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妧和關山能不能睡著不得而知,季家上下注定是睡不著了。
季秀娥如今就剩這一個命根子,傷成這樣,誰還能安生?
季連槐和季連樘都被從暖被窩裡拽了出來,季秀娥讓他們把黃駿才拉去鎮上醫館,可這夜半三更的,哪家醫館能找到人啊。
兩個人都不情願,心知季秀娥的脾氣,又不敢說。
還是季慶山出言安撫了幾句,讓他倆先去鄰村請那遊方郎中過來瞧瞧。
沒事自然是最好,若是傷勢嚴重,處理一下再往鎮上送,也保險些。
待兩人推推搡搡出門後,季秀娥陰沉著臉進了堂屋西間。
這屋子本來已經被朱氏要去給季明茂住了,因著季秀娥帶著兒子和侄子來做客,暫時騰給了他們。
不多會兒衣衫不整的郎中就給拽來了。
進屋給看了看,說是無礙。
乍眼瞧上去嚇人,但大都是皮外傷,只有左大腿那處傷的重些,皮肉生生被扯掉了一塊,骨頭都快露出來了。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還要多虧季妧平日對大黃耳提面命、不許它輕易咬人的結果,不然腿骨都能給他咬斷。
郎中給清理包扎好,又把事先帶的草藥拿出來,讓熬好給灌下去。臨走還極負責的提醒,若是天亮情況還不見好,就往鎮上送吧。
季秀娥去院中給郎中結了錢,掀簾子回到西間,黃駿才剛喝下藥,這會兒正躺在炕上迷糊著哼哼。
黃駿平走過來,一臉不安,喊了聲大伯娘。
只是娘字還沒落地,臉上就挨了重重一巴掌。
季秀娥氣急敗壞的指著他鼻子罵:“你不是喜歡那賤種嗎?我給你出主意,讓你今晚過去提前把人佔了,明早我再帶人堵上門,到時候她再不願嫁也只有點頭的份!偏你窩囊,死活不願意!你若是願意,駿才他怎麽會變成這樣!”
黃駿才捂著臉,沒有吭聲。
上次來大豐村,短暫的照面之後,他確實看上了季妧。
但結親又不是結仇,他要真做出那種畜生不如的事,還有什麽臉娶人家?
更何況……他側頭看向黃駿才的慘狀,心裡更是無比慶幸自己沒有鬼迷心竅。
不然此刻躺在炕上的就是他了。
季秀娥越想越氣,她怎麽也沒有想到,把黃駿平叫去後院說的那些話,會被駿才聽到。
若不是黃駿平睡覺警醒,察覺駿才不見了,急急忙忙去康婆子那屋叫她,她緊跟著帶人追過去,駿才還不定被折磨成什麽樣!
“這個賤種!和她那黑心的爹娘一樣,生就是個心毒的,她這是想要駿才的命!”
康婆子耷拉著臉站在西間門口:“依我說,當時就該把那喪門星綁了找裡正。裡正要是不管,咱們就去衙門。人都咬成這樣了,說啥也是咱的理,你怕個啥!”
季秀娥一臉不耐煩:“娘!你就別說了,能那樣做我早那樣做了!”
駿才大半夜翻人院牆,這事根本就禁不住問,萬一去衙門沒討成公道還多了個罪名……以季妧那如簧巧舌,真不是沒可能。
更何況還有雞冠山那次……她好像也知道了。
她是怎麽知道的?她還知道什麽?
季秀娥不停踱步,越想越煩躁,沉著臉出了西間。
堂屋裡,除了幾個孩子和沒露面的杜彩珠,基本都在。
“爹,千不該萬不該,當初說什麽也不該把季妧分出去!”
這話季秀娥不止一次說了,起初不過是埋怨,並沒有當回事,只有這次是實打實的慪心。
誰能想到如今的季妧竟然這般難對付!
都說是逆境催人,難道僅僅因為那些遭遇,就能讓一個人短時間內脫胎換骨?
季秀娥不信。
上回拿朱氏當槍,費心謀劃一場,沒成想鬧到最後,那小野種竟然又被她找了回來。
怕季妧懷疑到自己頭上,按捺了這些時日,終於想了個逼嫁的法子來製她,結果又被她給破了。
怎麽就這麽邪性!
季慶山斜歪著嘴,啪嗒啪嗒抽著旱煙。
“當時瞧著、瞧著不太好,你娘她們說,埋家裡壞風水,就讓抬出去了……”
那一晚,是一切事情的轉折點,每每想起,只有一個悔字。
如果當時沒把人扔出去,沒在她找上門的時候分家,今時今日,絕不會是這樣的情況。
康婆子也堵心的慌。
“現在回頭想想,別不是中了那喪門星的計了,哪有傷那麽重,轉眼就活蹦亂跳的?我看她就是成心搗鬼!”
她這話要是之前說,季秀娥指定不信。
但是經過這幾次交鋒,她現在十分肯定,分家一事必是季妧蓄謀所為。
季慶山顯然也是這麽想的,不過讓他承認自己被一個孫輩給耍了,實在扎心。
唯有朱氏的關注點跟大家不同。
“娘,前日你去給賤丫頭提親,親眼看了吧?我沒說瞎話吧?那麽好的宅子,要是沒分家,可就是咱老季家的!一大家子住進去,要多舒坦多舒坦,要多寬敞多寬敞,哪像現在擠擠挨挨的,別人四間,我們兩間……”
康婆子哪好意思說,那日她連門都沒進。
但即便沒進門,光看外觀也知道裡面孬不了,院子裡還鋪著磚呢!
心裡油煎火熬,於是又拍腿罵上了。
“這個遭瘟的!可把她能耐壞了!背著老的吃香的喝辣的,還住那麽好的地方,她也不怕折了壽!”
那麽大的宅子,前院後院,還那麽多房間,屋裡的擺設聽說也講究的很,這讓康婆子怎麽不恨出血?
若不是季妧騙了他們,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分家,那這宅子如今就是季家的!
而且她不信季妧手裡不存錢,對於如今的季家來說,哪怕是十兩銀子那也是巨款啊。
杜彩珠雖然帶了不少陪嫁,但她把放嫁妝的那間房鎖的死死的,別人連邊角也摸不著。
康婆子臉皮再厚,也不好明著伸手要鑰匙。畢竟新媳婦剛嫁過來沒幾天,萬一鬧起來傳出去,村裡人得笑話死。
一屋子人聽著她不歇氣的尖刻咒罵,心思各異。
季秀娥不耐煩:“乾罵有什麽用,那回我拿奉養你們二老的事試探她,被她毫不留情的給拒絕了,這事你們又不是不知。”
康婆子臉一憋,末了忿忿道:“誰指望她奉養,老娘還怕被她克死!再說我們有老四, 誰稀罕她這個喪門星養!”
朱氏嘟囔:“哪裡是指望老四,分明是指望那頭金豬……”
見康婆子又要調轉槍頭罵自己,朱氏趕忙岔開話。
“其實咱們用不著生氣,駿平那麽好的後生給她她不要,竟然一心要嫁給那花子,剛才你們也看到了,他那臉……”
想起那一眼的驚悚,朱氏忍不住又打了個哆嗦。
“就那一臉疤……一看就不是啥正經人,說不定以前乾過山匪劫過道!還有那人高馬大的樣,瞧著就一身蠻力,就賤丫頭那小身板,擎等著吧,她以後沒好日子過。”
康婆子轉而一想,可不就是!惡人還得惡人磨。
“我還當她會找個多能耐的人物,至少不輸宋璟,鬧半天是個不人不鬼的,真是腦子壞掉了!自己要往火坑裡跳,別人也攔不住!”
經朱氏提醒,季秀娥也想到了那男人的模樣,她臉上積聚的陰雲一點點散開。
是啊,女人出嫁,等於第二次投胎。
這胎投得不好,可不就是自尋死路嗎?
她且等著,等著那滿臉疤的莽漢收拾季妧,等著閻王來索她賤命,還省得髒了自己的手。
院子裡,被吵醒多時的公雞突然昂著脖子啼叫了一聲——新的一天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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