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一直都是按著這個流程走。
不過到第三天的時候,季妧就沒讓季明方下地了。
其實一開始她就沒打算讓季明方參與采收。
她給季明方安排的是第二階段的活,等她和謝寡婦以及季雪蘭把地裡忙完,然後大家再一起進行第三階段。
但季明方不願意白拿工錢,而且合同簽了,不讓他乾活,他心裡總不踏實。
季妧怕硬是拒絕他下地,反而會傷他自尊,便默認了下來。
他也確實很賣力,不管是速度還是效率,都甩了季妧一截。
但吃力也是真的。
那條右腿平時走路還不覺得如何,誰知乾起重活腫的厲害,尤其一整天都要彎著腰蹲著身,半邊身子都是痛麻的。
他也不跟家裡人說,還是晚上偷偷用熱水泡腳時,被季雪蘭給發現了。
剛好頭兩天采收下來的香辛料都堆在後院,急需處理。
“堂哥,我說需要你幫忙,真的不是客套話,我也不是慈善家,不可能拿錢還不讓人乾活。只是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崗位,而每個崗位都有其重要的價值。認真說起來,第二階段比第一階段還要更重要些。”
季妧的話從來直白。
而比起含混的安慰,季明方顯然更喜歡這種坦誠。
“可,我不知道怎麽……”
“我教你。”
第二階段就是按照日常使用方式,將香辛料進行細分。這道工序決定了香辛料在菜品中呈現的形狀和發揮的作用,不能大意。
“具體怎麽分,首先你要知道,香辛料最常見的形態有哪幾種——”
第一種形態是整取物。
即香辛料保持完好,無需經過任何加工,只需放入水中與食物一同煮製,使味道全部溶於湯汁,讓食物充分吸收,以此達到調味的目的,如香葉,芝麻籽等。這種是香辛料最傳統、最原始的使用方法,也是最常見的。
第二種形態是粉粹物。
即把曬乾的香辛料,粉碎成不同大小的顆粒狀或者粉末狀,直接與食物混合使用,比如胡椒粉等。
第三種形態是抽提物。
即提取香辛料中的有效成分精油,使用時直接加入食物中,比如花椒油。但由於蒸餾和萃取工藝的限制,這種形態當下還不具備實現的條件。
季妧花了小半日的功夫來教季明方,季明方記的也很認真,而且他記性相當好,幾乎不需要季妧再重複第二遍的那種。
季雪蘭在一旁聽的直咂舌。
“難怪小妧讓你來做這個,也只有你合適了。換成我,一時半會兒還真記不住。”
謝寡婦跟著道:“咱們也就出把子笨力氣,不比你弟,又出力,還要動腦子。”
季明方很少被人這麽誇讚,也從來沒有被人肯定過某一方面。以往在季家,這種待遇只有季連樘才會有。
內心是歡喜的,就是不知該如何應對。
“動腦子的了不起,出力氣的同樣了不起,大家都很了不起。”
季妧雨露均沾的誇完,看出季明方的不自在,道,“那這裡就拜托堂哥你了。”
季明方沒有花裡胡哨的保證,隻慎重點頭,讓她放心。
季妧以為,他至少得需要個一兩天才能真正上手,誰知天擦黑從地裡回來,在分好的香料堆裡翻撿了一會兒,竟沒找到一個站錯隊伍的。
除了讚歎還是讚歎,要不怎麽說精細活就得精細人呢。
還有一部分沒來得及處理,季明方想一口氣忙完,季妧不同意,問他是想加工錢還是故意費她燈油。
季明方訕訕收手,跟著偷笑的季雪蘭回家了。
晚飯又是湊合著吃的,洗完澡,把大寶哄睡著,到東屋炕上一趟,渾身都累,卻怎麽也睡不著。
二十二了。
昨天和今天,她都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留意著村裡的動靜。
可是村子裡一如往昔,並沒有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發生。
是放榜的日子推遲了?還是宋璟他……
季妧心裡其實很清楚,宋璟若沒過院試,他們將來的路可能還好走些。
相反,若是宋璟步步高升,他們還有沒有未來都很難說。
只是清楚歸清楚,她還是盼著宋璟能求仁得仁。
十年寒窗苦,總要對得起他自己的付出,至於其他的……且走且說吧。
季妧翻了個身,透過窗子,看著夜幕發呆。
唉……古代談個戀愛就是麻煩。
偷偷摸摸、顧東顧西。
哪像前世,心動了就在一起試試,不合適再分開。
季妧一時也分不清,到底哪個環境更適合她眼下的情況。
平心而論,她有想過和宋璟到天長地久那一步嗎?
她不吝於承認對宋璟的好感,也坦然面對自己的心動,可是真要往遠了想,她看不到更遠的地方。
宋璟以為,等過了鄉試,就可以風光向她提親,那時候就沒有人敢說閑話了。
也許是這樣。
但宋璟的娘親呢?
孟氏在村裡幾乎從不出門,季妧沒見過她,但從謝寡婦嘴裡也約略對她有些了解。
她曾經那麽苦過,一個人把宋璟撫養長大,培育成才,所以該是望子成龍的。
不是季妧妄自菲薄,光一個女戶的身份,她就不覺得孟氏會同意讓宋璟娶自己。
麻煩都是可以預知的,她也最怕麻煩。
但那日在南山既然點了頭,就沒有撇下宋璟,半路退縮的道理。
說到底,她也想試試。
想試試看,有沒有那個可能,和宋璟一起走下去。
“這些天我比較忙,也沒工夫天天盯著你,你自己自覺點……手抬起來……情況比預想的要好,但抓握還要繼續練習。”
季妧把流浪漢的衣袖放下,又蹲下身,想去挽他褲管。
流浪漢按住她肩頭,不容置疑道:“我來,你……坐下歇歇。”
季妧愣愣抬眼,流浪漢對上她的視線,微微撇開了頭。
季妧心裡很是欣慰,病人終於知道體會醫生的不容易了,她自然樂得省事。
流浪漢挽起褲管,主動做起踢腿抬腿的動作,季妧觀察了一會兒便讓他停下。
“腳面還是有點腫,不過沒有大礙,就是角度恢復還不到八十, 得繼續鍛煉。跟腱墊還有六片,月底差不多就可以全腳掌著地了。”
流浪漢放在膝頭的雙手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麽,然而季妧已經轉身進了灶房。
從灶房端水出來,正想再給流浪漢熱敷一下,就聽胡大成大喊大叫著跑進院子。
“小妧姐你快去看看!送喜報的來了!肯定是宋大哥考上秀才了!”
季妧沒注意,一下子和胡大成撞個正著。
木盆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水灑了一地,盆也嘰裡咕嚕的滾出去老遠。
若不是流浪漢迅速起身站到季妧身後,並伸手托住她的雙肩,季妧絕對能被胡大成撞個倒栽蔥。
季妧站穩,第一件事不是關心流浪漢要不要緊,也不是教訓胡大成,而是抓著胡大成問:
“真的?宋璟考上了?”
胡大成使勁點頭,然後又搖頭。
“我在村頭看到報喜人,就跑來通知你了,有說是季老四的,也有說是宋大哥的……”
“肯定是宋璟!”
季妧扔下這句,提裙跑出了院子。
胡大成也想跟著跑,卻被流浪漢攔了下來。
胡大成還以為他有啥事需要幫忙,結果他只是問了一句:“宋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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