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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粉》第二百五十章 1個難題
冬月初四下的雪,初六這日永王進京時整個京城已銀妝素裹。

 永王從東華門進了宮,風塵仆仆就去了乾清宮見了皇帝。

 彼時李南風正陪著李夫人用早飯,李摯也在,作為李夫人的弟弟進了京,這種消息當然是要送往李家來。

 李南風下意識看了眼李夫人,被李摯夾到碗裡來的一隻春卷打了回去。

 李夫人仿佛沒看到,依舊面沉如水,捧碗吃著粥,手指頭都沒曾顫動一下。

 “我吃飽了。”李南風不太吃得下,放下碗筷,就著丫鬟捧來的熱水洗手又漱了口。

 見李夫人還沒吃完,不敢起身,便又看向李摯:“明兒塗先生家娶新媳婦,這兩日學堂不上課,父親讓我明兒去塗家赴宴,哥哥會去麽?”

 李摯正盯著胡宗元這邊,自然無暇,他道:“不去。”

 李夫人道:“明兒王家的女眷也會去,你也去。”

 李摯凝眉:“王家女眷去,跟我有什麽關系?”

 “你知道你幾歲了嗎?不打算早些成親替你父親分憂嗎?”李夫人抬眼,“王家姑娘不錯,我見過了,你父親說得讓你看看,明兒你去見見,要是沒有什麽問題,就定下來。”

 李南風看向李摯,——早猜到是這麽回事了,一年時間沒夠他挑中個媳婦,李夫人拖到如今才說,算是很給李摯面子了。

 但李夫人給兒女挑伴侶這眼光她可真不太有信心啊,何況她的意思是看過之後立馬就定下來,這跟不看有什麽區別?

 關鍵是,永王都進宮了,李夫人還能分心操持李摯的婚事,這究竟是一顆如何強勁的心臟?

 “我看也看不出什麽名堂來,眼下朝上事多,還是年後再說吧。”李摯也氣定神閑地推拖。說完又問她:“母親明兒親自去塗家赴宴?”

 李夫人斜睨了一眼李南風:“是你父親特地請來的先生,我能不去嗎?”

 李摯便點點頭,沒作聲了。

 李夫人不但有余力操心他的婚事,還能安然若素籌備去塗家赴宴,別的不說,這份沉著便讓人無法小覷。

 飯後李摯照舊去上衙,李南風回房做針線,李夫人在窗前坐了坐,回到裡屋開了箱,拿出一本發了黃的帳本。天光透過窗棱照進屋裡,翻開的紙張上撲騰的塵埃清晰可見。

 ……

 乾清宮裡雖然燒了薰籠,但氣氛依舊冷得刺骨。

 “證人證辭你都看過了,還有什麽話說?”皇帝一身家常袍子坐在炕上,雙目如刀,投向地下站著的永王。“大寧律法上未經允許皇親不參政,不許為官,寫的清清楚楚,你打量自己不能做官,就打發胡宗元去織造局?好把母族先捧起來,再順便撈點油水?”

 “皇兄明鑒……”

 “算盤打得好啊,到時候又有勢力又有銀錢進項,守著個信陽,規矩都管不著。逍遙快活,誰比得上你?”皇帝輕哂,說完他下地起了身,走到他面前,罵道:“你個豬腦子!”

 永王被罵得驀然抬頭。

 “朕要是沒記得,幾個月前你就打發胡宗元進過京,還給太皇太后進獻了不少土產,據說就是因為在孫易芳那裡求職碰了壁,所以進京活動。

 “但他回去之後不久就進了杭州織造局,隨後橫行鄉裡連個敢阻止他的人都沒有。

 “唯一一個孫易芳那會兒都奉朕旨意進了京,以致於胡宗元越發囂張,不但自己在杭州亂來,還把弟弟胡宗亞也給傳了過去,大有要大乾一場的架勢。

 “胡宗元幾乎不可能在短短兩月間形成這麽大的氣勢,除非真有你在背後撐腰,你撐腰了嗎?”

 永王打了個激靈跪下來:“臣弟確是有些許小心思,但萬死也不敢慫恿他胡來!臣弟從未指使他欺壓百姓!”

 皇帝睨著他頭頂:“既然你沒撐腰,那他怎麽會走到這地步?”

 永王反應過來:“難道是杭州那邊有人要搞他?”

 皇帝負手睨他:“你得罪過什麽人沒有?”

 永王尋思:“想不起來,臣弟就算得罪,也絕不會得罪這麽厲害的人。”他又道:“會不會是那幫余孽生事?”

 皇帝冷哂:“你不過是個皇親,又無職權,余孽尋你做甚?何況這明顯是衝著胡宗元來。”

 永王不說話了。

 皇帝接著道:“話說回來,哪怕是胡宗元真有可能被人陷害,也沒有人按著他脖子在杭州作亂,事是他犯下的,他沒法推脫。

 “還有你想揩朝廷油水,這一樁也逃不過。

 “但也別說朕不給你機會,限你三日,倘若找得著確鑿證據替胡宗元翻案,朕仍可留下胡宗亞一命。

 “要是找不出來,那朕只能把他們倆都殺了,然後拿你是問,給杭州織造局平了這爛攤子。”

 永王不敢多言,跪地稱是,退了出去。

 皇帝望著門口,眉頭凝了很久都未散開。

 永王出了乾清宮,又前往壽寧宮去叩見太皇太后。祖孫倆簡單說了幾句近況,永王便踏著齊小腿深的雪出了東華門。

 這京城他十分陌生, 當年皇帝舉行登基大典時他才呆了幾日,等到賜封永王的聖旨下來,他又與一家老小奔赴了信陽。

 與皇帝不能暢聊了,跟太皇太后之間也隔了身份,昔年的淘氣親昵不能再在此時放出來。

 之所以請旨進京,當然是因為他心裡惦記著龍椅上那個是年少時與他同個屋簷生活的堂兄,然而如今的京城與當初的亂糟糟的模樣完全不同了,紫禁城的“皇氣”也越來越重,天子恩威把昔年的堂兄弟割成了君臣。

 胡宗元的事情被皇帝親口放出態度不會輕饒,如今在他眼裡,社稷穩定排在了家族情面之前。

 有點惆悵,原以為身為親王,總歸能有一點特權,原來竟不是。

 來時那股打定主意要喊冤告狀,再在天下人面前顯示顯示他皇親身份的氣勢也已然沒了。

 他甚至有了個難題,就是他必須找出這個可能存在的栽贓陷害者,否則母親會認為是他沒有盡力替胡家留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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