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沒清醒?”她問道。
“時好時壞。”晏衡把下人揮出去,“就是清醒的時候,也不曾說什麽。我跟他提過林氏,他有反應,但是身體虛弱著,也不能有別的表示。
“反倒是嘴裡一直喚著‘寧兒’,我記得這是他女兒的名字。”
當日晏衡去到林家時,聽到過林複這麽呼喚。
李南風這才發現炕上的女童。
晏衡便又把日前靖王妃與沈側妃兩者那番顧慮跟她說了,道:“我這幾日正在頭疼,也不知如何保住這女娃早日康復。
“宮裡皇上也派過太醫,但都跟我母親一個說法。雖然目前看起來危機已過,但早醒一日,便有早醒一日的好處。”
李南風凝眉:“那有點難辦。就是找個人重新帶養她,一時半會兒也親近不起來。”
關鍵是不配合吃藥,這能不能保得住還很難說。
李南風又轉過來,仔細看著闔著眼的林複,說道:“孩子這邊不配合,那就試試大人吧。”
“怎麽試?”
李南風拿帕子墊著床沿,坐下來朝著床上緊閉眼的林複道:“也不知道林大人能不能聽得見,不過看你方才能咽食,那麽我就姑且當作你聽得見好了。
“你女兒這麽小,已經沒了娘,你還不趕緊醒過來照顧她,負起你為父之責?”
晏衡亦走過來。
李南風繼續道:“林大人的女兒就躺在旁邊,她長的真可愛。據晏世子說大人危急之時還牽掛著孩子,可見你們不是那種喪盡天良之徒,心裡還是有情義的。
“既然如此,你怎麽不趕緊好起來,好好照顧你的女兒呢?她還這麽小,你忍心讓她這麽死去嗎?
“就算是死,你也得好起來之後帶著她一起死比較好吧?倘若萬一你死了,而她活著,將來無父無母的,你可知道這世上多少禽獸,你忍心讓她在這世上被他們隨意欺侮嗎?”
枕上的人有了一點反應。
李南風瞅著晏衡:“以前這麽試過嗎?”
晏衡搖搖頭。靖王妃溫和,沈側妃衿持,她們是絕計說不出來這樣的話的。至於他,他是沒想過這麽細。
“我看也不是毫無觸動,那就回頭找王妃商量商量,把孩子放到他身旁躺著試試吧。”李南風道,“也好過乾等著。”
晏衡望著床上,點點頭。“下晌我再去大理寺看看進展。”
再觀察了會兒,李南風就起身走出去。
晏衡腿長,腳步一跨就追上她:“怎麽就走了?你還生我氣麽?”
李南風當然生氣,但她目不斜視:“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
“那就是不氣了?”
李南風鼻子裡冷哼,提裙跨了門檻。
晏衡也不著急,等走到了東邊小花園僻靜廡廊處,忽然按著她肩膀讓她坐在廊椅上。
然後自懷裡掏出幾張紙來,伸到她面前:“喏。”
“什麽?”又想開口罵他的李南風頓了一下。
“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南風接過來,一看就怔了怔,這赫然是份莊子的地契,落的是她李南風的名字,而地契上的地址……怎麽瞧著這麽眼熟?
“這是……”
“這是南郊那個莊子。”晏衡道。
李南風驀地挺直了背脊,南郊那個莊子?他這是什麽意思?
“你仔細看看,莊子地界跟你那會兒看好的有沒有差?”
李南風道:“你這是給我的?”
“戶主寫著你的名字,不給你的給誰的?”晏衡說完湊近望著她:“你現在,還生我氣嗎?”
李南風簡直難以置信,他居然因為她生氣,就把那莊子給買下來了?
這莊子她惦記了兩輩子,雖然不差它過日子吧,但總歸心底那口氣難平,這地契上可是白紙黑字寫著作價兩千兩銀子買下來的,她倒是想丟回去,關鍵銀子它也不燙手啊!
她勻了勻氣息,說道:“你哪來的錢?”
“這不前陣子給朝廷捉了逆賊,皇上賞的麽。”
“王妃沒問你要回去?”
“交了一半,留了一半,自己拿零花錢湊了點,剛好夠。”
李南風複又看著這地契,對著太陽光又看了幾眼,確定不是假的拿來哄她,上頭明晃晃“李南風”三個字真的不能再真。
有了這兩千兩的莊子,心下這股陳年舊氣,再有早前被他“冒犯”的氣,當然都可以煙消雲散了。
她把地契收進袖裡,說道:“這本該是我的,你賠給我也是應該的。”
晏衡微笑。隨後挨著她坐在廊椅上,雙手搭著後背欄杆,看著投在牆上的兩個人的影子說道:“以後只要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弄來。”
李南風撫著袖囊:“少吹牛了。”
“怎麽就是吹牛了?你還不相信我?”晏衡側首。
李南風下巴抬抬:“也不是不信你,是怕你將來萬一食言,豈不打臉?”
晏衡揚唇收回目光:“不會的。從前我都做到了,以後自然更加會做到。”
李南風聽著這話,倒像是跟她許諾似的,心下頓時被撩撥得一漾一漾。
從前她和陸銘……總是這樣拿陸銘來比較似乎有些不妥,他們一個是強塞過來的,一個是在她不經意間就靠近過來的,一個是不得已,一個是從心而來,怎麽能比呢?
但終究離她最近的也只有這麽兩個男人,在陸銘那兒有多不堪回首,在晏衡這裡就有多不想抽身,又或者說,有了晏衡這家夥,才使她有了回顧的勇氣。
想到這兒她解下荷包,掏出來兩張銀票給他。
晏衡不解:“做什麽?”
“你不是說買這莊子剛好夠錢嗎?想必是囊中空空了,給你二十兩零花,免得你在外應酬還要吃人白食。”
李南風低頭束好荷包,扎回腰間。幸好她因為好不容易能趟門,特意多帶了點出來,不然這二十兩就別想了。
說完她又正經道:“我可是看在你買莊子賠給我的這番誠意的份上才體恤,可不是因為別的,你不要胡思亂想。”
晏衡看她半天,然後把這銀票揣進懷裡,嗯了一聲,身子靠後頭抵著廊柱,燦若春花地看起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