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寶開口說話,季妧一個冬天都在糾正他語速發音,成果還是有的,如今順暢多了,再不似以往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呃……就在咱們家旁邊,不遠,一會兒就回來。”
自從大寶來到破窩棚和季妧相依為命,一次都沒有提過要回他和爺爺的住處去看看。
即便離的很近,而且就在去胡家的那條路上。
每次經過,大寶都目不斜視,仿佛那並不是他曾經的家,而是一個再陌生不過的地方。
也不知是受了刺激,還是真的忘記了。
五歲的孩子,按說已經記事了……
而季妧顧慮著初見大寶情景,自是不希望大寶觸景生情,再想起當時的慘況。
所以土屋那裡,她並不打算帶大寶去,除非有一天,大寶自己提出來。
大寶沒說什麽,只是耷拉下眼皮,季妧能感知到,他這是不高興了。
“生氣的大寶可就別漂亮了,笑一個,今天中午給你做大餐。”
季妧雙手捧起他的小臉,臉頰上的肉被擠成一團,大寶沒笑,她自己倒是撲哧笑了出來。
“好了,你專心寫作業,我快去快回。前後院我都鎖上,你寫累了,可以在院子裡跟大黃和甲乙丙丁玩,不許進灶房,不許碰剪刀利器。”
直逼著大寶不情不願的點頭,季妧才罷休。
季妧走後,大寶盯著未寫滿的那張紙,按在紙面上的左手突然一抓。
大黃搖頭擺尾湊過來,正巧被紙團砸個正著。
甲乙丙丁也來尋媽媽了,不過堂屋門檻高,它們過不來,急得直叫喚。
大黃為難的看著明顯心情不好的大寶,又回頭看向你踩我我踩你正試圖翻“牆”的幾個孩子,一時不知道該哄誰好。
“傻狗。”
大寶收回目光,抽了張新紙鋪在毛氈墊上,重新抄寫起來。
季妧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到了土屋,把鑰匙給胡大成,讓他去陪大寶玩。
胡大成剛被大寶欺負過,小妧姐和自家二哥還都不信,他心裡正委屈著呢,才不願回去陪那個小鬼頭玩。
然而願不願意哪能由他?胡良腳抬起來,作勢欲踹,他就一溜煙跑沒影了。
籬笆院子,兩間土屋,打掃起來也快。
只不過久未住人的緣故,院裡已經長滿了野草,有去歲的,也有今年新發的。
屋裡沒有鋪磚,情況和院子裡也差不多,有些生命力旺盛的,鑽出地面,都有季妧膝蓋深了。
這些野草經春染綠,看上去不見荒涼,反倒有幾分欣欣向榮。
若是不知情的還好,可作為現場目睹者,置身其中,隻覺渾身寒森森的,雞皮疙瘩一層接一層的往外冒。
當然,有這種感覺的主要是胡良。
但他覺得自己年歲大,不能在季妧面前露怯,得給季妧壯膽才行,因而一個勁兒找話頭,聲音大的站路口都能聽見。
兩人先是合力把院子裡的雜草除淨,接著季妧讓胡良把除掉的草用柳筐運到路邊倒掉,然後再把院子清掃一遍。
她則直接進了堂屋。
胡良雖說對這地方怵的慌,但也不能讓季妧一個女孩頂在前頭。
“要不……你來掃院子,堂屋我來。”
季妧頭上扎著方巾,正在用長笤帚清掃房梁上的灰,一不注意嗆了好幾口。
“等你把院子掃好,灶房也歸你了,堂屋我負責。”
胡良知道拗不過她,見她確實不像強裝的樣子,只能依了她。
同時免不了暗暗唾棄自己:大老爺們,膽子還沒有季妧的大!
被季妧的鎮定感染,胡良慢慢也不覺得有什麽了,收拾完院子就去收拾灶房。
倒是季妧,一間堂屋沒打掃完,期間跑回家兩三趟。
她倒不是想偷懶,實在是大寶長時間不在眼皮子底下,不放心。
而胡大成又是個有前科的,即便近來屢屢保證要洗心革面,但他還沒個定性,萬一中途又跑出去玩了呢?
胡大成雖然心眼粗,但不是沒心眼,他見季妧一遍遍往家跑,就知道季妧是不信任自己,心裡別提多屈。
“小妧姐,我這回真沒亂跑,進了院子就把院門鎖的牢牢的,你看你剛才敲門,我也是和你對了暗號才開鎖的……”
說起這個季妧就一陣好笑。
這個暗號是為了避免家裡大人不在的情況下,有陌生人打著家裡大人的旗號,試圖騙小孩開門而設置的。
季妧一再告誡過他們,不確定對方是誰,要先隔著門對暗號,暗號對不上千萬不能開門。
可剛剛胡大成分別都聽出她聲音了,還非讓她對上暗號才肯開門,季妧進門就給了他腦門兩下。
不過這也說明他確實上心了。
胡大成垂著腦袋,小聲替自己辯解:“我就坐堂屋門口,哪都沒去,也沒打擾大寶寫字……”
因為弄丟大寶,他打也挨了,罵也挨了,可比起這些,他更難受的是大家對他的不信任。
最近,娘都不讓他帶小安小花出去玩了,現在連小妧姐也這樣……
季妧有點過意不去。
胡大成已經不算小孩子了,他的敏感,恰恰反應出他對這件事的在意。
而自己的言行,很可能無意間傷了他的心。
“小妧姐跟你道歉,我不該不相信你……”
胡大成先是一愣,緊跟著就囧的臉通紅。
“不、不是的小妧姐……是,本來就是我錯,是我貪玩……但你相信我,我以後真的不會了,我要做個一諾千金的男子漢!”
季妧鄭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的決心,也相信你能做到。”
胡大成露了個大大的笑出來,瞬間驅散了滿臉烏雲。
“那、那你回來是……”
“監督你啊。”
“啊?”
季妧扯了個標準性假笑:“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 在你成為真正的男子漢之前,群眾的見證和監督是絕對必要的。”
話落,跑東屋看了大寶一眼,就匆匆走了。
留下胡大成傻呆呆站在原地,活似被雷劈了一般。
“那這到底是相信還是不相信啊小妧姐!”
季妧回到土屋跟胡良學了一遍,止不住的笑。
胡良沉鬱的心情也松緩了許多,甚至主動提起這半日來刻意被回避的話題。
“小妧,我真沒想過要賣細妹,我真的不知……”
“我知道。”季妧打斷他苦澀無力的辯解。
“你信我?”胡良雙目微亮,隨即又陡然黯淡下去,“可是我娘和細妹,她們不信我,也不會原諒我了……”
“細妹是嚇到了,謝姨是心裡窩著火,她們需要時間恢復和平複,你得給她們這個時間,也得有這個耐心。”
“你是說,她們還會原諒我?”
季妧攤手:“這個我可不敢保證,要看你後續表現吧。”
所謂的後續表現是什麽,胡良心裡清楚。
“你放心,再也不會了。”
不管是誰,都不能傷他家裡人半分。
季妧從他眼裡看到了堅決,心放下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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