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當真?”盧氏連話都說不好了。
“金口玉言,你說當不當真?”
傳旨的太監是乾清宮的人,那眼神掃過來,盧氏氣勢就刹時跌到了地底下。
靖王妃是正一品,正三品低出好幾級,但不管低出幾級,這都是朝廷下的誥封,是皇帝金口玉言指認的誥命夫人!
雖然身為側妃也絕不可能擁有與正妃一樣的權力與體面,但有了這個,便算是皇帝欽封的王府側妃,是有資格接受低階官眷謁見,以及能夠被將來兒媳婦公開喚稱婆母的!
更甚至,她百年之後也有絕對資格進入晏家祖墳!
這又怎麽能跟她之前認為的侍妾身份一樣?
更何況正三品的誥命,舉朝可也並不多!
這樣一來晏弘兄弟即便成了庶子,也不會低微到哪裡去了!至少沒有人敢明面上拿這個來挑理兒!
沈夫人一時不能自已,當下連磕了幾個頭,起身時已經眼淚盈眶。
旁邊盧氏在雙唇連翕了好幾下,深悔方才嘴快,最終才在沈棲雲拉扯下跪了下來,伏地拜了拜:“恭賀姑太太!”
沈夫人捧著聖旨,再看向他們,方才的窘迫又浮現在腦海,她輕輕一哂:“你不必跪我,我不過是個妾,給你們沈家抹黑了。”
沈棲雲是前朝的舉人,戰亂耽誤沒能在科舉上再進一步,到了這一朝,朝廷也不能認他的官身,因而面見官眷是得下跪的。
聽到這話夫妻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竟不知如何下台,最終改喚了一聲“沈夫人”才勉強圓了這個場起身。
太監來時晏家男子都去了祠堂,今日宗婦已定,自然該上告祖宗。
晏弘回來聞訊到了昭華堂,沈棲雲夫婦已經走了,沈夫人正對著桌上聖旨出神。
“恭喜母親!”晏弘行禮。
沈夫人放下聖旨,凝目望著他:“原本我是打算走的,你一個好好的嫡長子,連累你如今反成了庶長子,心裡有幾分對不住你。
“可如今這一來,我是連走也是不能走了,我沒有想到皇上這樣……”
“皇上這樣,多是因為之前也許諾過林夫人。”晏弘坐下來,凝視著聖旨字跡,“皇權在握,抬舉一兩個人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只是由此咱們更應該看清,王妃這些年應該確是對立朝有過許多貢獻的,不然皇上也不會如此恩待她。
“有這層擺在這裡,就更顯得馳哥兒之前的想法有多麽衝動,而我們更該自省了。
“至於嫡庶,到了父親這樣的身份地位,子弟們嫡庶出身哪裡還有那麽要緊?
“除了當朝少數的幾戶,如李家這般,一般人家哪裡敢拿咱們的出身說事兒?
“尤其咱們家還兄弟不多,僅那麽三個,定然是都會被照拂到的。咱們可不要自己看輕了自己。”
沈夫人點頭:“我原本還覺心酸,如今有了這份尊重,倒是突然之間什麽意氣也沒有了。
“我也想通了,什麽側妃不側妃,都這把年紀了,也不圖什麽生兒育女了,跟你父親分開這麽多年,很多事情都變了,他不再是從前的他,我也不是從前的我了。
“才見面那會兒他都已經跟我說過不可能再有閨闈之緣,便是當了正妃,又能如何?
“他能惦記著你們倆,我就滿足了。我與他本來從小就是玩伴,是你祖母認定了這門婚事我們才成的夫妻,若無這層,與他也就只是個熟識罷了。
“索性往後就是搭夥過日子,打開門是一家人,關上門,彼此就是鄰居!
“他是曾經對不住我,若無你們,我才不會再搭理他。關鍵是顧著你們——話雖如此,但咱們日後吃他的喝他的,蹭蹭他的榮華富貴,沾沾他的光,想來也是好事!”
說到末尾,她也忍不住揚了唇。
晏弘深深沉氣,也欣慰道:“正是這個理。”
……
都說世態炎涼,當真不假。
沈夫人這邊誥封下來,下人們又都換了臉色。
晏衡冷眼瞧著,暗中也覺好笑,沈氏母子今日所受的冷遇,也是他昔年所受。奴才們是最會見風使舵的,才沒有幾個人會管你是不是被不公正對待。
既然說到下人,——曦日堂的下人雖不說個個都有問題,但既然出了這檔子事,總歸是要清理掉的。
午歇起來他著阿蠻取來花名冊,先把他結合前世確認不會有問題的人挑出來,余下人全部畫了圈,然後送到林夫人手裡,供她陸續買人替換。
林夫人雖然半信半疑,但看他篤定的樣子,想著他將來也是要當家作主的,便就索性放手聽他的,總之不行她再換掉就好了。
各房裡的人自然也換了,除去靖王身邊的人是他自己挑的,沈氏母子仨身邊有他們自己的人,其余都是去年買進來的,換掉都不可惜。
晏衡順便也把自己房裡人換成了日後追隨他的那一批,包括昨夜裡聽命他行事那幾個。
——那幾個就算原本還算是冒險在幫他,到了今日看到這結果,自然也都死心塌地了,前世裡跟隨他去攔李南風馬車侍衛的杜海陳曜,就先成了他的左右手。
當然這些辦下來也得有些時日,如今不過是起個頭而已。
靖王在林夫人處碰了壁,又想去尋沈夫人再闡明一下他的態度,不想沈夫人接過聖旨後就稱病歇了。
他雖然與沈夫人育過兩個兒子,但這個妻子他已經十多年沒有相處過,不可能還有昔年的親昵,既然歇了,那頓時連院門也覺得不方便再邁,悻悻回了房。
初霽進來道:“側妃已經受封,日後兩廂如何共處?”
余事皆安,也終於談到了這份上。
靖王隻覺頭大如鬥。
若真是納的妾,規矩禮法擺在那兒,倒啥事都不用操心。
關鍵這卻是兩個明媒正娶的,惹不起。
林夫人那兒已經不搭理他了,沈夫人的誥封也下了來,也能明正言順給他臉色看了,他都不知道他上輩子欠了誰,小心翼翼顧著這個顧著那個,結果到頭來他們個個都求仁得仁,風光得不得了,反倒他成了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