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駐守邊關的將領雖可以帶家眷,卻不好太奢靡,不然影響不好。再加上不願受寇老夫人耳目監視,離京之時,殷氏就帶了個管院子的毛嬤嬤和兩個隨身伺候的小丫鬟,多余的人手一應沒帶。
殷氏是小門小戶出身,在她看來,自己生的孩子自己喂養是天經地義的事。她無法接受自己的孩子吃別人的奶長大,便沒有提早備下乳母,而且邊關那種地方也很難找到合意的乳母人選。
所以即便生產時虧了身子,殷氏還是決定自己來喂。
那時她還沒有比對出兩個兒子中哪個才是禍害,不過以她的精力來說,還是只能喂養其中一個。
大兒子結結實實,往那一擱,既不哭也不鬧,半天不需要人問事。生就體弱的小兒子卻不行,片刻也離不得人,離了人就扯脖嚎哭,直嚎到小臉血紅喘不上氣,怎不讓當娘的心疼?
殷氏選擇的是誰毫無疑問。
那大兒子也不能不管,就讓毛嬤嬤現出去尋,還別說,運氣不錯,尋了個現成的。
是城裡一個屠戶家,那屠夫聽說寇將軍府上招奶娘,立時就把自家剛生產不久的婆娘送了來。說是家裡娃娃沒留住,婆娘奶水還沒斷,正好掙點錢貼補下家裡。
那女人約莫二十七八,叫狄娘,細眉細眼,人長得也白淨,和她那屠夫男人全然不搭。聽說是從南邊買來的,曾經也是有錢人家的女兒,既知書達禮,教養也極好。
按說剛死了孩子,挑個這樣的女人來當乳母,實在晦氣。可夫人只顧著小公子,大公子嗷嗷待哺,也沒時間精挑細選了,便將她留了下來。
狄娘話不多,渾似個啞巴,不過在喂養大公子上卻是十分用心,全當做親兒一般。
嬤嬤越看越滿意,心道死了孩子也沒什麽,正因為自家孩子沒了,才會將一顆慈母之心轉移到大公子身上。
殷氏卻不怎麽喜歡狄娘。
也難怪,作為一個乳母,她實在年輕了些,長得也不錯,雖然殷氏對自己夫君的品性很有信心,還是不免升起了一絲危機感。
毛嬤嬤後知後覺想到這茬,也有些不擔憂,深怕狄娘是個包藏禍心的。
暗暗觀察了數日,發現每逢將軍來,狄娘都低眉斂目,那雙好看的眼睛從不會亂看。就算將軍私下去看大公子,她也會退出屋外避嫌,當真是一點非分的心思也沒有。
毛嬤嬤告知殷氏後,殷氏也就放了心,自此更不問大兒子的事,一顆心全撲在了小兒子身上。
等到後來,殷氏心裡慢慢認定了大兒子就是那個滅家的禍害,硬是辟了處小院讓乳母帶著他住進去,輕易再不肯見。
寇安世知道了她心結所在,奈何屢勸不聽,又不能拿她怎樣,唯有趁閑暇時親自抱長子去見殷氏,試圖借母子間那種天然的牽絆來改善兩人的關系,誰知效果大不如人意。
即便寇安世硬將長子塞進殷氏懷裡,殷氏也不買帳,冰冷的臉不見一絲溫和慈愛。大兒子也枯皺著眉頭,很不舒服似的往外掙,掙不開就張開小手尋外援。那個外援自然是狄娘。
殷氏見大兒子跟自己完全不親,跟乳母都比跟自己更像母子,愈發沒有好臉色,心裡也更加認定了一件事——老大壓根不是她的兒子,就是個借腹投生的禍胎魔星。
卻不想想小小嬰孩懂得什麽?誰給他吃喝,誰陪他伴他,他自然就親誰。正如小兒子由殷氏奶,也跟著殷氏睡,片刻也離不得殷氏,是一樣的。
相比之下,殷氏非但不肯喂養大兒子,撒手將他完全交給乳母,還將他遷出了主院。
母親未盡其責,難道還指望孩子仍保存著對母親的依戀?世間哪有這樣的道理?
只可惜人心若被豬油給蒙了,是什麽也看不到的。
帶去一次,殷氏的厭惡就多一分,寇安世見此情況,慢慢也放棄了,就是覺得虧欠了大兒子,唯有自己多疼他幾分。
但他軍務繁忙,差不多小半月才能回府一回,並不能時時陪伴,但只要回來,肯定會率先去看大兒子。
季妧聽到這,心裡有點不太好的預感,表情也跟著微妙起來。
照這樣發展下去,不會是將軍看上了狄娘,兩人日久生情什麽的吧?
一個是主顧,一個是乳母,未免也太……
季妧對這種事情實在是接受不能。
不是有人做過一項相關研究嗎?大凡發生婚外情的人,其父母或祖輩十之仈Jiǔ也都發生過婚外情。
當然,也不能因此就判定出軌基因一定會遺傳,即便遺傳也是心理上多過生理上,更多的還是個人主觀上的選擇。
但家風不正肯定是沒跑了。
一個家風不正的家庭,教養出的後代,或多或少都會受到不良影響。是以季妧一直秉信,女孩子結婚,不能光看你愛的那個人如何,還要看看他的家人如何。 未必一定要門當戶對,至少要家風良好、三觀契合才行。
她當然知道這套在古代既說不通也行不通,所以她不會拿去要求別人,卻也無法讓自己完全隨大流。
對於關山,她暫時還是比較放心的,但同一胎出來的寇長卿卻恰好相反,正妻小妾通房一個不少,標準的合家歡。
雖然這些在當前情境下算不上出軌,但他背著鄭華蕤夜探桐花巷,即便圖謀的是別的,也難說就沒有花花腸子。
若是未來公公也這樣的話……
“你爹不會是看上狄娘了吧?”
對上關山的視線,季妧趕忙換了種說法。
“或者是狄娘看上了你爹?”
話落,頓了頓。
“當然,如果你覺得小輩議論長輩的事失之恭敬,也可以不說。”
“沒什麽不恭敬的。”關山神色淡淡,“狄娘確實看上了我爹。”
季妧:“……”
她哦了一聲,對於接下來的事瞬間沒興致再聽。
無外乎就是將軍出軌乳母,然後主母大戰小三,最後主母完勝的橋段。
而且讓兒子親口講述老子的風流韻事,也挺為難的。
季妧正想讓跳過這節,關山後面又跟了一句。
“狄娘想要我爹的命。”
季妧瞪大眼,對於這樣的轉折有些理解不能。
“是因愛生恨?還是愛而不得?”
關山卻道:“與兒女情長無關,跟家仇國恨有關——狄娘從一開始就是衝著復仇來的。”
那這必然不是一般的仇了,畢竟都扯上國恨了。
“狄娘是異國人。”
關山頷首:“西狄,可曾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