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成每喊一句就打出一拳。
半大小子跟個小牛犢似的,還沒成年力量已不容小覷,平日裡掰手腕胡良都比不過。
面對胡大成的拳打腳踢,流浪漢絲毫不知還擊,雙手抱著頭,高大的身形蜷縮在角落,既不躲,也不喊。
胡大成恨死這個人了!
從大寶丟的那一刻他就提心吊膽到現在,積壓的情緒來了個大爆發,借助蠻力全都發泄到了流浪漢身上。
胡良站在一旁,也不阻止。
在他看來,人販子可惡至極,打死也活該。
拳拳到肉的擊打聲,聽的人都覺得疼。
季妧看了一會兒,注意到什麽,視線突然轉向大寶。
大寶盯著她的側臉,眼眨都不眨,似乎這場打人與被打的場景,與他毫無乾系。
季妧愣了愣,有些無奈。
這孩子,比她還要涼薄呀。
“大成,停手。”季妧開口,道,“不是他拐的大寶。”
胡大成的拳頭堪堪停住,目光仍忿忿的盯在花子身上。
胡良替他把疑惑問了出來。
“怎麽不是他拐的,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
這花子分明就是和那倆人販子一夥的。
花子事先踩好點兒,招來同伴實施拐帶。
不慎被發現後,才兵分兩路。
那倆人負責引開村裡人的注意,花子則把大寶挾持到了這兒。
聽完胡良的推測,季妧有些無奈。
費這麽大勁兒,用這麽多人手,這哪是搶小孩,分明是搶寶藏。
“你剛進來時是什麽情形?”季妧問胡良。
胡良還真沒注意這個,想了想才道:“就看到花子和大寶並排在那……”
“他沒有抓著大寶不放,沒有捂住大寶的嘴吧?”
胡良遲疑的搖頭:“好像……是沒有。”
“那不就結了。”
其實也難怪他們兄弟二人會把流浪漢當成拐子,起初她又何嘗不是這樣認為的。
只不過,剛才抱大寶時發現了一個問題。
大寶的腳踝扭著了,腫了個小鼓包。
而且以她對大寶的了解,如果這流浪漢真有惡意,大寶不會安靜的呆在他身邊。
大寶見到她時,僅僅是委屈,情緒還算平穩,不像是遭受到脅迫。
季妧大致推測了一下。
季明方的突然出現,人讓人販子分了神,大寶趁機脫身後,就想往家跑。
小孩一慌一怕,哪還記得家裡並沒有人,他也沒有鑰匙。
腳步不穩當,跑得又急,途徑流浪漢住的矮棚時,不慎摔趴在了地上。
流浪漢可能意識到有壞人在追,抱起大寶就上了後山。
所以季連松和季雪蘭追過去時,才會看到那倆人販子在她家附近轉悠。
他們定然也在找大寶。
流浪漢若是和他們一夥的,以大寶當時的情況,無異於羊入虎口,早就被帶走了。
胡大成猶自嘴硬:“那他為啥往山上跑啊,往村裡去叫人不就好了?”
“山上離得近,他不能確定人販子什麽時候走,最保險的方法就是好好藏著。”
“那,那麽多人又是找又是喊的,他還躲著不出來……”
季妧指了指上方:“咱們進來有一會兒了,你聽到外面的聲音了嗎。”
按理說,謝寡婦史勇他們肯定就在四周走動,可這洞裡什麽動靜也聽不到,所有的聲響似乎都被隔絕在外。
季妧看向大寶:“姐姐說的對不對,他是壞人嗎?”
大寶終於往那邊瞟了一眼。
僅僅是一眼,目光重新回到季妧身上。
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點頭是指她說的對。
搖頭的意思則是,流浪漢不是壞人。
“好,好吧……”
看來是真打錯人了。
胡大成訕訕放下拳頭。
腳尖在地上蹭了蹭,衝流浪漢別扭道:“對不住啊。不過也不能怪我,你看你又不說,那我怎能知道?而且你這麽大塊頭,怎還怕倆壞蛋……”
“大成!”胡良瞪了他一眼,打錯了人還敢朝人家抱怨。
季妧抱著大寶走過去,流浪漢似是條件反射縮了一下,手還抱在頭上,一副任由打罵的姿態。
季妧仔細打量著他,但他的臉被髒汙的頭髮散亂覆蓋著,無從觀察其神情。
胡大成離得近,直接把他覆面的頭髮往兩邊一撥。
先是一呆。
緊跟著手被燙到似的,嗷一聲蹦到了一步開外。
眼神活像是見了鬼。
一張駭人的臉出現在四人面前。
胡大成鬼叫個不停,胡良膽子不小也嚇得不輕。
季妧正對著流浪漢,受的衝擊更是直觀。
蓋因面前這張臉上,刀痕遍布,密密麻麻,如蛛網一般。
那些傷口已經結疤,一道道紅褐色的疤痂像趴附在皮肉上的蜈蚣,火把的照耀下,看起來尤為可怖,有種鬼片的即視感。
流浪漢垂著頭,並沒有第一時間把頭髮弄回去,好像也不知道這張臉會帶給別人怎樣的驚嚇。
季妧從怔愣中回神,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原來你不傻啊,你還會走路?”
她心裡原是存著幾分火氣的。
大概是被欺騙的氣憤,還有些後怕。
試想一下,一個好手好腳的男人,裝殘扮傻待在自家門口,若真是騙吃騙喝也就罷了,萬一再起個什麽歹心,那以她和大寶弱成渣的戰鬥力,幾乎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不過就目前來看,流浪漢還算知道些黑白,單憑他救了大寶這一點,季妧決定既往不究。
況且,裝成不良於行來騙人,應該也是出於無奈。
以他這副尊容, 上街乞討恐怕不容易要到飯食,不被追打就不錯了,要不然也不會淪落到大豐村……
季妧沒等來他的回應,也不在意。
說了聲“走吧”,率先轉身朝洞口走去。
胡良和胡大成舉著火把跟上。
到了外面之後,才發現流浪漢並沒有出來。
幾人面面相覷,又回到原處。
流浪漢正單手撐著牆壁,一點點挪動。
季妧的視線下移,定格。
流浪漢以右腿為著力點,而他的左腿,是拖著的。
胡大成小聲問:“他怎麽還在裝?”
季妧搖了搖頭,對他道:“你把人打了,就由你把人扶回去。”
胡大成瞬間苦瓜臉,一萬分的不情願。
不過還是聽話的走了過去,抓過流浪漢一隻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捏著鼻子道:“你、你小心點啊!摔倒可別連累我。”
說著話,頭還使勁側向另一邊,不敢看流浪漢。
與那張臉對視,確實需要勇氣。
季妧跟胡良低語了幾句,胡良走上前,伸手把流浪漢的頭髮重新撥下來遮蓋住面容。
大晚上的,待會兒出去嚇到人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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