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是有,倒也不算什麽不可告人。”裴寂開口。
“我料想鄭王府是滅在靈帝手上,與我大寧,與我李家應是沒什麽瓜葛。
“你冤有頭債有主,為何當初靈帝在世時你不去尋他報仇,不去奪他的江山,卻要來對毫無關系的我們家下手?”
李南風望著他,“你以為你如今尋我說出這些能顯出你多坦蕩?你不過是走投無路,倘若不是因為暴露,你會想到來找我說這些?”
晏衡給她的彈藥被她攥在手上,她的眼裡泛著寒光。
“你又怎麽知道沒有關系?”裴寂目光從她的手移到她臉上,“既然你知道我是有預謀的進京,有過接近李家的想法,那你為何不想想這是為什麽?
“李家究竟是不是清白,你就肯定自己全部都知道?你就那麽肯定,我一定是師出無名?”
李南風冷哂:“那不妨就把你的意思說出來!”
裴寂知道這場見面不會愉快,但她會有這樣激烈的反應還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正是因為他目前什麽都沒做,他才認為有相對和平的解決契機,如今她這樣的態度,又談何和平可言?
他說道:“我進京的目的是為了查清楚一樁真相。而查清楚真相的目的,是為了復仇。”
“複什麽仇?”
“十九年前,鄭王府被誣告謀逆,慘遭滅門。”
“眾所周知,那是靈帝乾的!我說了,你要復仇,應該去找他!”
“靈帝是我的仇人不假,但你這麽聰明,這麽有見地,會相信才奪嫡上位的靈帝有那樣的本事憑一己之力滅掉鄭王一族?”
裴寂身子前傾,目光也閃爍著厲光,“你從來沒有懷疑過你曾祖是怎麽死的嗎?
“你的曾祖李灼,死在牢獄裡,你們所有人都認為他是被晏晗害死的,你可有想過其實是被人滅口?
“你所知道的晏晗是被人舉報謀逆,又是否想過,他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遲早得死?
“有沒有想過,你們家和晏家的世仇,根本就是一個圈套?你們李晏兩家,如今被萬人稱頌,這世代賢名,是否又真有那麽名符其實?”
李南風屏息望著他。
門外晏衡抬起頭,眉間也凝起了惑色。
“你是說,李晏兩家,曾經是靈帝的幫凶?”李南風眉頭皺起,她不敢相信。“你想抹黑李家?給我們安上莫須有的罪名,好顯得你們師出有名?
“一個在大寧朝廷四處作亂的宵小之徒,反過來說我們李家不端不正,當不起賢名?”
“我沒有說謊,”裴寂道,“你也不妨冷靜一下,聽聽我的說法。”
“我要是不冷靜,這顆彈藥早已經朝你砸過來了!”
李南風手裡彈藥仍被緊攥著,她臉色緊繃,有疑惑也有警惕:“看來李晏兩家這樁世仇,終於還是讓你們拿來作文章了,你們還有別的伎倆嗎?”
裴寂沉默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觸到了她的底線?正如他不知道她如何懷疑上他的。
“你就不想弄清楚這樁世仇的真相嗎?我以為這對你們兩家來說也挺重要。”他說道。“我除去隱瞞了身份武功之外,沒有什麽騙你的。
“反過來說,就算我隱瞞身份武功,我也沒覺得我有什麽不對,我是舊朝宗室遺孤,你是新朝股肱大臣之後,你我的立場本就是對立的。
“我沒有理由對龍位上那個人抱有絕對的信心,相信他不會忌憚我。我對素昧平生的你,也沒道理交付全部的信任。為了報仇,行事謹慎一點,我以為這不難理解。
“換成是你,難道你會公然頂著真身份出來行事?”
“可你掩蓋身份的目的只是為了暗中復仇,並不見得是光明正大在提出控訴!”
“我現在就是在光明正大。”他翻開桌上茶杯,執壺倒了杯茶給她,“我沒有想過害你。當然我也不是什麽仁慈之輩,昨天夜裡,我去過你家裡,倘若要下手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我只是不覺得對付一個你,對我來說有什麽好處。”
李南風目光緊盯著他,她知道裴寂不單是她的前世仇人,更是亂黨頭目,是朝廷要捉拿的人。他是鄭王后裔,對徹底清剿韓拓一黨還有大用,她不能殺他。
可他到底憑什麽這麽說?他憑什麽這麽有底氣,認為她會相信他?
她坐下來:“你有什麽證據?”
“在說給你之前,先說說你對靈帝上位之前的事知道多少?”
“你可以從頭說起。”
裴寂抬眼看向窗外, 說道:“靈帝兄弟五個,自太子病逝後儲位懸空。當時有實力的皇子只有靈帝和大皇子趙拘。
“趙拘仁厚,卻非皇后所出,因此最先太子位給了二皇子。而靈帝暴戾,如今你們都知道。
“家父與趙拘幼時交好,卻因為當眾誇讚了趙拘一句而令靈帝懷恨在心。靈帝奪嫡成功之後,便對鄭王府存下了報復之心。”
“跟李晏兩家有什麽相乾?”
“我要是沒有猜錯,你們知道的真相,是晏晗被誣告獲罪,然後反咬你曾祖李灼在後。再之後後李灼自盡於獄中,晏晗隨後也還是死了。
“但我知道的更多一點,”裴寂說著自旁邊抽屜裡取出一本冊子,翻到當中某頁推給她,“鄭王府落難是十九年前,靈帝登基的第三年十一月初四。當年八月初七,駐扎西北的晏晗蒙靈帝恩寵,奉旨回京與家人團圓度中秋。
“八月十二,靈帝深夜造訪晏府。
“八月十七,晏晗離京回西北,而後駐扎西安的屯營稱甲胄失竊,一個月後的九月下旬,忽有人秘報彈劾家父圖謀不軌。
“靈帝當即遣人前往鄭王府,結果當真就在王府柴房裡找到了一批不知幾時藏起來的甲胄。
“而駐軍王府所在地的駐軍指揮使,是晏晗堂姐的長子。”
裴寂語速不快,他自幼讀書的緣故,吐字也很平穩,但他末尾這一句卻立時將屋裡的李南風與屋外的晏衡的神經給拉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