾十萬隻玄鳥,飛起來逼陽國的人只要不適瞎子,能看不見嗎?

 正常來說,幾十萬大軍壓境,而且明顯戰兵數量十幾倍於對方,肯定是會形成威懾力的,說不定直接把對手嚇得認慫。

 可先不說大吳猛男李解是野性難馴的野人出身,就說逼陽國之君妘豹,這貨是嚇大的?去年冬天就正面剛過了,為了保全家族,他什麽都豁得出去。

 防禦一方上下一心,進攻一方各種僥幸……這仗打得如此之醜陋,也著實讓洛邑推演變化的英傑們無語凝噎。

 “這江陰子之戰法,可有可取之處?”

 “若邦國豪富,自可效仿。倘使弱邦,還是富國強兵吧。”

 “誠然如此啊,十數萬民壯,開溝挖渠修牆營寨,便是絲帛如山,也不過如此。”

 沒錢玩個屁的“烏龜流”,有錢才能為所欲為砸裝備砸設施。

 沒錢?沒錢那就玩命,老實一點,清醒一點。

 李縣長這一波騷操作,就是砸錢砸出來的,反正花得又不是自己的錢。就算有一部分的錢是記在他頭上的,但那一部分,不是當初從郯國搬空的國庫,就是作為逼陽國相國的職務方便。

 加上掛了十幾個國家的將印,他張嘴就說沒錢了,這些個國家還能當看不見?反正分攤到一個國家身上,也沒多少,連咬咬牙都談不上。

 就這麽一波防禦戰,一個月左右,李縣長尋思著自己摟的好處,比半空郯國國庫還要爽。

 還順帶搞了大建,這往後逼陽國就是物流轉運中心啊,還開發了這麽多田地,那能養活多少人?不敢想啊不敢想。

 就是遠了點,只能等新的吳王上台之後,才能讓逼陽國成為吳國的一部分。主權在吳國了,這事兒就好辦了,現在只能說飯吃了一半,主菜還有點燙,得涼一下才能吃。

 “君上,為防不測,當退守河西!”

 宋國中軍,戴舉連忙覲見了子橐蜚,此刻臉黑到極點的子橐蜚也沒有怪戴舉,實在是運氣太糟糕了。

 而且子橐蜚也覺得自己小瞧了戴國,沒想到戴國的旅賁中士沙飛,居然膽敢陣前投敵。

 現在整個宋國聯軍,已經士氣不穩,河東的前沿陣地,很有可能會被反推。

 是時候退回泗水以西了,否則整個大軍一旦被打爆,幾十萬人崩潰,他的國君之位怕也是不保。

 此時此刻,宋氏內部已經怨言滔天,子橐蜚的智障操作帶來了這樣的結果,很多公族子弟都是有家將私兵的,結果陣前敵人沒見著,自己人倒是殺了一通。

 損兵折將,不知道要多少才能回血,這種損失,沒有第一時間找子橐蜚討要,已經是看在同為宋氏一族的份上。

 仗還是要打的,但速勝的基礎已經蕩然無存,這一個月的碰撞,就是笑話。

 “退兵吧。”

 “君上放心,舉來斷後!”

 戴舉的前軍士卒,死在寨牆下的,大多都是宋氏所屬。而戴氏子弟,幾乎沒有損失。整個戴氏在這幾場零星的戰鬥中,不但沒有削弱,反而增加了手中的部隊數量,同時官爵上升,軍方的力量大大加強。

 當戴舉說出這麽鏗鏘有力的話之後,果然子橐蜚又是寬慰了不少,再度給戴舉加權,除了本部指揮權之外,還加上了一個前軍司馬。

 也就是說,戴舉在前軍就是指揮權人事權等等一把抓,雖然前軍已經損失慘重,但是這個兵額就在那裡,隻後再補就是。

 要知道,這是商丘“虎賁”,原本就是配置最高的部隊,屬於宋國的精銳。

 而按照宋國制度,商丘“虎賁”只收錄同宗血脈,屬於很強烈的血親集團,只是這個血親比較遙遠,也就是五百年前是一家的檔次。

 但不管怎麽說,原先商丘“虎賁”中的中下級軍官,肯定是子姓宋氏,現在卻發生了劇變。

 戴舉得了加封,第一時間組織起了防禦陣地,拒馬、鹿角迅速布置,同時向各部隊承諾,只要保證大部隊順利渡河,重重有賞。

 這個重重有賞,不是口頭上的,戴舉直接讓人運出來大量曹國貝幣,金燦燦的曹國銅貝還很新,而曹國近來並沒有新築銅貝。

 前軍大肆犒賞,直接就穩住了軍心,隨後又有小道消息流傳,這些銅貝不是君上子橐蜚出的,而是司馬戴舉四處籌措來的。

 在李縣長的沙漏還沒有漏完,戴舉已經把前軍安撫完畢,防禦陣地不但得到加固,步兵方陣居然又士氣高漲起來。

 陣列的宋國步兵,依托防禦工事,氣勢都完全不一樣起來,李解在寨牆上觀摩過後當機立斷,讓乘勝追擊的部隊停止衝鋒,而是同樣組織起了步兵方陣,準備層層推進。

 地面立刻組織起了更大規模的弩陣,還有十幾台人力拋石機,兩個步兵方陣數量不多,但都是鱷人、勇夫充當的矛手,披堅執銳的水準,比對面的宋軍高得多。

 “對面主將是誰?”

 李解拿著望遠鏡看了看,對方的大營中,主將賣相不錯,而且頗有威嚴,和子橐蜚那個老廢物比起來,顯然這個家夥更有威脅。

 “聽聞近來戴氏頗受宋君器重,或為戴氏族長舉?”

 “戴舉?”

 “正是。”

 逼陽國中大夫陽巨對鄰國的權貴多少都了解一些,李解於是問他:“見過戴舉嗎?”

 “見過。”

 “他眉間是不是有一顆痣?”

 “有一顆紅痣。”

 “就是他了。”

 李解將望遠鏡收好,拍了拍木柵欄,“這貨不好對付,沒打算跟咱們硬拚。這是反過來對我們玩‘烏龜流’。”

 “相國有何決斷?”

 “既然列陣對戰,先讓弩陣隨便射上半天,老子就不信宋國有多少防禦裝備。‘烏龜流’也是誰都能玩的?沒錢玩個屁的‘烏龜流’。”

 窮逼就只能盡快決一死戰,否則財政會崩潰。

 宋國雖然有錢,但顯然這筆錢不可能全部用在眼門前這點部隊身上。至少戴舉想要模仿逼陽國一方,那得把幾十萬部隊的耗費,用在他的麾下。

 李縣長可不認為子橐蜚那個老廢物有這樣的器量,這貨當斷不斷優柔寡斷,典型的看見蠅頭小利挪不動腿,可真要開始大決戰了,拖拖拉拉跟間歇性拉稀一樣,也就是他是國君,全國拿他沒辦法,換成李縣長做工頭那會兒,哪個ceo這種鳥樣,早被一腳踢走。

 當然有豬一樣的對手,從個人角度來說……蠻爽的。

 哐!

 城外前沿陣地的拋石機是人力拋石機,彈丸比較小,不過殺傷力足夠了,砸中步兵方陣,絕對能造成對方數人減員。

 而且因為“威力”大,對敵方的震懾是前所未有的。

 畢竟超過了弓弩的射程,只有挨打的份,卻打不到別人,那種憋屈的感覺,沒有過強的心理素質,很難不崩盤。

 戴舉現在拿出了大量現金,重金之下自然就有了勇夫。

 這時候的宋軍陣地,就是為了錢玩命的亡命徒。

 不過再怎麽玩命,站在那裡挨打,也不是個事兒。

 戴舉讓人拆了柵欄,然後用木棍頂住,就這麽擋在陣地前方,石丸打中之後,第一波也只是砸碎木柵欄,並沒有擊穿。

 有些石丸速度不夠,更是彈了出去。

 “反應很快。”

 拿起望遠鏡繼續觀察,李解不得不承認,這個戴舉的應變能力的確很強。

 不過李縣長又覺得奇怪,宋軍的大部隊就算要撤退,也沒必要搞這麽人來斷後吧,牽製而已,哪要這麽大的方陣。

 李縣長覺得奇怪,但戴舉卻在那裡興致勃勃,對左右戴氏將佐道:“傅人再攻一次,前軍這六七千人,當能覆滅。”

 “如此回復君侯,亦是大功一件。”

 折損六七千人,保障了大部隊的安全轉移,怎麽看都是大賺。

 只是其中的細節,未必有人會注意。

 此刻防禦陣地中,宋軍步兵頂著壓力的,清一色宋氏集團,沒有一個是戴氏的。

 不斷上前打氣輸送物料的,反而是戴氏。

 戰場上的緊張氣氛還沒有瀟灑,人的精神高度緊繃,不可能發現其中的細微差別。

 “主公,宋氏暴虐伐傅,國內震動,當其時,可要呼應內外,效仿……”

 “嗯?!”

 戴舉抬手打斷了親族幕僚要說的話,一般來說,主君玩脫了之後,國人受不了就會換個國君。當然什麽樣的國人受不了,這不是國人自己說了算的。

 此刻宋國並沒有到內憂外患的地步,所有的憂患,其實都在未來。

 吳晉兩個超級大國說不定就不會夾擊宋國,也不會在邊境陳兵呢?

 所有的一切憂患,都是對未來的焦慮,是猜測,並沒有發生。

 然而現在宋國就是當既定事實在操作的,本沒有錯,但執行度完成度,實在是一把辛酸淚。

 “時機尚未成熟,還需戒驕戒躁,再等等,再等等罷!”

 儒雅風度的戴舉目光堅定,並沒有驕狂的姿態,他的耐心氣質,頓時就感染了營帳中的戴氏子弟,一眾戴氏子弟情不自禁就行禮道:“主公英明。”

 此刻,拋石機終於停當下來,宋國方陣幾次重整,折損率雖然不高,但是士兵死傷狀態,格外地慘不忍睹,這多少還是在挫傷著士氣。

 只是金光燦燦的曹國銅貝就在那裡,這是做不得假的,宋國商丘“虎賁”也不愧是本國精銳,居然就堅持了下來。

 大部分已經開始渡河,畢竟不是被追擊,只是轉移,所以宋國部隊倒也不算慌亂,偶有直接泅渡的士卒,往往都是雜兵或者民夫之類。

 前軍變後軍,子橐蜚在車輦上回望,一時間有些感動,擦著眼淚道:“戴子何其忠也。”

 “國有良才, 必能大興。君上無慮,有雲:吉人自有天相也。”

 “戴司馬為我宋國‘吉人’!”

 子橐蜚一言既出,周圍貴族、武士、小兵,都是聽得清清楚楚,“吉人”之名,隻一會兒功夫,就被傳得軍中皆知。

 畢竟是給大軍斷後,許多軍中將領,也是挺感動的,之前吳國猛男那些個騷操作,見都沒見識過。

 一眨眼功夫,飛石襲來,然後又一眨眼,戴國旅賁反水……這他娘的叫什麽事兒吧。

 戰場上還有不知道多少商丘“虎賁”的屍體沒收,想到這裡,袍澤之情泛起,竟是有人也悲從中來,想著這一回要不是戴舉,宋國上下,哪裡還有顏面?

 而這一切的結果,都是誰造成的?

 子橐蜚的車輦前後左右,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憤恨在心,面目上不敢表露出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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