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完攤,一行人到了鎮口。?? ??w?w?w?.?r?an?wenA`com
胡良還要先送曹芸芸回曹家,大家只能分開走。
近來一直都是這樣,早上曹富貴把妹子送到鎮上,自己就去做工,等胡家生意忙完,再由胡良把人送回去。
在鄉下,訂過婚的男女,見面不見面的,沒那麽多避忌。
目送兩人走遠,謝寡婦搖頭直歎:“兒子都長大了,知道心疼人了。”
胡大成拉著板車立馬表忠心:“我最心疼娘!”
謝寡婦卻不領他這個情。
“就你?成天不著四六,我用不著你心疼,你心疼心疼自己,將來找不到媳婦打光棍條子,有你哭的時候。”
胡大成直撓頭:“媳婦有啥好的……是吧大寶?”
他扭頭問坐在板車上的大寶,試圖尋找同盟。
大寶直接扭過頭,拿後腦杓對著他。
“小泥蛋子沒良心,現在可是我在拉你!”
謝寡婦和季幫著推車,幾個人說說笑笑,很快到了村口。
老遠就見大榕樹下圍著一群孩童,不時還傳出起哄叫好聲。
自入冬以來,村民都不怎麽出屋,也沒什麽人到這邊拉家常,因而今天這麽熱鬧,難免引人好奇。
胡大成停住車,朝那邊喊了一嗓子:“幹什麽呢?”
跟以往相比,胡大成開朗了不少。
以前,因為沒了爹,家裡窮,他娘名聲又不好,村裡同齡大的沒人願意帶他玩,甚至以欺負他為樂,就連那些比他小的也跟著嘲笑他。
不過他不像胡良,什麽都存在心底,大概這就是粗心眼唯一的好處了。
他粗心到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被孤立,當然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大家又願意跟他玩了。
“大成你快來看,這有個花子!”人群裡有個半大男孩朝他招手。
花子就是乞丐,胡大成頓時沒興趣了:“花子有什麽好看的。”
另一個小一點的咯咯笑,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奶牙:“這花子太笨了,打他都不知道躲,不信你看。”
領頭的半大男孩招呼其他小夥伴往兩邊讓讓,方便胡大成他們看到。
距離樹根不遠處的地上趴著一個人。
從身量看,應該是男的,只不過髒汙蓬亂的頭髮遮住了臉,看不清長什麽樣。
他身上穿著不合身的棉襖,棉襖又破又爛,上面沾的不是泥就是土,而且氣味顯然也不怎麽好,因為那些小孩都捏著鼻子。
有人帶頭往他身上丟了個土坷垃。
那花子沒有絲毫反應。
其他孩子見狀,也跟著躍躍欲試。
有的拿石頭往他身上丟,有的試探著用木棍戳搗。
但他們並不敢走太近,怕花子惹急了會跳起來傷人。
不過事實證明,花子不僅笨,還傻,就趴那一動不動,任人欺凌。
頑童們於是愈發大膽起來,表現的也更加英勇,都以欺負這個傻子為樂,還不時的拍手叫好。
季看的直皺眉,這種孩子式的天真的殘酷,有時真是讓人……
她板著臉走上前,故作嚴肅嚇唬他們。
“都要吃中飯了,你們還不回家,不怕挨打?你們這麽欺負人,回頭小心也被人打。”
胡大成也朝這邊喊:“就是,欺負個花子算什麽本事,有能耐跟我比比!”
自從胡家在鎮上擺攤賺錢後,村裡好多孩子都喜歡跟他玩,他在孩子中間還是有些話語權的。
再加上季當初在這裡那一棍的“威力”,頑童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瞬間一哄而散。
謝寡婦把給細妹和小安小花留的包子拿了一個出來,讓胡大成給花子送去。
“唉,瞧著也是個可憐的……”
胡大成走到花子身邊蹲下,把包子遞過去:“給你。”
沒反應。
“你不吃?肉餡的,可香了,我總共才分到一個。”
還是沒反應。
胡大成回頭看季:“小姐……”
季站在一步開外,眉心微不可查的一褶,指了指旁邊空地:“放那吧。”
胡大成隻好用油紙把肉包子包好,放到花子手邊,還叮囑了一句:“你記得吃啊,別被狗子給叼走了。”
那花子依舊置若未聞。
往回走的路上,謝寡婦忍不住猜想。
雖說戰亂剛過,但今年又沒抓壯丁,而且仗打的前所未有的快,朝廷都沒來得及加賦稅……
“應該是雪災鬧得吧,家裡沒吃的了,才做了花子。”
“也沒見他要吃的,說不定不是花子,是流民。”
反正區別也不大,季還是習慣統稱為流浪漢。
“天這麽冷,他晚上住哪,這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你說說……”
要不怎麽說謝寡婦這人面冷心熱呢,相比之下,季可就冷血多了。
她起初也不是這樣的。
她也曾是個鮮豔的紅領巾在月匈前飄蕩的少先隊員,還曾有過把一年的壓歲錢都給了來村裡討飯的老大爺,然後被外公外婆男女混合雙打的光輝歷史。
不過後來,一切都變了……
大學那會兒,本來課業就繁重,她還要兼職掙自己的生活費,日子一直過的緊巴巴的。
有次上午沒課,她趕去兼職,下了地鐵買了個雜糧煎餅,打算邊走邊吃。
結果沒走幾步就看到一個趴在地上的男人,雙腿以奇怪的造型扭曲著。
他趴在那,不停的磕頭,祈求過路的行人施舍點。
人潮洶湧,從他面前冷漠的走過,沒有一個人伸出援助之手。
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裡的雜糧煎餅。
最後忍痛,把雜糧煎餅放到了那人的碗裡。
那人大張著嘴,仰頭看著她,嘴唇直哆嗦。
季以為他是感動的,想跟自己道謝,擺了擺手,說了聲不用謝,就快步走了。
結果轉過這條街,猜她看到了什麽?
剛剛那個自稱雙腿殘廢的男人,正蹬著一輛自行車,飛快的拐過前面路口,倆腿使的跟風火輪似的,正常人都比不上。
季目瞪口呆。
她的雜糧煎餅啊……虧她今天還奢侈了一把,讓老板娘加了兩個雞蛋,就這樣喂給了騙子!
而且人騙子還不一定領情,回想男人當時的表情,哪是什麽感動,分明是在說哪來的傻缺?
滿懷憤懣回去說給室友聽,室友們聽完哈哈笑成一團,還問她:“知道人為什麽騎那麽快麽,趕場呢!”
季不僅被騙,感覺智商也被侮辱了,為此耿耿於懷了整整一學期。
後來這種事遇的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今天要不是那些小孩太煩人,季本不想多管閑事的,實在是這個流浪漢出場的造型,勾起了她心中不太美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