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季妧可不記得她有什麽客。
不過人既然都找上門了,她自然得去看看。
謝寡婦打算先把自家菜園的菜全摘回來,胡良去拉板車,大成想跟著季妧開溜,被揪著耳朵拖走了。
季妧和大寶慢悠悠走回破窩棚,離得還遠就看見一個人在院裡晃來晃去,看看這個摸摸那個,時不時還往嘴裡塞幾片席子上晾曬的棗乾。
這什麽人啊……可真不外道。
季妧心裡正嘀咕,那人抬頭也看到了她,還興奮的蹦起來衝她揮手:“妹子,哥來看你了!”
季妧頓時一腦門黑線。
貞吉利,竟然是他!
季妧剛把門打開,貞吉利就當先走了進去,大搖大擺的樣,哪裡有半點客人的自覺。
還一步三搖頭,邊走邊嘖嘖有聲。
“你日子怎過這麽磕磣,這地方能住人嗎?”
“怎麽不能住了,我和我弟不是人?”貞吉利這人就是有戳火的本事。
“我不是那意思。”貞吉利繼續嬉皮笑臉,“我是說你之前不從我那賺了三十兩?幹嘛不重新蓋幾間,你這屋連個炕都沒有,冬天還不得凍死。”
“花完了。”季妧也懶得跟他細說具體怎麽花的,又不熟,還犯不上跟他哭窮。
貞吉利瞬間瞪大眼,繞著她打量了一圈,又打量了一圈,直到季妧皺眉要發火,才摸了摸鼻子。
“都說姑娘家要買粉搽、買花帶……我就琢磨琢磨你把錢花到哪了。”
季妧剛喝進嘴裡的茶差點沒噴出來。
“貞大爺,莊戶人家過日子要花錢的地方多著呐,誰有那個閑心買粉搽買花帶,再說,三十兩都去買花買粉,我得多大臉,多大的腦袋。”
“你看你這脾氣,我這不就是好奇問問……”
“銀貨兩訖,你問不著。說吧,來找我什麽事。”
季妧才不信他跑這麽遠路,只是來找自己閑磕牙。
貞吉利套近乎失敗,也不生氣,從袖裡掏出一個錢袋來,在她面前晃了幾晃後,拋到桌上。
“打開看看。”
季妧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麽藥,依言把錢袋打開,頓時就是一愣。
錢袋裡裝著五個十兩的銀錠子,也就是整整五十兩。
季妧多一眼都沒看,錢袋系上扔回去,一臉防備的看著他:“你有什麽企圖?”
“哎呦我說……”貞吉利生生被氣笑了,他覺得季妧戳火的本事比起他隻高不低。
“我就那麽像壞人啊?還是我臉上刻著居心叵測四個字?你就不能把我往好處想,比如古道熱腸、宅心仁厚,見不得你們姐弟倆凍死寒窯,所以特來解囊相助、扶弱濟貧。”
季妧抬手示意他適可而止:“你再說下去都要立地成佛了貞施主。甭管怎麽著吧,無功無收祿,魯迅曾經曰過,意外之財不能要。”
“魯迅是誰?”貞吉利一下子對這個有錢都不要的傻子很感興趣。
“……他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爺們點,有話直說,別磨磨唧唧。”
貞吉利真要冤死了:“我就是來給你送錢的啊!我真沒啥別的不好的想法,我發誓!”
季妧皺眉看著他:“你真打算出家?”
貞吉利堅定的搖頭。
“那是嫌銀子燙手?”
貞吉利有氣無力,還是搖頭。
“那……”
“說來說去,你就是沒把我當好人看。”貞吉利一屁股坐下,
也不廢話了:“因為獻方有功,我現在是將軍面前的紅人,但護手霜還沒有真正投入使用,所以將軍也不好明著大賞,就先賞了一百兩銀子。我這不想著之前手頭緊隻給了你三十兩,有點太欺負人了,所以就巴巴跑過來再給你補點。” 季妧一直注意著他說話時的微表情,他不像在說假話,自己可能真冤枉他了。
咳了一聲,道:“也沒把你當壞人,就是……碰瓷的見多了,還沒見過上趕著送錢的。”
貞吉利斜了她一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碰瓷是……算了,肯定不是什麽好話。總之你要清楚一件事,我上回不是成心佔你便宜的,我們貞家有祖訓,佔女人便宜要倒大霉,我好不容易才走運,可不想那麽快倒運。”
季妧:“……你們家祖訓可真別致。”
貞吉利鼻子裡直噴氣:“不是這條祖訓,你哪來這些意外之財!”
季妧還能說啥:“那替我謝謝你家祖宗。不過這錢你還是拿回去吧,不管貴賣還是賤賣,都是我自己點的頭,又沒人拿刀逼我,銀貨兩訖的事,更沒有薅二回羊毛的道理,我家祖宗雖然沒留下什麽祖訓,但想來他們知道了也會不高興的。”
“嘿!”貞吉利樂了,“你家祖宗是不是就那個叫魯迅的,那個有錢不要的大傻子?”
季妧垂眼看著茶碗:“隨你怎麽說,反正這錢我不能要。”
就算她相信人性本善,拿陌生人的錢也燙手。
而且意外之財和飛來橫禍往往是連著的,這和福兮禍所伏一個道理,一時貪心,誰知道會給自己招來什麽麻煩?
“沒想到你看著挺精明,竟也是個傻子。”貞吉利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頭一次,給人送錢還能送得這麽心累。
“那咱們就來掰扯掰扯。這嚴格來說也不能算是意外之財吧?那方子的價值你比我清楚,它給我帶來多大的好處你也看到了。一百兩賞銀算不得什麽,真正的賞賜還在後頭,最重要的是我搭上了將軍,之後還能爬到更高更遠的位置,這些是多少金銀都買不來的。 看到我得到的這一切,你就不後悔?”
季妧搖頭。
貞吉利一噎:“好吧,你不後悔,是我……是我擔心,我怕你出爾反爾,轉手又把方子賣給別人,你就當我小人之心成了嗎?”
“假的。這個方子現在對你而言一文不值,就算我再賣十家八家,也影響不到你,你的目的早已經達到了。”
貞吉利這人的野心不在錢財上,他想往高處爬,護手霜只是他的翹板,如今他已經遇到了能幫他達成所願的貴人,只要軍營的護手霜不出紕漏,外面就算滿城都賣護手霜,他也不會關心。
貞吉利徹底沒脾氣了。
“我喊你祖宗了!我祖上真有遺訓,也許你不覺得我佔了你便宜,但事實就是我佔了!自從運勢開始轉好,我是成宿成宿的睡不著啊!好的不靈壞的靈,萬一我到手的一切突然就沒了呢,那我找誰哭去,你嗎?你能負責!”
“別亂甩鍋啊,關我什麽事?”他這是忽悠不成改耍賴了吧。
貞吉利一拍大腿:“你看,你不想負責,也負不起,是不是?那不就結了!”
見季妧又要反駁,貞吉利伸手一指背對著他們坐在門檻上的大寶:“就算你不為自己想,也得替你弟想想吧。咱們關北的冬天有多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們兩個住這破地方指定不行。就算你能撐過去,你弟這小身子骨,聽說還是大病初愈,你忍心嗎?不是我嚇唬你,入冬前抓緊把房子建起來是正經。”
貞吉利囉嗦了這麽多,只有這句說到了季妧的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